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竟然有人公然为医馆说话,馆内的人对这姑娘,顿时就有了几分好感。
那妇人愣了半天,半晌才反应过来,这突然冒出的姑娘是在讽刺自己,声音乍然拔高,外头的人都觉得耳膜生疼。
“你又是哪冒出来的小蹄子?是不是这医馆派来的理中客,针对我们的?”妇人横着眼。
那人揪着这个话题不放,银手镯在阳光下晃得刺眼:“他们抓错了药,又派庸医去为主子治病,现在人都垂危了,还不准我们来找他算账吗?”
穆槐饶有兴味地问:“若是真的庸医误人,你们提什么请求都不算过。现下你们想要如何?”
妇人好像得了个台阶下,滔滔不绝道:“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定要让那看病的医官在我们家门口下跪谢罪,接着赔偿白银二千!还应闭馆三月,好好培养些医术再来!”
二千两?群众哗然,这人还真是狮子大张口,三品以下的朝廷官员,家中银钱都没几个能拿出千两的!
至于闭馆三月,到了时间后,仅有的声望也将荡然无存,其实就是想让这医馆彻底消亡!
穆槐冷笑一声:“若是真遂了你们的意,医馆即使不闭馆,也会声名狼藉。”
“就是这样如何?不好好在家学女红刺绣,倒来多管我们的闲事。”妇人脸上挂着张扬的笑,看穆槐衣着简朴,把她当成了哪个突发正义感的平民百姓。
不过,穆槐庶三女的身份也确实压不动他们就是了。
“不知你们可否说说,医官抓错了何药?”
她也需要一个为自己正名的机会,不然空有医术,却谁也看不起。
妇人将信将疑地瞧着她。
半晌才道:“这医馆派人去看病,竟拿廉价的茅根来糊弄我们,且诊治了几日后,那病竟越医越重!现下成日腹痛,人都快睁不开眼了!”
“日日腹痛,睁不开眼?”穆槐准确地捕捉到那几个关键词,开口道:“小女对您说的病症,倒是有些拙见,不知您可否赏耳?”
妇人将手中乱抓的药草一摔:“你说吧。”
那么多名医都解决不了的事,这小姑娘能说出什么来?
“听您所言,县令起初应是不思饮食,心悸眩晕。众人都以为是焦虑过度。但之后按照相应的法子抓方,也无用吧?现下应已周身发肿。”
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那妇人更是听得愣住,这是罕见病症,连郎中见了都束手无策,这女子竟仅凭自己的几句话,将自家老爷的话推了个准!
诗云也不禁发怔,她自小随小姐长大,虽通医理,可缺乏实践,而且但小姐也没见过这病症呀!
穆槐又道:“茅根缓解热淋,治劳伤溺血。医馆郎中在从未遇见此病的情况下,仍能想出用茅根缓解。虽无法根治,但遏制了病情发展。若无郎中慧眼,贵府大人早就命丧黄泉了。”
这话说得大胆,妇人气得脸通红,却也无从反驳,因为对方说得都对。
医馆在场的众人都是神情附和,刚才一群人看热闹,现下终于来了个明事理的人了!
说罢,她轻笑:“事到如今,已足够能证明医馆无辜了,你们还要持着这浩浩荡荡的架势么?”
妇人派来的侍从小厮,还保持着方才喊打喊杀的模样,她十分尴尬,忙叫道:“都把东西放下!”
周围的人再次低语起来。
这小姐虽长得俊俏,但可没人听过这号名医,她不会以为长得漂亮,看了几本医书,便能解决事端了吧?
穆槐不管周围的窃窃私语:“小女自恃会几分医术,在此病上也略有所得。您若信得过,可将我带去贵府,莫要为难医馆。”
她心里是有把握的。
原主虽在医术上天赋异禀,可没多少临床经验,没见过相似的病症。但前世的丞相府家底极大,有时亦会出各种奇症。有回府中的四姨娘害了病,症状与这县令一般无二。
说到底,也是她运气好。
妇人的目光由起初的轻蔑不屑,转而半信半疑。
“若你真能将老爷的病治好,自然不会亏待你的,我们家也不会再找济世馆的麻烦。”这话说得阔绰,但也挺像土地主。
但话锋一转,语气中又带了几分威胁:“但若你毫无成效,这医馆照样不能免责!赔的银子可要加倍的!”
真是胡搅蛮缠。馆内的小厮露出了感激的目光,但一听这话,甚至不敢让她去了。
穆槐淡然地应了声是,面对这等压力,眼中却无丝毫压迫感:“若再不走,家主的命可耽误不得了,现下他的脸色,怕是早已发灰了。”
妇人听得脸色骇然,忙让她离去。说是出行,其实那住处离这只隔一里路。
百姓对这姑娘更生出了几分好奇,在她走远后,才有人认出了她:“方才的那人,似乎是通判家的三姑娘!”
大部分人仍是懵懵懂懂,但也有人回忆了起来,在上回祈福的时候。
那三姑娘确实在医术上有几分造诣,但这县令得的可是疑难杂症,她怎就有信心,能比过济世馆的郎中呢?
偶有人听说她性子柔弱,方才不卑不亢的模样,可无分毫怯懦之意!且这种胡作非为的县令都救,是何等的愚善啊。
众人纷纷叹息,但见没了热闹可看,纷纷也就散去了。
穆槐对那些流言蜚语置若罔闻,跟着妇人和几名侍从,来到了一气派的宅子前。
途中得知,那妇人姓林,是县令年轻时发了财,娶的二房,性子年轻时便泼辣,现在已经人老珠黄了。
这宅子真不像是一个县令该有的,虽合乎规格,但四处都用大金大银缀饰,四处透出暴发地主的气息。
真是连遮都懒得遮,穆对贪官的厌恶,又多了几分,这里一直都是由这种县令来治理的?
幸亏这里还算富庶,若是偏远地区,人民不知被剥削成什么样!
光看外观,连穆府都不如,穆府至少还有别致的建筑,这顶多算是个暴发的商户。
经过了重重叠叠的走廊,这里连花园都充斥着富态气息。若是能镶金,必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吧。
那县令五六十岁,体态臃肿,神志不清,但还在床上难受得直嚷嚷,走近了才能勉强听清他说话。
“都是废物,这么多日了,怎么还找不出有长进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