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一股异味,穆槐硬生生忍下,若真要借用原主的医术,这种待遇怕是以后不少有了。
这副姿态,真不像知天命年纪的人,不过他已饱受疾病折磨,也不能苛求。
而细瞧他的脸色,已然成了青灰色!与穆槐之前说的症状完全吻合!
县令身旁坐着一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看样子是他的正妻。正一口口喂着他吃药,可惜他只知痛得哼哼,根本喝不下去。
林氏瞧向她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忙叫下人给穆槐上了茶。
正房瞧着林氏,眉头微皱:“听说妹妹又去医馆闹事了?”
面对当家主,林氏先前的泼辣尽头全无,只是讪讪笑道:“我去找医馆要个说法。他们也知错,给请了这么个姑娘过来,给老爷医病。”
三言两语将事实歪曲,还迫不及待把自己当功臣,这人也够不要脸的。
正房不满道:“以后不要这样,于名望不好。”话虽如此,也没有多责怪。若是真敲了医馆一大笔,自己也能分一杯羹的。
这女子虽漂亮,可怎么瞧都不如经验丰富的医官,会不会是绣花枕头?但还是没有直接点破。
穆槐亦察觉出她眸中的怀疑,道了声“得罪”便上前为县丞诊脉,她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消失了,果然和从前见到的是同一病症。
敲定念想后,她顺势取了砚台上的笔,刷刷几笔将方子写了下来。动作流畅,毫不拖泥带水。
穆槐写完后,将笔墨置回原处。虽无笑意,可眉间透露出的尽是胸有成竹:“这便是医治此恶疾所需的药方,贵府大可去试。”
字写得煞是好看,与普通的闺阁小字不同,无意几笔竟透出大气恢宏之感,但这结果,出得也太快了,这可是困扰了他们许久的恶疾!
正房夫人不可置信,亲自看着那字条念叨了半天,那药方闻所未闻,但所需竟然都是常见的药材。
而其中的两味药,药性竟然是相冲的,稍懂医理的都知道!
不会是胡乱写的吧?
连林氏也不信了,也取了方子看着,可惜不识字,只觉得里头写的东西奇形怪状:“你到底懂不懂医理?”
穆槐柳眉微挑,明明体态纤弱,却有不怒自威的架势:“两药相冲,更利于逼出体内余毒。我既这样写,必然是有把握的。贵府若是不信,我大可现在告辞。”
林氏被伺候惯了,突然有人这样对她冷言冷语,怒气险些就要喷薄而出。
反倒那一直持怀疑态度的正房沉吟许久,道:“就按穆姑娘说的方子抓药吧。”
丫鬟忙应了声是,方子里头的药都极为常见,不需多久便煎制完毕。正房忙小心翼翼地喂县丞喝了药。
一炷香过去,县丞的脸有了血色,一直因痛苦拧紧的眉头,竟舒展了些。
虽然仍未完全苏醒,可先前不安的神色,已经缓解了些,是之前服了许多药都没有的状况,再叫人诊脉,竟是从未有过的好转脉象!
正房夫人欣喜道:“老爷受了这么多日的苦,终于好起来了,现下他可需要好好休息,不可有人打扰。”
言语间,竟有赶人走的意思。
林氏高兴极了,若是这人真的治好了老爷的病,那她就说是自己带来的神医,说不定能捞一笔赏了!
周围的丫鬟比两位妻妾还要高兴,终于能消停些了,这两天老爷病时,可没少辱骂殴打她们,有一个甚至被杖责了!
而在这个众人欢欣的时刻,穆槐不紧不慢地开口,言语无异于给所有人泼了盆冷水。
“刚才的方子虽有奇效,可无法根治,若要根治,还需再加上一味药。”
林氏的眼里已有不耐烦,还有得逞后的雀跃:“那你快些写呀!”
而此时的穆槐,却不按他们的心意,乖乖给这县令提供剩下的方子,反而扬起一丝笑意:“毕竟是救了贵府家主的命,我若就这样任劳任怨,岂不是太亏了?”
二姨娘不满地盯着她,正房又问:“那么,你想要什么?”
穆槐镇定自若,轻启丹唇:“方才贵府二姨娘去济世馆胡闹一通,必得去医馆赔礼道歉。”语毕,话锋却又一转。
“贵府二房冤医馆时,要的是多少银钱来着?”穆槐眸中玩味,“方才可不像是开玩笑。”
她要自己赔这么多钱?
林氏的脸涮地白了:“方才那是我的气话,过后给济世馆赔礼道歉也就是了。不过是个七品县令,哪有二千两?”
若是平常县令,府中确实拿不出万两,但这里还真不一定。
穆槐自顾自低头品茗,漆黑的瞳中压根没有对方的身影:“我没您那样大的野心,只需你求的一半便够了。”
一千两,也不是一笔小数字。来者不是高官权贵,不值得这样去巴结。不过刷刷写几笔,治了个病,张口就要数千两?
林氏不屑地挖苦道:“本以为穆神医清心寡欲的,没想到也是钻进钱眼儿里的人。”
正房装模作样地呵斥了她一声,柔声道:“穆姑娘,一千确实过了些。这里原本也并不阔绰。”
穆槐冷笑一声,不再搭理。大有“你不同意,我便不治”的架势。
当初剥削百姓时,怎就没考虑过他们阔不阔绰?
而此时躺在榻上痛苦挣扎的县令,听见了几人后头的对话。
他已经痛苦了十余日,这些日子来简直生不如死!
好不容易来了名医,有望治好了,那目光短浅的蹄子,又因一点小钱畏畏缩缩!
一千两确实会让他们拮据一阵,但他东贪一点西贪一点,也就要回来了!
县令仅有的一点理智,已经被连日来的痛苦吞噬殆尽。
他登时竟清醒起来,拼命挣扎着打翻了桌上的茶盏,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真能医好,这点小钱算什么?我应了!”
谁也没想到,只这么会老爷便有了意识,好转得真快。林氏此刻更是心虚,方才是她一力反对赔偿银两的。
既然是自家老爷发话,她也不好说什么了。
家中贪了不少钱,二千两花出去也不是闹着玩的,她或许要摘下一段时间的银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