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雪停,是个暖阳。赵相逢去了观溪亭。
长信宫虽与皇帝的甘露殿相距很远,但却挨着宫中的一片菡湖。
湖的面积不大,原先里面满是亭亭而立的荷花,因为较为偏远,早已被人遗忘。如今,湖中光秃秃的,结了冰,落了雪,白茫茫的在暖阳下闪着光彩。
“主子,仔细些眼睛。”
赵相逢“唔”了声,慢悠悠地将目光从湖面转移,一时视线竟真有些恍惚。
眨了几眼,觑到一抹身影闪了过去。
那人梳着宫女髻,披着内务府统一发的冬服斗篷,一阵风吹,她的斗篷抖了几下。
“香堇,许是看久了湖雪,我这眼倒是疼得紧,头也发晕。”她倚着亭柱,手轻揉额角。
“快去请徐太医来。”
香堇吓了一跳,心下一紧。拿眼去看她,一时竟有些觉得脸色确是苍白了不少,身子柔若无骨,飘飘欲倒。
她整个人急得险些跳脚,急忙忙地跑去请太医。
过了年头,赵相逢入宫便整六年了。作为一个未得圣宠的低品阶妃子,赵相逢深知这世态炎凉,从内务府,尚食局,太医院,哪一个都要有些关系,自己才能在这宫中过得像那回事儿。不用担心寒冬炭火缺斤少两,用膳皆是残羹剩饭,患病不得医治。
徐知儒年近知命,虽然医术不错,但人如其名,做事做人皆是一根筋,信奉礼义廉耻,儒家孝义,偏也最是不偏不倚,不会因赵相逢不得宠而冷眼。
长信宫与太医院有一段距离,这头,徐太医在一刻钟后来到长信宫,脚还未踏入门槛,外头就有几声尖细地高喊。
“快去请太医!”
“二公主吐血晕倒了!”
“快去请太医!二公主吐血晕倒了!”
……
脚下一个踉跄,徐知儒左右观望,终是提着药箱折身立即去了华阳宫。
华阳宫与长信宫相隔不远,赶去得很快。
幸亏及时啊。
徐知儒暗道,他偷偷抹了下额角的冷汗,收好药箱,心余后怕。
“二公主中的是红炼,一种比较常见的烈性毒物,幸好处理及时,性命已无碍,只是余毒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清除,微臣这就去开几副药,二公主要注意休养。”
皇帝微摆了下手,思绪暗涌。
如果不是这件事,皇帝贺汲就要忘了自己还有一个二公主。自登基以来,后宫争争斗斗,但这么多年了,皇嗣上一直无事,以至于皇帝都要忘了,子嗣也是后宫争斗的工具。
可,一个连皇帝都要忘记的存在,谁要去加害?
内室啜泣声隐隐。
皇帝仔细搜刮脑海里关于张充容的记忆,仅有一个模糊的长穿素衣,低眉声儿小的身影,胆小怯懦,平素皇帝不喜。
后来得知有孕他也不太在意,二公主出生后给她晋了位分,之后便像没了这人儿似的,皇帝再不曾记起。
内室的珠帘门被撩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眼看,皇后林卿穿着正红的冬日常服,正眼打量,脸色也不大好。
“陛下。”林卿做了个揖,“臣妾已传话让妃嫔们转去了坤宁宫。”
皇帝上前去扶,“辛苦皇后了,晚些朕去看望。”
坤宁宫。朝凤殿。
“听华阳宫婢子说,杨婕妤你今日给二公主送了一碟子糕点?”林卿视线转到下方,“可有此事?”
下方着淡粉襦裙的杨婕妤慌忙站起,嗓音微颤:“确有其事,娘娘,您知张充容是臣妾的表姐,前阵子张充容身子不爽利,臣妾挂心,今日大雪初停,臣妾只是想去探望一下。”
张充容自打生了二公主身子便一直不太好,时常生些病患,后宫旧事,皆知。
林卿颔首,沉声道:“你也不用怕,本宫按例询问,那糕点有没有古怪是太医说的算,你若是真的清清白白,本宫也断不会冤枉了你。”
话方落,一身着艳艳华服,珠光灿灿的妃嫔掩唇笑,“娘娘的公正后宫可鉴,杨姐姐,你慌什么啊?”说着眼波流转,看向左前方的位置,语中带笑,“贤妃娘娘,你说是也不是?”
那贤妃穿着软银暗花云锦服,裙摆花纹繁复绮丽,流苏飘逸,再看容貌昳丽,眼角两旁翩翩一撇的新月状斜红加上右眼角下方的一点红痣,将其风情妩媚尽然显露。
明明不如丽修仪穿戴华丽,却硬生生将她衬得黯然失色。
贤妃眼尾一扫,远山眉拢起,淡淡启唇,“自是。”
要说如今现有的后妃,皇后之下,当数贤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