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年来，关于屈原写了一些东西，也作过几次讲演，现在把那些杂文和讲演录收集起来，成为这个《蒲剑集》。

但除掉关于屈原的文字之外，还附带着收集了好几篇谈文艺或学术的文章。如《驳实庵字说》[1]，是抗战前的作品，其它产生于抗战以后。

这两部分的文字，有好些是曾经收录在《羽书集》里，但因香港沦陷，《羽书集》毁版，到达了陪都的恐怕不上一百部吧。本想翻版，但字数将近三十万字，要翻版也不很容易，因此我把那多带宣传性的文章除去，把多带学术性的文章留存了下来。

《屈原考》、《屈原艺术》两篇讲演录，《蒲剑·龙船·鲤帜》的一篇杂文，在本集中都经过我自己的校改，可以作为定稿。

最近得到一部《韩非子》，查出了几则关于聂政与南后郑袖的故事，可以补充关于《棠棣之花》和《屈原》两个剧本的本事的考索，我现在把它们抄录在下边。

本篇最初收入一九四二年四月重庆文学书店版《蒲剑集》，原为该书“序”，一九五九年收入《沫若文集》第十二卷时改今题

韩廆相韩哀侯，严遂重于君，二人甚相害也。严遂乃令人刺韩廆于朝。韩廆走君而抱之，遂刺韩廆而兼哀侯。

——《内储说下六微》

此与《战国策》所纪相同，可证聂政确系同时刺杀了韩相与哀侯。但在同一书中却又有另外一种说法。

严遂不善周君。周君患之。冯沮曰严遂相而韩傀贵于君，不如行贼于韩傀，则君必以为严氏也。

——《说林上》

据这看来，刺杀韩傀的又好象是出于周君的阴谋。两说颇相龃龉。如不是传闻异辞，大约这个阴谋在先并没有见诸实现，而后来韩傀却果为严氏之人所杀了的吧。

关于南后残害魏美人的故事也有两说。

荆王所爱妾有郑袖者。荆王新得美女，郑袖因教之曰：“王甚喜人之掩口也，若近王，必掩口。”美女入见，近王，因掩口。王问其故。郑袖曰：“此固言恶王之臭。”及王与郑袖美女三人坐，袖因先诫御者曰：“王适有言，必亟听从。”王言美女前，近王甚，数掩口。王悖然怒曰：“劓之。”御因揄刀而劓美人。

一曰：魏王遣荆王美人，荆王甚悦之。夫人郑袖知王悦爱之也，亦悦爱之甚于王。衣服玩好，择其所悦为之。王曰：“夫人知我爱新人也，其悦爱之甚于寡人。此孝子之所以养亲，忠臣之所以事君也。”夫人知王之不以己为妒也，因谓新人曰：“王甚悦爱子，然恶子之鼻。子见王常掩鼻，则王长幸子矣。”于是新人从之，每见王，常掩鼻。王谓夫人曰：“新人见寡人常掩鼻何也？”对曰：“不己知也。”王强问之。对曰：“顷尝言恶闻王臭。”王怒曰：“劓之。”夫人先诫御者曰：“王适有言，必可从命。”御者因揄刀而劓美人。

——《内储说下六微》

这两说断然是由于传文异辞。后说与《战国策》相同，较为圆满。从这个故事上，可以看得出郑袖和楚怀王的性格。楚怀王的确是一个喜怒无常的容易受骗的笨伯。

又郑袖有子。《史记·张仪传》，当楚怀王囚张仪，郑袖去替张仪缓颊，以秦国将征伐楚国的话来威胁怀王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妾请母子俱迁江南，毋为秦所鱼肉”。郑袖既有子，则以“稚子子兰”认为郑袖的儿子，并不会太牵强。

以上两项本事，本应该分别写为《棠棣之花》与《屈原》的书后，但那两个剧本都已经印出了，只好附带着写在这儿。

1942年4月12日

〔本集注释者：刘扬烈〕

[1]作者原注：现已编收于《文集》第十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