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吴仕阁,穆槐该做此行的另一件正事了,帮安绾抓药。
香附与天葵子太过相似,连药铺的人都经常抓错。穆槐还真佩服原主,明明没什么经验,却能将这两种药清晰分辨。
二者唯有在根部上能瞧出些许分别,香附产地离此又较远。附近记忆中唯一毫无差错取药的医馆,只有附近的“济世馆”。
离吴仕阁不远,她还听闻这医馆已有上百年历史了,上头“济世馆”的牌匾颇为气派。
在拐角时,这医馆便能映入眼帘,她心中一定,刚想转向进门,里头的嘈杂声,却让人脚步一顿。
这里本应是一派祥和宁静,可里头传来的摔打之声,人的辱骂声,无一不昭示他人里头出了状况,而许多人,怕进门被牵连,只得在门口看热闹。
“这种病你们都看不明白,什么经营百年的老医馆,这名声都是收钱收出来的吧!”
女子的声音刺耳尖锐,连隔得极远的穆槐,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嫌恶地蹙了柳眉,走近了些,隐约能瞧见医馆中一位小生满面无奈:“这位主,您先冷静着些,那病症医官确实是没见过,可也不会做陷害勾当的……”
话未说完,又被阵阵吵嚷摔打声打断。
这是来砸场子了。
“你们医不好便是错,废话再多也是没用!”
说着,又是一阵喧哗之声,那架势真要把医馆砸了。
“小姐,这里好乱,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去抓药?”诗云皱眉。
穆槐没有直接回答,眸光微斜,远处有几位路人正讨论此事。
“济世馆传承了百年,竟看错病,抓错药,将人快医死了,不会生出这等糊涂事端吧?”
衣裳稍体面些的人端着神色:“那可说不准,万一里头的人利欲熏心,得意忘形,诊错了病呢?他家家主性命垂危也是真的。”
众人议论纷纷,谁也不好妄下定论,全都止步于门前。
“呸,照我说,那样刁钻的主,多受苦几日也没什么。”一位百姓声音渐低,怕被里头闹着的人听到。
“可不是?不过是地主,花钱买了个县令官职就把自己当回事,压榨了我们多久,日日多收我们的钱粮。”
“因为这破病,附近都搞得翻天覆地,请去的人不合心意便殴打 。人早些没了,还好让下一任清官上任!”
闻言,穆槐几乎偷笑出声,所谓的县令,不过是买来的官职么?看来这地方水深得很啊。
即使上任了也还是做贪官污吏,难怪家风如此彪悍。
“之前也有好几家铺子,或是酒窑,或是饰品铺,都被他们搞黑了,还捞了不少银钱,济世馆不知能不能免于此劫啊。”
后者的话说多了些,等原本喧嚷的人群安静下来时,才自觉不对地闭了嘴。他本以为只是自己说错了话,可顺着人群的目光瞧去,发现不仅是如此。
因为,熙攘的人群中,忽然走出一位俏丽少女和一个机灵丫鬟。女子莲步轻移,姿态端雅却不失果决地走入医馆中!
那姑娘衣着虽不华贵,但稚齿婑媠,身态纤纤,有几分娇弱之感,完全不逊于浓妆艳抹的女子!
平常的街上,很少见着这样灵秀的姑娘,一时间许多人瞧得呆了,竟忘了方才发生的事。
过了片刻,有人回过神来:“明知道里头有事,为什么还要去?是有什么病非得来这医不可?”
众人旋然清醒,附和道:“是啊,里头闹得这样欢,她还要去抓药,怕是没什么眼力吧。还是以为自己能平息这事?”
说不定还会无意中被扯入这趟浑水,众人有些可惜。
诗云轻拉着穆槐的袖口,还是想劝自家小姐回去。
“小姐,里头这样乱,为什么还偏要来这里?香附草附近的药铺也有!”
穆槐敷衍地笑了笑:“我自有分寸。”
前世她最厌恶胡作非为的贪官,官员应是两袖清风,一身傲骨,心系天下,怎就被这群人败坏了风气!
搅了汤的老鼠都在眼前了,她可不能坐视不管!
再者……
她压下念想,只见一位四十来岁的妇人在里面呼来喝去,从前或许是个俏佳人,但经岁月与世俗磨砺,容颜早已不复往昔。
她一身穿得都挺阔绰,穿金戴银,丰腴的手腕上更是戴着一极粗的银镯子,带头砸场的命令正是她发起的。而四周跟来的十余名侍卫,也对她言听计从。穆槐淡淡扫视,朗声开口。
“来的时辰不晚,医馆现下应还卖药吧。”
嗓音清朗,简洁利落,让众人的动作,都停滞了一瞬。
虽然不如母亲……但能短时间镇住闹事的乌合之众,也够了。
馆内的老者和小厮,正焦头烂额地忙于调解矛盾,原本的苦闷情绪,几乎要压抑不住了。
但最后还是强颜欢笑问道:“姑娘,您要抓些什么药?”
“七里香五钱。”穆槐仿佛没有看出他的郁躁情绪,仍旧神色清冷。
诗云疑惑开口:“小姐,明明主子缺的是香附草啊?是不是记错了?”
在酷暑夏日,七里香仍能散出清甜的气味,来买此药也是合理的。
穆槐轻携住她的手,暗示她自己心中有数。
小厮挤出笑意,回应诗云的话:“姑娘不知,七里香能驱逐蚊蝇,夏日来买的人可不少。”
这般吵嚷的环境下,还能有顾客照常买药,是非常难得的。态度当然要好。
而那妇人,见自己被无视了,忙瓮声瓮气地打断二人的对话。
“诶诶,现在倒是装得有模有样的,没看受害的还在这里么?我看你们也没将病人安危放在眼里!”
说着,她又语重心长地瞧向穆槐:“姑娘,你以后可千万莫来这种医馆!”
好不容易平静些的场面,又混乱了起来。
少女身形纤弱,几乎被风一吹就倒,可她发出的声音,却是掷地有声:“我买七里香,可不是用于闺房的。”
“这有蚊蝇,吸他人血,搅人安宁,我不该买驱除蚊蝇的么?而且声响还比蚊蝇更甚。”
这话讽刺得直白,原本就有人不满于县令的胡作非为,及妇人的大吵大嚷,此时更是在底下偷偷窃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