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约定的日期,穆槐于此日午间,便出了府。
而出府的理由也极为充分——她要去采购安绾所缺的药材。
说句难听的,她还是没和安绾有太多感情。这回采药,利用的成分不少。而此次,正巧遇见了府内散心的穆嫣。
穆嫣嫉妒得眼中都要喷出火来,她已好久没出过府了,想出门选个首饰,父亲母亲都不让,怕她惹出事端!都是因为那从前不吭声的三姐!
她出不去,三姐也别想在府外顺心!
虽然无法害她性命,但为她添些赌总是可行的。她已准备好了。
而穆槐所在的轿子兜兜转转一番后,停在济世馆不远处,而此地,恰巧离那阁楼更近。
穆槐下了轿子,对车夫道:“我去挑药可能要费些时候,你暂且不必在此候着,两时辰后再来罢,若到时人不在,可是要罚的。”
穆家车夫不多,他本就工作过量,现在三小姐主动让他休息,还不赶忙一溜烟跑远?按时辰回来便可。
看着他愉悦的模样,穆槐忆起上次回府,清月当时也是这么对他说的吧……
吴仕阁的光线昏暗,不到申时,阳光根本照不进此处,相对凉快了些。对了暗号,行至曲折的廊后,来到一如既往隐蔽的客室。从门外,隐约听见水汽蒸腾之声。
不出所料,白墨覃还在此处等着自己,仍是儒雅书生模样。
他的面前摆着一道形势复杂的棋盘,这是象戏(象棋)。
他见穆槐的目光停留于棋盘上,随和笑道:“穆姑娘觉得,这是与他人的残局,还是本人闲暇无事时的对弈?”
这客室平日只有白墨覃在此,而且这种暗中交易,最忌有旁人长时间停留。
“这可是阁主发问。这棋盘对面,方才坐着人。”
穆槐在细打量那棋盘后,不加迟疑地张口,此时她还是太冲动了。
白墨覃抬眸,神色中仍有些许慵懒的笑意:“三姑娘怎么看出来的?”
穆槐凝视那棋盘道:“二者棋风不同,一方剑走偏锋,以动制静;一方八面伏击,意在暗杀。同一人无法下出这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以及。”
她目光定在一旁的茶壶上:“方才偶然听见茶水蒸腾,而案前的茶仍剩了七分,已无热气,雨前茶唯烫时香醇,凉后滋味极差。两回见面都不见您喝过,茶非阁主所好,是为他人沏制。”
既沏了茶,说明他本还想在此逗留。来者还未走远。
白墨覃微怔,过些时候才微笑赞道:“三姑娘冰雪聪明。不知穆姑娘还能对着这副棋盘,看出什么来?”
穆槐略一抬眸,原本淡然的脸色竟带上几分笑意:“那阁主可莫要介意小女的拙见。”
她前世颇喜棋术,围棋象戏等均有涉猎,自从重生后,便再不得空玩这些了!
“阁主为红,表面步步紧逼,实则孤军深入。反观对方已三兵过境,皆走得不深,阁主无法用三仙炼丹化之。三兵之后会牵制并吞了二士,彻底被控后阁主的帅将不保。”
“您落于下风,大势已去,若再按此棋法下,不出五回满盘皆输。”穆槐波澜不惊地说着,不管白墨覃的眼中掠过丝尴尬。
现下的文人,大都好与旁人围棋对弈,象戏更验文韬武略,爱下的人不多。
一直维持着的棋局就被轻飘飘否定了,换谁都会觉挫败。
余光忽地瞧向无人的帘子。
她目光微暗,但瞬时掩了异态,原本的话也未有丝毫停顿。
对方棋中绵里藏针,不走寻常路,其布局非雄韬伟略者难驾驭,来者或许身份不凡。但穆槐未接着说下去,有些事即使不挑明,二人心中也心如明镜。
“果然,穆家三女这般聪慧,这回也不叫人失望。”
白墨覃收了残局,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赏。
穆槐淡然抬首,说这么多只是问她这个?恐怕是来试探自己的吧?方才的话,回答得还算滴水不漏。
不知不觉被套了话,但对方似乎没有深究的意思。
穆槐心头暗自责怪自己方才的鲁莽,转了正题道:“阁主,我今日前来,可不是只为了与你谈祺吧?”
而白墨覃淡然一笑,竟取了柄羽扇来轻摇,其实那扇子根本扇不出多少风来。
他道了声“不曾忘记”,便从袖中取出一信笺。
穆槐面带黑线地瞧他一眼,才将那信封取了过来,略小心地打开。
书信内,相府众人的信息,相府内情记得极为详细,不得不说吴仕阁的办事效率颇精,有些机密,在穆府长大的自己都不知道。
对前世家人的思念之情,已在路程中压抑许久,故能保持平常的冷静神色。
她一目十行地瞧着,内心却能将见过的内容牢牢记住。在陈述了大片相府家主,嫡子的篇幅后,她终于瞧见了前世自己的信息。
相府长女,自幼才思敏捷,又记了些她的喜好,近来侍奉的婢女。都与前世的自己对上了。
但在介绍她的小字,最后一行写的字,却让人心中一惊。
穆家长女,受惊触疾,昏厥数日,仍未有苏醒之状。
穆槐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微凉指尖几乎要蹭破那纸,打了个寒噤,直到白墨覃的目光不肯挪开,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受惊昏厥?从来没有!
她前世的体质素来不错,而昏厥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毫无印象。
今生的事,与前世发生了冲突!
穆槐的目光中暗流涌动。她的昏厥,是与重生这事有关么?
醒来后,那身体的灵魂会是谁的?
她的呼吸略有颤抖,片刻后才再度平稳下来。
这变化与之前她镇定自若的模样相比,实在是太大了,难逃过白墨覃的眼睛。
但他选择不追究,若面对每个人都多话,吴仕阁的情报招牌早就倒闭了。
眼前的这位女子,竟有几分其他人的影子。
说起来,这庶三姑娘不喜多话,行事果决,明明不好读书,说话却一股书卷气,作风倒与那相府嫡女颇为相似,只是成熟了许多。
不可能,白墨覃忙笑着自我否定,方才的思绪太过不着边际,两任除了名姓相同,其他都是天差地别,不会有联系。
更别提,是同一个人了。
穆槐看完了剩余的篇章后,神色已恢复了起初的淡漠平静,她道了声谢,将书信收于袖中。
“今后小女仍会提供情报,不会叫阁主失望。”
晏霖说得果然不错,这女子打算与吴仕阁长期合作。
“鄙人再多问一句,姑娘能从穆家出门,必然是得了正当的理由。三小姐是寻了什么理由?”
穆槐道:“母亲身子未愈,我替府中人前来附近的济世馆取药,但不过是前来贵阁的托辞罢了。”
济世馆?
白墨覃听闻此语,眉宇间竟多出莫名的情绪来:“你现下要去那?”
穆槐蹙眉:“阁主想说什么?”
而他不肯再多言,只将羽扇摇得有模有样:“无须我多说,姑娘自己去看看便是。”
济世馆现下可乱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