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玲当然知道齐舟会这么说，她理由都给齐舟想好了，领她去祖祠拜祭，她原本也不想这么说。毕竟提起她姐姐的时候，心如刀割，可这也是最为有效的法子。

“我姐姐的死因，若不进祖祠，便没有办法查清。你只要说带我去祖祠祭祖”

何月玲的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齐舟虽然犹豫，但也没有理由拒绝。齐舟又看了一眼谢昀，然后目光落在何月玲身上。

“小姨，不是我想要拒绝。那位，不是十分厉害吗？小姨，我知道汀兰的死有蹊跷，我也很想查明汀兰死因，我家这祖祠设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可能有问题。”

他说这些的时候，目光略略瞟向谢昀，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当着谢昀的面，总不能说什么坏话。再说谢昀也非常厉害，何月玲和向燃都不是对手，当然不能得罪。

可他这么一说，谢昀就已经能听出他的意思了，齐舟的意思无非是他不太相信谢昀。

向燃看见气氛不对，便开口说道。

“其实你家的祖祠应当不是从一开始就出了问题，更可能是那只妖进了你家之后，邪祟与那只妖一并进来了。”说道这里，向燃顿了顿，看了一眼谢昀。

谢昀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否认向燃的说法，向燃也松了口气，毕竟谢昀没有否定的话，就证明他的猜测也没有错。

齐舟狐疑的神色并未消散，可毕竟向燃是熟人，他也多相信向燃几分。

“可这位，这位公子，有那么大的本事，进我家祖祠不是轻而易举，祖祠有没有人看管，何必要这样大费周章。”

齐舟有所顾虑也是在所难免，谢昀也没有因为齐舟的犹豫怀疑生气，他只是淡然一笑，耐着性子给齐舟解释。

“供奉香火祖祠，必然有家灵庇佑，妖邪莫进。若我强行闯入，只怕会毁了你家族气运荫庇。”

经谢昀一解释，齐舟脸上戒备怀疑也少了许多。他也是有几分相信的，可转念一想，便觉得不对了。

“既然有神灵庇佑，妖邪不能进，那为什么祖祠里还有邪祟？”

他这个问题，把向燃问住了。南华人一向重视祖宗祭祀，对于祖祠，更是重中之重。莫说是生人，就算是家人也不可擅自进入。

而且一般人家的祖祠，都供奉在深深宅院之中，更何况是齐府这样的高门。不会有生人接近，谢昀方才也说妖邪不可进，那祖祠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尽管现在齐舟已经接受了妖类存在的这件事，但对他来说，毕竟是异类。而且南华那些关于妖邪蛊惑人心，不怀好意的话本传说一点都不少。谁知道那些力量远超凡人生灵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

也难怪齐舟不信，祖祠这样重要。他虽然很想查明何汀兰离世的真相，但是并不愿将妖邪引进祖祠。

就算向燃与何月玲没有坏心思，可谢昀呢？向家突遭横祸，还是妖邪所为，任谁听了，都要在心里好好掂量掂量。

何月玲看着齐舟犹豫的神色，不免心头火起。

“你这样犹犹豫豫，到底是什么意思，行，还是不行。”

齐舟目光有些躲闪，但还是硬着头皮对上何月玲带着怒火的眼神。

“小姨，这并不是我想要拒绝，只是祖祠关系重大你也知道。这位谢公子不是也说了，祖祠里面没准还有祖先的魂灵哎，万一他们看见我带着你们进去，万一生气了，会影响家族气运的。我一个人不打紧，要是连累了家族，可不是一件小事啊。”

“你到底同不同意，你要是怕会被影响了家族气运，我直接去把你家祖祠砸了，若不能找出杀我姐姐元凶，我要你齐家给我姐姐陪葬。”

她敢说就敢做，齐舟慌忙拦住了何月玲。

“小姨，我同意了还不行吗？只是我已经跟汀兰一起祭拜过先祖，祭告祖先这个理由不妥。那么多列祖列宗看着呢，我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谎吧。”

谢昀淡然一笑。“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所说的家灵，并非是你家先祖的魂灵所化。更像是接近于家生神灵，我也只是担心如果强行闯入会冲散它的气运，关于你们说什么，它是不在乎的。”

“那也不行。”齐舟说道，他倒是少有的固执，让何月玲想要揍他一顿，逼他赶快答应下来就好了。

“那可是当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我肯定不能说谎。”齐舟说道。“不过我可以领着你们偷偷进去。”

“你怎么偷偷进去？”

如果何月玲没有记错的话，齐家祖祠那边可是有人守着的，那天大婚的时候，她也偷偷看过一眼，还是有家丁守着，只不过那两个家丁都喝了酒。

“恐怕不行。”谢昀摇了摇头。

迎着三人不解目光，谢昀叹了口气，“试试也可以，但我不能保证成功。”

“你也不用那么担心，反正你也没有什么恶意。”何月玲十分宽心，然后拍了一巴掌齐舟。

“带我们去吧。”

齐舟被她这一巴掌打在肩上，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

何月玲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我手有这么重吗？”

绕开祖祠看守的家丁并不是什么难事，但齐舟没有隐身法，谢昀也不能用妖术将隐身法罩在齐舟身上。齐舟又是读书人，身量也笨重了许多。

“向小公子，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玩，我跟你说过，我在家里有一个朋友。”

齐舟说着，踩着向燃肩膀，扒上墙头。他废了半天功夫，才骑在了墙头上。

望着年年翻修的宗祠，齐舟脸上带着笑，他似乎是回忆起来之前偷偷来这里玩的时候。

向燃身法比不上谢昀，但比齐舟好得多。跳上墙头，看着坐在墙上的齐舟。

“我是听你说过，那时候你的兄长不是已经离家，你家中就剩下了你一个吗？”向燃回忆起来，齐舟似乎是跟他说过，还想带他去看，但那时候向燃年纪太小，记忆也有些模糊了。

“是啊，我带着你去找他的时候，便找不到他了。在我长大之后，也没有再见过他，我那时候碰见他，就是在这祠堂里面。”

向燃沉默，他大抵知道齐舟所说的那位朋友到底是谁了。

“就算是现在，我都不太敢相信，我总觉得这一切都不怎么真实，好像做梦一样。甚至现在我都觉得汀兰还一直在我身边，从来没有离开。”

说这些话，齐舟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就连思绪也十分飘忽。

他双脚刚刚落地，便看见一道白色的影子从他们面前闪过，划出一道残影。谢昀停在齐家祠堂的大门口，头发已经完全变回雪色，手上也已经掐起法诀。

不肖半刻，向燃也知道谢昀为何有如此大的反应了，向前一步挡在齐舟面前，何月玲足尖刚落在墙头，手上金铃便已经抖开。

浓重的妖气仿佛墨水一样，从祖祠的门内漫了出来，如浓墨落入水中。

齐舟自然是看不见那些妖气和谢昀手上的法诀，但谢昀头发变白了和向燃挡在自己身前动作，他也知道定然是出了什么事，紧张的连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舟一脸茫然，就看见三个人都紧张起来。

向燃看着那如同墨泉翻涌的妖气，这种妖气，向燃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股妖气，分明便是曾经杀他全家的凶手留下的。

分辨出来之后，向燃血气上涌，也顾不上齐舟，直接冲向那团翻涌着的妖气。

谢昀原本戒备着那团妖雾，余光看见向燃冲了过来，在向燃冲进那团妖物之前，直接将向燃拦了下来。

向燃被他拦腰一挡，离那团妖雾不过咫尺。他感觉他的指节已经触及到了那团如同浓墨一样的黑雾。

几乎是他接近那团妖雾的一瞬间，仿佛有无数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无数凄厉的惨叫，顺着他的头脑中炸开来。

一瞬之间，向燃感觉自己的眼前也蒙了一层血色。那种凄厉的惨叫，就算他捂住了耳朵，也依然能听见，无数人的惨叫，纠缠在一起，充斥着他的头脑。

谢昀将向燃拖离了那团妖雾，向燃眼前的血色也已经褪去，眸子重新恢复了清明。

可刚刚那种直冲脑海的凄厉尖啸，一时间还绕在向燃的脑海。

谢昀单手拎着向燃，向燃低垂着头，手依然不敢从耳朵上放下。

何月玲跳下来，看着向燃这幅样子，也知道那团妖雾并不好对付。

“这是怎么回事？”

何月玲又看着谢昀，谢昀转头看向那团妖雾的方向，猩红的眸子略微收紧。他松了手，何月玲连忙扶住向燃。

向燃单手捂着额头，另一只手推开了何月玲。

他咬着牙，目眦欲裂，眼里淬着血海深仇。

“冷静一点。”谢昀冷彻节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向燃已经从那凄厉的惨叫声中回过神来。

“这并不是那只妖物，只不过是它留下的一点踪迹而已。”谢昀说道。

方才他已经看清了，这只妖物并没有窝在这小小的祠堂里，而只是放了一件有着它妖气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