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日出的霞光微曜，林下小道的白霜渐渐消散，枝叶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过路人成双成对的走过，拂过枝叶，衣袖上沾染了些许水珠。
到了山脚，下面的路马车上不去了，就只能下车了。
原本有些城中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觉得这山路不好走，想着拿出钱来修缮，但那寺中住持却觉得前来上香拜佛的必是有所求的人，若是连这点苦头都吃不得，那还求什么佛。修缮的事也就此作罢，这几条山路也一直保留着，每天早上，便会有小僧按时清扫。
下了马车，走上蜿蜒幽深的小路，一种难言的静谧席卷了两个人。总觉得这地方也受到的佛祖的恩惠，变得神圣起来。
也许是觉得这气氛不容打破，沈轻舟连说话都变得很小心，他说道：“你经常来这里吗？”
“也不是，看我在京都待多长时间，若是有空闲的时间会来看看，寻个清静。”顾万山喜欢这里的环境，他每次回到京都，基本上都是城中最欢快的时候，一回来就要马不停蹄地参加各种宫宴聚会，到了年后，又是各方面的大臣来笼络关系，顾万山就算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也让他们逼得喜静了，往往到了那时候，顾万山若是还没有离开，便会躲到这里来图个清静。
不过，距顾万山上一次来到这里也有三年之久了。
“那你喜欢这吗？”沈轻舟看这里环境不错，在鹰台那里虽没有这么静谧的山林，但也有不少安静优美的地方。要是他们以后不在长安，去鹰台的话，可以在那里开辟一块空地，自己盖上几间小屋，虽比不上齐王府气派舒适，但却自在。
要是顾万山喜欢，他们就可以常住在那里。
沈轻舟觉得这主意倒也不错。
“谁喜欢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天天在这吃素吃的肠子都能绿，对着那群和尚头发自己就掉光了。”哪能想到，顾万山张口就是一阵吐槽，说的好像是被人虐待了一样。
还好沈轻舟在心里想的话没有说出口，要不然还不知道顾万山听了会作何反应呢。
“怎么突然问这个？”顾万山也隐约听出了沈轻舟似乎还有别的意思。
“没什么，好奇罢了。”沈轻舟摇了摇头，原本好好的低头看着山路，却突然向上看了一眼。
在他们现在的位置，已经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寺庙了，只不过这庙宇太大，他也就只能看到一部分。
寺庙的周围建起了围墙，能漏出来的是一个个紧挨着的如鱼鳞般的屋顶，除此之外，偶尔会夹着几棵刚刚冒出青芽的老树。
沈轻舟连连看了几眼，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能看见的部分也越来越多，这寺庙的大致构造也看的越清楚，他总觉得这地方十分熟悉，像是在那里见到过。
“怎么了？”顾万山见他望着寺庙出神，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凝重，不禁出口问道。
“没什么。”沈轻舟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还在思索着他到底在哪见过这里。
转而，他又问道顾万山：“这里你来过吗？”
顾万山笑了笑，回答道：“我自然是来过。”
沈轻舟虽有些古怪，但他也没问什么原因。
“我总觉得这里我好像在哪见到过......”但到底是哪里呢？
沈轻舟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他越是认真地想一件事情，顾万山便越是要打扰他。
走着走着，眼见的就到了寺庙门口了，顾万山却突然搂住了他的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看得后面跟的仆从都呆住了。
顾万山却满不在意的道：“别想这些。”
“佛门净地，你做什么呢？”沈轻舟把他推开，不好意思地回头看了看呆住的仆从。
这下被人看了去了，沈轻舟可是要羞死了。
“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喽，这不是为了我以后都能这么做，特地来求菩萨保佑吗。”顾万山嬉皮笑脸的说道。
“呸！不着调。”沈轻舟红着脸快行了几步。
走到那寺门前，只见两旁的门框上刻了副对联。
“红尘辗转零落处，人间回味停留址......”沈轻舟缓缓地念了出来。
顾万山在一旁点评道：“我最初见了这对子还觉得尚可，只是越品越不是味道。”
“怎么了？”这种咬文嚼字的东西对于沈轻舟都是个大难题，他宁愿练上一整日的暗器，也不愿坐下来看半个时辰的书。他看来看去，也没品出什么味道。
“总觉得这对子不应该写在寺庙门前，而是......”
他觉得这句子最初读起来有些与红尘诀别感觉，可是每每看见一次，顾万山就觉得这不是想皈依佛门，而是直接与世长辞了，不愿辗转红尘倒是说得过去，但回味人间，总有些要死了的感觉。
顾万山的话还没说完，从里面走出两个小和尚，对着两人合掌鞠躬，二人就这他们的样子回礼。
其中一人说道：“顾施主安好，住持正在上早课，还请顾万山稍作等候。”
“多谢。”
说完两人带着两把扫帚下山了。
看着他们走后，沈轻舟才问道：“而是什么？”
顾万山却拿捏起了姿态，故意戏弄他：“而是这佛门净地不好说，我回去再告诉你。”
“哼！”沈轻舟径直走过长长的门廊，这门廊里摆着罗汉的塑像，有的青脸獠牙，有的红目突出，看着凶神恶煞，十分不善。而这塑像上还有些地方掉了漆，沈轻舟不禁想到，皇上对护国寺这么抠吗？漆都掉了也不知道拨银子下来让人家修缮一下。
穿过门廊，却才是护国寺真正的寺门，三个金闪闪的大字横在匾额上，被那金光耀着，瞬间觉得自己都神圣了不少。
正对着寺门的就是放着数尊大佛的主殿，往里面一瞧，几位身披红色袈裟的和尚领着一些衣着青衫的弟子正在默诵经书。为首的那位年纪并不大，看上去也就三十几岁，比沈轻舟想象的眉毛胡子全白的老僧人年轻了不少。
“住持那么年轻啊？”沈轻舟有些吃惊地问道。毕竟是护国寺，做主持的人应该是位德高望重的高僧，那么年轻，也不知能不能服众。
“临静大师是老住持的关门弟子，虽然不比他的师兄们年长，但很有悟性，老住持圆寂时才选定了他为住持。他当做住持后没多久便搬来了这里。”
“搬来这边有多久了？”
看到那罗汉塑像上连漆都掉了，这寺庙里的陈设却很新，没想到，竟是搬来的。
“有将近十年了吧，我记得临静大师当住持的时候也不过我这个年纪。”
沈轻舟听完却轻轻笑了笑，说道：“人家在你这个年纪都当住持了，你呢？”
“怎么？你想着我去剃度？要是你真的要求了我自然会做，但是你可要想好了。”和顾万山比起来沈轻舟还是太嫩，想占他的嘴上便宜，沈轻舟还要再练练。
“我可没有要你出家。”沈轻舟知道这时候不能进殿打扰，便在外面转了转，看着主殿倒不觉得熟悉，只是有一排偏房让他觉得十分眼熟。
顾万山跟在他身边，眼前的景象对他来说还算是熟悉，最多是这前院里多了几盆花草的区别，自然理解不了沈轻舟那种感觉。
他知道沈轻舟又在出神，便接话道：“知道你舍不得，我要是摒弃红尘出了家，那我们轻舟不要伤心死啊。”
沈轻舟瞥了他一眼，真是想不到顾万山是怎么说出这种话的。
“过会儿轻舟要对着佛祖许什么愿呢？”顾万山笑眯眯的问着，但凡他露出这种表情，就是想着逗弄沈轻舟了。
“国泰民安。”
“......”
顾万山倒是没有想到沈轻舟还有这份为国为民的心思，他真是小看沈轻舟了。
“咳咳......”顾万山轻咳一声，掩饰刚刚的尴尬，调转了话题：“轻舟一点也不挂念自己的事吗？”
“家业兴旺。”
顾万山真是佩服沈轻舟，明明想跟他调调情，沈轻舟却是总能偏到乱七八糟的地方去。
“那要不然是求我爹娘平安顺遂？大哥万事如意？”沈轻舟瞧着他的表情有些不大对劲，像是憋着什么话不说。
“那我呢？我就不算轻舟的自己人吗？”
听他说完，沈轻舟低头想想，自己把自己弄得面红耳赤。
“你......心想事成。”
“当真？轻舟真的要我心想事成？”顾万山背对着一群六根清净的和尚，就牵住了沈轻舟的手。
“嗯。”沈轻舟点了点头，乖乖地应了。
“那可不是求神问佛求来的，可要你自己努力。”顾万山满脑子的弯弯绕绕都染上了些颜色，连说话都带着些暧昧在里面。
沈轻舟突然松了手，说道：“还要我努力，这不是要你来的吗？”
“好好好，我来我来，怎么能让你累着呢。”顾万山又把他的手拉住，不停地抚摸着，嘴角都带上了笑意，脑子里还不知在臆想些什么。
远处传来一声声沉闷的钟响，打破了他俩之前那巧妙的气氛，主殿里的师父们一个个结束了早课，收拾好东西，走了出来，住持对着二人的方向行礼，道了一句“阿弥陀佛”，却没有走过，反是另一位披着袈裟的师父领着他俩进了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