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北镇抚司监狱,令人‘闻之色变、谈之胆寒’。光线微弱,到处角落都是昏昏暗暗,似乎弥漫着夺命‘阴气’,行走着‘鬼差’,却无判官、阎王伸冤!
楼天城双手把着结实的牢门,看着往来公人押着人犯,一步一鞭,不到昏死不罢休。不论白天、黑夜,里面总是凄厉惨叫不绝,此起彼伏,直听得人毛骨悚然。
一关,便是数月之久。如今,双眼乌黑,精神不振,有气无力,只怕熬不下去了。“关我这么久,既不审我,又不打我。什么意思呢?闷啊!”
“吃不好不说,更是搞得睡眠不足。这副模样,将来出去还怎么见人,怎么找娘家?哎。这个责,你们要担吧!”
……
他每日三骂,把个守狱卒都给嫌烦。“闭嘴!你这贱骨头真贱!非给自己找一顿打才闭嘴?”
这些天,楼天城也想清楚了。忽然从怀中摸出一片金叶子来,当着牢头之面,故意把玩起。“最近运气真是不错,刚才上茅房时,不小心从一堆厕纸中捡到一片。请问是不是你掉的?”
狱卒眼神四顾,迅速接了过去。笑呵呵说道:“我说最近上茅房的时候怎么老是心神不宁,原来是失财了!还来吧!”
狱卒揣着厚重礼物,瞬间转变态度。“小兄弟如此大方,混什么衙门?”楼天城心想:果然是这玩意儿好使,立竿见影!拱手道:“好说。区区一专职,负责秘密保护皇上‘寝宫’和一切财产。”虽是小小皇陵护卫,但谁敢说不是呢?
狱卒心头一愣:他是皇上跟前之人?又尊敬不少!“敢问小哥想知道什么?”
楼天城虽落得此步田地,仍是猜不出那年轻人真实身份,问一问,心里也好有个底。“我这犯案,定何罪?关到几时?”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狱卒虽想为楼天城尽力,却没一个能答的上来。他算是老狱卒,也见过不少事,这样处置的,还是头一遭遇到。“恕我直言。你这案子,小人还真不清楚!”
楼天城声泪俱下,对其哭诉起来。“我进来之时,少说也是翩翩少年郎!看现在,搞成这模样,如何对得起父母?”
狱卒为其孝道感动,却纳闷:“怎么讲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经应许,不得毁伤。”
“没受黥面之刑,你就知足吧!”狱卒继续安慰道:“你也见了,但凡是抓进这里的人,不论曾经多么的好汉,骨头多硬、身板多结实,到最后哪个不是拖着出去的?不过话说回来。当了这么久的差,也是第一次见你这么特殊人犯。啧啧!”
楼天城叹气不已。“想不到啊,吾志向高远,年轻有为,却要冤死监狱。真是‘天妒英才,红颜薄命’啊!”
狱卒也是同情,却噗嗤笑出声来。楼天城戛然止住悲伤感慨,质问道:“喂?我现在这么悲伤,你觉得笑合适吗?”
狱卒紧道:“小哥,放心。我就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帮你问问看!”
刹那间,楼天城又感激万分,毕竟和他只是金钱上交情,抱住狱卒之手,久不放开。“敢问老表如何称呼?区区在下,也好记下这份恩情。”
“不敢。在下弓长张!”
“张大哥!”楼天城做足了表情功夫,甚至声泪俱下。“那就有劳了。”
夜晚,监狱真不是人待的地,整夜整夜的抓人、打人。刑房那个凄厉的叫声哦,喊得人发慌,心生畏。
没过多久,楼天城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匆匆传来,心道是:出事了?果不其然,几个服饰鲜明的锦衣卫打开了牢门,见楼天城还气定神闲的盘坐着。
领头的正是那夜抓人千户。“好小子,过得还舒坦吶!!!”猛一招手,两个锦衣卫出,正欲出手教训,楼天城猛站起来,快速避开。
千户留意道他武功不弱,忙得闪到跟前,抬手冲其大拍一掌,迎面而去。掌力催逼来,危及当胸,不死也得伤及内脏,楼天城一面暗退,一面猛的出手,接下双掌。
“啪!”双掌相对,拍击发声。千户冷冷说道:“有两下子!”
楼天城出招之后,又暗暗收力,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之罪过不认不行。说几句讨好的话,或许比心硬来的实在。旋即转过身子,让对方一手,双手一拱。
“大哥,你怎么才来啊?那个年轻人呢?大家都是自己人,完全是一场误会。依我看,不如我们当场和解!”
任他口若悬河,千户始终板着脸。最后威严道:“给他换个地方!!!”当即又被两锦衣卫架出去。“哎!别忙动手啊!”楼天城仍旧扭着身子,对其不停嚷嚷:“大不了,我当面给他道个歉咯!都是混饭吃,何必做这么绝呢?”
“进去待着吧!”将他带到另一个潮湿、昏暗的地方,继续关了起来。“看你还能神气多久?”说完,千户猛一转身,抖衣离开。楼天城侧着身子,想要挤出去挽留。“哎!大哥。道歉也不行,他到底想怎么样嘛!再不行,让我摆一桌也行啊。你们全部作陪,如何?我是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哦!……”
千户快些踏着步伐,完全不接茬。
“又丢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寂寞的!”
千户背着身。“放心。等过了明天,自然会有人来招呼你。”抖着披风,扬扬潇洒。
楼天城:“搞什么嘛?他走的还真潇洒,完全不了解我的感受。”这时,身后一个壮年书生从暗角落走出,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别担心。有我在!”
楼天城这才发现身后有人。“你想怎么样?”双手交差护在当胸,暗暗盯着。听人说监狱里经常发生欺负人的事,怎么也要拿个身份来,将对方吓唬。“你别乱来,我可是皇帝侍卫,小心告你非礼!治你个杀他大罪。”
“别害怕。我只是比较看好你而已!”书生不停安抚他别敌视。气息沉稳道:“那些被抓的人要么目光呆滞,要么浑身发抖,嚎叫不断。难得遇到你这样不怕死的好汉!真是令我肃然起敬,别无他意!还望宽恕则个。”
“早这么说,不就好啦!”楼天城松一口气,放下戒备。“不过!你能有这份见识,看来也非等闲之辈。敢问令尊是?”
书生一愣,有礼:“既是御前侍卫,那就是自家人。不才方某,原是陕西一笔吏。”
“那就是靠笔头吃饭了。怎也被抓这里来啊?”
书生一声叹气,愤慨起来:“如今朝纲不振,饱学之士含冤入狱,数不胜数!不才又算得了什么?说来惭愧,我却是因一只狗而受人诬陷获罪。滑天下之大稽者自古有之,想不到在我大明朝更是甚之!”
“方哥好有派头,看得出来你也是性情中人。请允许我在这里叫你一声大哥。”
“大什么哥?”方书生摆摆手,更为自己的悲惨遭遇而痛哭。“他们不是人,简直禽兽不如。”看他说得如此悲愤, 必定与其女眷有关,楼天城精神一震。“方哥冤枉至极,小弟愿闻个中详情!”
方书生心头苦闷不已,难得遇到同情之人,也正想找人倾诉。“我觉得你应该有眼力。”
楼天城:“有!”
“你应该看得出,我出自书香门第。家境还算殷实,托关系在衙门得了个笔吏差事!~后来娶了本乡一才貌双全女子为妻,彼此相爱!在外有分职业,在内有一贤妻,过得十分快活。”
“后来呢?”楼天城带着羡慕嫉妒的眼睛。
“却不想,好景不长,她被按擦使看上,为我埋下了祸根。”
楼天城配合着他,咬牙切齿一番。方书生:“我洞悉到他的别有用心之后,凡事不论大小,都是小心谨慎,不敢出丝毫差错,以免为他落下把柄。我想‘纵使他暗怀鬼胎,也该奈何我不得。’”
楼天城对这些小事并不关心,急忙追问:“那你又是如何和狗扯上关系的呢?我实在是非常地在意。”
“不才,有个爱好——便是喜欢养狗!哪知道这按擦使也喜欢养狗。也许天意弄人吧!不然怎么也想不到这王八蛋养的是条雌狗,而我养的是一条雄狗。终于有一天,按察使带着属下气势汹汹的将我抓住。说‘我的狗企图非礼他的狗’,当场俘获,几百双眼睛作证。于是给我定了一罪:放纵狗狗破坏社会风气。身为主人,知法犯法,罪加三等。”
“那个王八蛋,管着一省刑名,便给我判下死罪。我不服!他便行公文给我安上‘诽谤朝廷,攻讦朝政。’的罪名。托锦衣卫之名,抓到京城,做成死案。”
楼天城狠狠骂道:“这王八蛋。居然比我还会扯!”赶紧一转,比较关心地问道:“那你的娘子呢?”
夺妻之恨不可忍,方书生更是个俗人。带着屈辱,恨恨说道:“自然是落入了那个王八蛋的魔爪。”
楼天城暗自佩服,口中却安慰着书生。“放心,今日你将这种丑事告诉我,也算是看的起我了。等我出去,一定要亲自会会那个王八蛋!”
方书生没想到这人如此义气,握住手感激不已。“果然是好兄弟,讲义气。只是他可是一省大官呢?你如何见得他?”
楼天城站起,大义凛然。“待出去之后,先打扮一番,搞俊俏一点。然后偷入他家,趁其不在之时,公然勾引你老婆。坚决让他尝尝个中滋味,顺便为兄弟出气报仇。如何?”
方书生竖起拇指,忙赞许道:“高!这一招实在是高。”楼天城坦然受之。“谁叫咱们住一个牢房,完全不用这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