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怒气冲冲,却还是接过药碗,闭着眼一饮而尽,尔后重重地扔向姜景同怀里,他轻巧接过,放回案几,从旁又递了颗蜜饯。
姜夫人嚼着蜜饯方觉怒气降了点儿。
“怎地不说话?”
姜景同半蹲和她平视,异常乖顺,“儿在听母亲训。”
意思是,您开口就成。
“哼”,姜夫人将胳膊叠在一起,“你可知道你多大了?”
“二十有四。”
这语气淡淡,又将姜夫人惹火了,“逆子,不孝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圣贤书白读了?”
突然画风一转,姜夫人作悲痛委屈状,“我好苦的命,你老子几年见不着人,你又半月不着家……”
姜景同叹息,妥协般,“您又有几位姑娘人选?”
姜夫人霎时收住,举起三个手指在他面前晃,“不多,三位,明儿画像就送来了,就是看看画像又不是吃了你。”
姜景同勉强一笑,似乎预见自己母亲在以看画像为名头后,死活拉着自己去见真人的场面。
大燕朝常例,腊八日皇帝赏赐大臣和妃嫔们以面药、红药和口脂等物品。
特别是药用类,宫廷秘制,药效非常。
赏赐物品送来时,赵相逢正在喝腊八粥。
“赵美人,您的份例。”
赵相逢示意香堇接过八宝匣子,笑道:“谢过元公公,元公公可尝了腊八粥?”
元德行礼,面上挂笑:“陛下心慈,赏赐了咱家。咱家还要去送药,赵美人慢用。”
“元公公慢走。”
香堇将八宝盒放在桌上,欣喜道:“主子可看见了?这下您要是再生冻疮就不怕了。”
赵相逢是南方人,进宫时耐不住冬寒,脚上会生冻疮,又痛又痒又不能去抓。当时尚还抱着侍寝的心思,唯一庆幸的是手上脸上耳朵上这些比较明面儿的地方没生冻疮,不然可不好面圣。
早些年不适应时,这些药她是没资格得到的,如今,赵相逢已有几年没生冻疮了,今年竟被赐了药。
赵相逢心里明白,一切只是因为自己目前还在受宠。从未得宠与盛宠后失宠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放到房中吧,一会儿去趟华阳宫。”
昨夜结宴太过匆忙,赵相逢未能和张充容说几句话,张充容将鹿肉转递给她,而桌面上其他食物也不见动了几筷子,赵相逢怀疑她最近胃痛又犯,食欲不振。
今日天气多晴朗,晨起的朝阳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前面湖边便坐了三四个沐浴阳光下谈笑的宫女,想是腊八日主子给放了会儿休息时间。
“我存着想搬房间,那个老婆子怕是活不长……”
“是离远儿点好,先不说晦气,风寒可大可小,难免传染啊。”
那宫女被吓到,苦着脸,“我倒想,时时刻刻都在想,可我哪有那本事……”
赵相逢走远了点不动声色地越过她们,交谈声也逐渐消弭在身后。
“主子,刚才那几个宫女谈论的奴婢也有所耳闻。是一个老嬷嬷得了风寒,这老嬷嬷也是邪门,侍奉了三个主子,三个都活不长,风言风语一传下来,哪还有什么主子会要她,连女官们都颇为嫌弃。”
赵相逢驻足,思索良久,倏然对香堇道:“我记得红药是治风寒的。”
红药,方才八宝盒中药物的一种。
香堇瞪眼,不可置信,“主子!”
“拿去给那位嬷嬷吧,再去给她偷偷带一碗腊八粥,”赵相逢微仰头,是蔚蓝的天,远处却是朱红的宫墙,仿若笼壁,她喃喃,“腊八怎么能不喝粥。”
香堇噤声。
人真是奇怪,明明互为陌生人,却在某一瞬间同病相怜。
这日注定不安定。
先有朝堂之上下旨进行全国范围内的将领遴选,后有内廷丽修仪因办事欠妥、不稳重被褫夺辅助权,罚抄三遍《内训》。
丽修仪的惩罚不大不小,只能算作示警。
只是,昨夜宫宴哪里不稳妥了?
要说昨夜能犯错的,大概就是姜夫人了。
果酒不是问题,赵相逢注意到姜夫人先饮了一杯果酒之后才换的茶,可见姜夫人并不避讳饮酒。
那么只能是饮食了,她以前哪里有机会参加宫宴,不甚懂盛宴的规矩,如今想来那宴前歌舞怕是拖延,原有的饮食必是犯了忌讳。怪不得宴上丽修仪一反常态。
关键是,这错是丽修仪自己犯的,还是有人存心要她犯?
不管哪一种,皇后指明丽修仪协助时便有蹊跷。然而,依皇后为人,断不会拿皇家颜面开玩笑,即便要害丽修仪,自也是早早安排妥当了。
赵相逢沉沉睡去前尚暗自感叹,争宠之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