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槐能瞧见的一只眼,此时也尽被鲜血蒙住。
瞧不见对方动作,又觉得腹部又有血液乍然流失开来,将剩余的气力全部榨干。
晏霖听见身体倒地的声响,半晌都未回头去看。语气冰冷得骇人:“你的报应不止如此。”
即使她被掏心剜骨,也无法体会到忆中人一半的痛楚。她有一生受尽凌辱么?有命丧黄泉后无人记挂么?
穆槐努力睁眼,瞧向“郎君”的方向。
一年前两人的相遇;数月前他的提亲,放言此生非她不娶;父亲的欣喜应允。
大片的回忆涌上了她的脑海,最终趋于沉寂。
唯有那句"你的报应远不止于此",直到红烛熄灭,还在她的耳边不断回响。
她还会有什么报应?
穆槐无法再想。她的目光骇人空洞,原本温热的血液亦发冷凝固。
背后的人没了声息,晏霖呼了口气,眸中竟残留几分茫然。
自己杀死的人,与记忆中她的结局,又有何分别?
他许多年没心软了。
他嗤笑一声,厌恶自己没用的怜悯,拂袖而去。
原本寓意欢好的洞房漆黑一片,黑夜中,谁也无法看见那具尸体。
红烛已经熄灭,残余的火星仍在跳跃挣扎,最终染亮穆槐嫣红的嫁衣,映照出她涣散呆滞的双眸。
……
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渐渐明亮,眼睛仍闭着,却能感受到些许光线。
恍惚间听见有人说话。
“小姐都成了这样,还不让请郎中吗?”
声音逐渐清晰。
“她已水米不进了两日,又晕了这样久,谁能受得住?”
“这点小伤病,郎中哪有空来理她。”答者声音尖细,令人双耳发涨,“若非她蓄意陷害人,又哪有人病重?没杖责她已是开恩了!她和三姨娘都没意见,哪能怪别人?”
“月瑶,你这是什么话!小姐身子本就孱弱,最近又日日以泪洗面,这样下去要出事的!”
恍惚间听见了对话,先前抱怨的人却根本没耐心听完,冷笑着打断。
“她不是自恃通医理么,一直柔柔弱弱的还不是装。你以为谁愿伺候她!”那人絮絮叨叨,抱怨了半天后,才快步走开。
她指尖微动,蓦然睁眼。
而先前焦急的人反应极快,赶忙上前扶住她:“小姐醒了?有没有觉得好些?要诗云去端些水来么?”
穆槐下意识去摸肩膀与腹部。意想之中的剧痛却不曾传来,垂首打量,除了瘦些,竟一丝血痕都不见。
侍女十五六岁年纪,一袭碧衣,神色焦急。穆槐不明所以,只点了点头。
屋内颇为简陋,简易的台上散着医书和为数不多的胭脂。尘埃四散,没什么值钱的陈设,看来是被克扣得厉害。外头弥漫出药汤的苦涩气息。
听她说,自己已晕了两日,之前亦是身子孱弱,饶是如此,却无人理会。
这是犯了什么大错?
反倒那侍女对此不解:“小姐,你怎么了?”
之前的一切,只是噩梦?
她浑浑噩噩地摇头,道了声“没事”,可话刚出口,便猛然察觉到不对劲!
这嗓音轻灵柔弱,可不是之前自己的声音!
穆槐思绪杂乱,极力逼迫自己冷静,作出意识模糊之态,跌跌撞撞地下了床,大有撞壁轻生之状。
诗云大骇,忙冲上前拦住穆槐,含泪道:“小姐!不能让那群人合了心意啊!人一没了就再没有回旋余地了!”
她被阻止“轻生”,神情愕然。
自己与之前的穆槐,果然不是一个人了。
方才铜镜中映出女子的面庞,虽瞧着只有十四五岁,却面黄肌瘦,仪表凌乱,眉眼间饱含愁怨情态。这恹恹之态,即使面孔生得尚可,也叫人敬而远之。
这么说来,之前的事也不是梦,只是现下的她,重生到了另一位女子身上。
她视线微转,瞧向窗外。路过的人皆是行色匆匆,可视线转向她的住处时,都由哀思化为轻视与怜悯,好像她才是这里最低贱的下人。
真是不快。
见穆槐镇定下来,诗云也舒了口气:“小姐说过,只要穆槐活下去,便是对穆家最大的反抗。您千万莫想不开。”
穆槐耐着性子听丫鬟絮叨,看来这女子过得颇不如意。且原主的名姓是……
什么?
“你再说一遍。”
诗云怔了怔,小姐没糊涂吧?
但还是规规矩矩答道:“只要穆槐活下去——”
原主和自己同名!
既是重生到他人身上,穆槐早已准备好接受全新的身份,可事与愿违。
她紧抓着破旧的裙裾,奇异而准确的预感直击心底。
晏霖说过,她害的人与自己名姓相同,且只有提及那名字时,眸中会流露出些许情绪。
她重生到了,因“自己”而死的人身上吗?
本是晏霖最恨的人,重生后关系竟完全转变。她可再不想和那男子有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