当我们审视古代文明(如阿兹特克人或者原始部落)中的暴行时,我们很难区分成人仪式、酷刑和献祭仪式。例如在北美的曼丹印第安人,年轻人所需经历的成人仪式是相当恐怖的,然而既然这已经成为男性的一种传统,因而在一定程度上他们是自愿参与的。乔治·卡特林在1841年就谈到过这种仪式;近些年,电影《太阳盟》又对其做了描述:
年轻人趴在地上。一个人右手拿着一把两面开刃的锯齿小刀,从年轻人的肩膀或胸口的肉揪起一英寸或更长一点,然后用小刀划、刻这个部位,以造成尽可能多的疼痛。直到捅穿这个部位后再把刀拔出来,另一个人左手拿着夹板或者钎子,从伤口穿过去。
屋子外面还有一个人从屋顶垂下两根绳子来,把夹板或者木杈牢牢系住,然后开始把他吊起来,直到他的身体离开地面,用小刀和夹板以相同方式刺穿胳膊、肘部、膝盖。每一处都穿着绳子,直到把他的身体完全吊起来,当血顺着四肢流淌而下时,周围的人把自己的盾牌、弓、箭筒等挂在夹板上。
卡特林记述道,夹板深嵌肉中的拉力非常之大,以致皮下的肉可以拉高多达15厘米—20厘米。年轻人就这样被吊着,忍住呻吟以证明他们的勇气和男子气概,直到部落的长辈们满意了,才允许把他们放下来。他们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好久才能缓过神来。
这种仪式甚至比宗教裁判所监狱里的吊刑(见第3章)更可怕。随后还有另一个考验,他们称之为“最终胜利”——每个年轻人的两只受伤的手腕都被绳索捆住,绳索的另一端由成年战士牵着,每边一人。然后用前述那种夹板把一些重物绑到他的身上,拖着他一圈又一圈地奔跑。这种负重运动往往导致夹板嵌入肉中。最终,年轻人因为筋疲力尽和失血过多而昏迷倒下。
这种成人仪式所宣称的目的是增强年轻人对于疼痛的忍耐力,这在原始生活的艰苦条件下和在与敌对部落的战争中是十分重要的。这种仪式还用来证明年轻人与成年人一样强壮和勇敢。但是,人们禁不住会认为,这种仪式也可能至少暗含成年人的一个想法:“我年轻时就受过这种罪,你也得学会忍受它。”
有鉴于此类仪式的存在,我们很难说原始美洲印第安人对其战俘用刑仅仅是为了施虐,还是为了惩罚,还是为了展示战俘不如他们勇敢因此不配享有荣耀。在更晚近的时期,“二战”中的日本肯定是蔑视战俘的,因而也是如此对待他们的:他们相信一个有荣耀的人会剖腹自杀,而不是成为俘虏。
乔克托部落是北美阿拉巴马的印第安人部落,以精于惩罚战俘而著称。他们把战俘剥光,双臂绑起来,然后将一根结实的葡萄藤缠绕在他的喉咙上,另一端则系在一根高柱子的顶部。他可以自由地绕着柱子跑,但是始终被拴着,就像一只中了圈套的熊一样。詹姆斯·格林伍德在《蛮荒奇事》一书中描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妇女们用火把对他发起猛烈攻击;他感到剧烈疼痛,急忙从柱子那里跑开,就像被捕食的猛兽一样愤怒地用葡萄藤攻击她们,去咬、踢、踩他能够得到的任何人。周围很快再次挤满原来那些人或者新来的人;他们从四周各个角度攻击他——他只好跑向柱子以寻求躲避,但是火焰又把他逼走……如果他因疲乏而跑不动了,他们就向他身上泼冷水,直到他重新恢复意识,然后再次反复,直到他最后倒下,完全对疼痛失去知觉。
据统计,仅在德克萨斯,1846—1852年间(刚刚并入美国之后的那几年),每年都有大约200名拓荒者死在阿帕奇人的酷刑之下。其中一种酷刑类似于中国古代的“凌迟”:把受刑人绑在树上,每天割掉一部分肢体或者一块肉。还有就是挖掉眼睛,把炽热的炭火放入眼窝,或者用慢火烧死。被俘获的印第安人也会遭受同样的命运。
经历过成人仪式之后,印第安俘虏能够以惊人的毅力经受这些痛苦。但是,很少有白人殖民者或者传教士能够经受住,因而他们受到了捕获者的蔑视。但是有一位到加拿大休伦湖传道的耶稣会成员让·德·布雷伯夫神父以殉道者的坚忍承受了对他的酷刑。
布雷伯夫和一些休伦人于1649年被易洛魁人抓住。首先,他的双手被砍掉。然后,他的身体许多部位都被铁钉反复捅刺。烧得通红的战斧挂在了他脖子上,“这样他的头每转一次都是极大的折磨”。涂抹了树脂和沥青的树皮缠到他身上,然后点燃。
布雷伯夫勇敢地承受了对他的折磨。在被用刑时,他还对俘虏他的人布道。这些人因此被激怒,然后从火中取出燃烧着的木头,塞入他的嘴中。但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止他的布道。最后,易洛魁人割掉了他的嘴唇。
但是,布雷伯夫还没有死。俘虏他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往他身上泼滚烫的热水。有关他受刑的记载还提到他们从他的躯体和四肢上切下小片的肉——小心地避开可能导致毙命的部位——炙烤之后在他面前吃。在他最终气绝之前,易洛魁人砍掉了他的双脚,剥去了他的头皮。
阿兹特克的血祭
在更靠南一些的墨西哥地区,战俘有更大的用处,即用于阿兹特克大血祭。
血是阿兹特克宗教的核心;它是太阳的能量之源。必须用“红色的仙人掌果”——人心和人血——来奉养太阳,使之不会过热,使之保持运动。如果祭品没有按时奉上,太阳就会静止地停在空中,人类会被其火焰所毁灭。所有战士之死的最高荣耀就是被献祭给太阳,太阳会把如此死去的人送往极乐天堂。但是,在这方面,阿兹特克人又是自相矛盾的。战士在战斗中的首要目标之一是抓获敌人,把他送去献祭。所以给予最高荣耀的一般不是战士本人,而是他的敌人。
1418—1422年,酋长内萨瓦尔科约特尔和麦克斯特拉之间的战争就是如此。麦克斯特拉被俘后,他的敌人专门在阿茨卡波察尔科建了一个台子,用于将他献祭。战士们身着铠甲围于四周,他们的头领装饰着黑曜石、翡翠和水晶。四个助手按住麦克斯特拉,使他横躺在一个仪式用的木头架子上。内萨瓦尔科约特尔亲自拿着祭祀专用的黑曜石刀,剖开麦克斯特拉的胸膛,掏出他的心脏。然后按照一个酋长应有的葬礼仪式处理了麦克斯特拉的尸体。
40年之后,在对外扩张的政策下,阿兹特克人征服了米克特人东部的土地,战俘都被带回到特诺奇提特兰城——即后来的墨西哥城——的大金字塔。在祭香缭绕下,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带上金字塔的台阶,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被挖出心脏。血流成河,染红了台阶。随后,他们被砍掉脑袋,卸下四肢,尸体被从金字塔上丢下来。他们的脑袋被挂在金字塔顶端的一个巨大的头骨架子上,胜利的俘获者每人分得一只胳膊或者一条大腿。贝尔纳迪诺·德·萨阿贡修士在《新西班牙诸物志》一书中写道:“这些肢体被带回家中,与辣椒、西红柿一起炖熟,当成圣餐吃掉。”
1487年,随着阿兹特克人远征的又一次胜利,大金字塔再次得到供奉。这是所有大屠杀中规模最大的一次。战俘们排队押进特诺奇提特兰城,血祭持续了四天。鲜血从金字塔的四周倾泻而下,在塔底的路面上形成了巨大的血池,差不多有几千颗头颅被挂了起来。
在阿兹特克所信仰的诸神中,另一个重要的神是地神塔拉洛克,它的祭祀地点是在塔拉洛克山脊的最高点。每年都会举行一次献祭求雨仪式,向地神献上相应的祭品。他们一边在山上进行着仪式,一边在大金字塔的院子里准备“祭品”。那里有一棵被称为托塔的大树,周围是四棵小树,这就象征一个森林。一个年轻女孩被装扮得如同水神一样,坐在这个“森林”里。当贵族和祭司从塔拉洛克山回来后,把托塔树挖出来绑在木筏上,划过特兹库坎河。年轻女孩、乐师和一大群歌手坐在独木舟上,一起来到潘蒂兰的泉水边上,把树种在那里,把这个女孩献祭,让她的血流入水中。
1519年埃尔南·科尔特斯的西班牙远征军到达特诺奇提特兰城时,贝尔纳尔·迪亚斯·德尔·卡斯蒂略记下了主持血祭的祭司形象:
他们穿着像教士长袍一样的黑色披风和拖到脚面的长衫。有些戴着类似于教士戴的头巾,有些则戴着类似于多米尼加人的那种小一些的头巾。他们的头发非常长,一直垂到腰间,甚至垂到脚踝。头发上沾满了血,因此缠结在一起,不会散开。他们以赎罪的方式把耳朵切成一片一片的。他们身上散发着硫黄的味道,还有一种像腐肉的难闻味道。他们手上的指甲都非常长。我们听说这些祭司都十分虔诚,过着优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