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舟……轻舟……”顾万山轻轻拍打着沈轻舟的脸，呼唤着他的名字。

沈轻舟呛了几口江水，缓缓醒来，“你别叫了，烦死了……死人都被你吵醒了。”他埋怨着坐起，随后，向远处招了招手。

那躲在岸边的船夫立刻划了船过来。

江面上停着许多空船，大部分都完好无损。他们弃了原先那一条小船，挑了支宽阔的坐进去。

顾万山与沈轻舟进了船蓬，将湿衣服换下。顾万山一见到他，那原本有些空落的心也沉了下来，对着沈轻舟说道：“十八年不见……”

“什么？”沈轻舟怀疑顾万山喝了几口江水，把脑子给喝坏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分别六日，十八年未见，我思之如狂。”顾万山浅笑，被江水浸泡得冰冷的脸上露出一点欣喜。

外面撑船的小伙子闻言，一口茶水喷在船板上，耸了耸肩，也没敢回头看。

顾万山悄悄地将小门关上，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你不该来的。”顾万山脸上的欣喜消失了，有些严肃的说道，”我不知道走下去能不能顺利到达京都，万一再有不测……”

“你的确到不了京都。”沈轻舟打断了他的话，讽刺道，“凭你那一掌下去拍不死一只鸡的武功……”

简直胡说八道，乡村里的那只鸡不就是他一掌了结的吗！

“为了保证期望齐王殿下顺利到达，我只能委屈一下，亲自护航了。”沈轻舟将腿搭在顾万山身上，双手交叠垫在脑袋后面，一副二五八万的大爷样子。

顾万山顺势给他捶起腿，略有谄媚地笑道：“那就全靠沈少侠了！”

既然人来了，那他就一定要伺候好了。

“沈少侠说说吧，为什么一定要跟我走呢？是不是贪图本王美色？”顾万山这人记吃不记打，一旦得了什么便宜便开始不老实了。

沈轻舟眯起眼装瞎，问道：“您还有美色呢？我怎么没看见啊？”

顾万山手下微微用力，沈轻舟立刻弹起，顾万山趁机将人拉到了怀里。

“自然不能同沈少侠相比。不过，本王怎么也算是京都数一数二的人物，无数富家千金哭着喊着要嫁呢。本王的美色怎么会看不到，靠近一些，好好看看。”

“那你娶富家千金吧。”沈轻舟对着顾万山的胸口一撞，话虽这么，却没有松手。

“不，都是俗物……都是金银珠宝堆出来的俗物。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都是一样的。哪能和我家沈少侠相比？”顾万山越发抱紧了沈轻舟。

沈轻舟脸上发热，把头埋在他的颈间，只听见低低的一道鼻音，便不再说话。

“快点跟我说说，为什么来找我？是不是沈少侠动了小心思？”顾万山继续抓着这个话题不放，今日他不问出来，恐怕也不会放过沈轻舟了。

若是沈轻舟回答“是”，或者轻轻地点头，顾万山只怕能乐得当场飞升。

“胡说八道！”

“那你回去吧，别跟着我了……”顾万山佯装生气，原本话音里的笑意也消失了。

“凭什么！我就要去京都，你还能拦着我？”沈轻舟才不吃这一套，既然想明白了，就一定要跟着。至于顾万山要问个为什么，他才不说呢。

“能！”顾万山看着他，强忍住笑意，威胁道，“到了城门处我便告诉守城的将领，说你到京都意图不轨，让他们把你抓起来，然后……然后在牢里关上三五个月，等着沈家人把你赎回去。”

“呸！齐王殿下好大的威风！”沈轻舟却是当真了，松开了顾万山往角落里一靠，就连喘气声也不自觉地加重。

“那你自己走吧，我不管了！你是死是活和我沈轻舟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就当从来没有出过沈家，更不认识你！”

顾万山有些心虚，凑过去拉住他的衣袖，对方丝毫不理睬。

“我闹着玩呢……”

“您哪位啊？”沈轻舟看都不看他一眼，还在气头上。

“装不认识是吧？”顾万山不再碰他，反而摸出一把折扇，轻轻地摇起来。

“姑娘……”

沈轻舟瞪他一眼，又突然想到在明州城两人初见时，也正是这一声荒唐的“姑娘”。

“家住何处？芳龄几何？可有婚配？”顾万山颇为得意，随后说道，“鄙人姓顾，京都人士，几处府院和田地，没什么过人本领，却有个爵位傍身，您若是满意，可否将这一生交于顾某？”

“滚！”沈轻舟一脚踢去，吓得顾万山立即噤声。小船被他这一脚踢得连连摇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顾万山，你……”沈轻舟气得满脸涨红，都说不出话。

顾万山刚靠过去，就被沈轻舟推开，沈轻舟气呼呼地说：“你若是把我当成姑娘一样的，你就想也别想！”说完便退出了船蓬。

“你想干什么？”顾万山刚刚拉住他，就立即被甩开。

“用不着您管！”

幸亏这是在船上，也无处可去，不然真得把人气跑了，顾万山哭都没地方哭。

“我不管谁管啊？”顾万山对着撑船的小伙子使眼色，让他赶紧离开。

小伙子担心这船被弄得调转了方向，犹豫一下还是钻进了船蓬。

“轻舟？”顾万山试探性地一问，得了对方一个大白眼。

“我自然想要的，没有一刻不想……”

顾万山随意地坐下，顺便连手中的折扇也放下了。

他注视着沈轻舟，眼中蕴含着从未有过的深情，如万丈潭水深不见底。

“我在江湖上游荡了许多年，你是我唯一一个想要的。我有父母双亲，但能让我寄托一切的人是你。就算是不合世俗，我也想那么做。轻舟，我远在京都之外，就算客死也不会有人知道，只有你，是我唯一记挂的。就算我死了，我也想让你好。顾周的事情不是开玩笑，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你……你懂吗？”

“懂个屁！”沈轻舟听他啰里啰嗦地说了一堆，干脆利落地断了他那些生生死死的念想。

“你若是真的对我没什么情意，那就走吧，我到莲香渡便下船，你若是回沈家便再向东坐上一段时间。”

顾万山狠下了心，他知道顾周一事牵涉太多，不能让沈轻舟跟着他冒险。更何况，他齐王殿下的一切都源于顾全对徐知惠的愧疚，看似风头无二，实则一吹即散。

“我不能让一个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人，陪着我送死。”

“顾万山！”沈轻舟气得胸口发疼，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你脸上那两个窟窿里放的是死鱼眼吗！瞎死你算了！亏我还想着陪你去京都！你看不出来吗？活该你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

沈轻舟以为自己对感情已经算迟钝的了，没想到还有另一种人，一点也不迟钝，纯粹是瞎。

“我一直在想，但我希望你可以亲口告诉我。如果不是你说出的，便都是我的自作多情。”顾万山挨了他一脚后，便爽快地站起来挨骂。

两人对立着站在船上，夜幕已落，江面之上繁星点点，好似梦境。

“你想听什么？”

良久，沈轻舟才道出这么一句，他紧盯着顾万山的双眸，里面有他的身影，还有身后万古江河与璀璨夜幕。

“你想把这一辈子都押在我身上吗？就算是我赌输了一切，最后也能赢得你。”

“想，只是……你不许输，你要带我看京都，我要去江南，还想去塞外，你不可以输。”

双唇一张一合，只吐露出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是人间最重的话，就算是将那泰山做比，也不及这话的分毫。

话音刚落，顾万山将人拉入怀中，嗅着衣服上淡淡的草木清香，双手在他的腰背见徘徊，指尖流连着独属于沈轻舟的温柔。

而顾万山没想到，沈轻舟居然回应了他的拥抱。肩头一重，沈轻舟抵在那处，自以为无人知晓地在他的肩头落下轻轻一吻。

夜风拂过江面，两人却未曾感觉到一丝寒气，在万千繁星的映照下，江水构织成一条璀璨星河，向东奔腾而过，万古长河中也有他这份不变的深情。

他们两个在外面腻歪，虽然没什么海誓山盟，但只是顾万山的眼神就够受不了的。船蓬内的小伙子悄悄拉开了小门，见两人毫不避讳地抱在一起，立刻关上了门，装模作样的敲了敲，问这二位好了没。

顾万山本想着再温存一会儿，沈轻舟率先推开了他，红着脸钻进了船蓬，顾万山紧随其后，而那位小伙子机灵地出了船蓬，顺便将小门关严。

最开始他们还是中规中矩地坐着，最多也是勾了勾手指，拉着小手。两只手握着握着，这两人便靠得越来越近。

前不久沈轻舟还在生气呢，现在就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顾万山身边，虽然表面上冷冷清清，却掩饰不了含着喜悦的眼神。

本来是甜甜蜜蜜的画面，却偏偏有人找打，顾万山贴着沈轻舟的耳根，说道：“到底为什么来找我，是不是早就想通了要和我在一起？”

“没有。”沈轻舟咬住了下唇，双眼飘忽着看其他地方。本来脸上的热度就没有散去，被顾万山戏弄一下，便红了一个度。若是顾万山接着调戏几句，估计沈轻舟就直接熟了。

其中缘由顾万山自然清楚，不过他还是想听到这口是心非的人亲口承认，承认这一路追随就是为了和他在一起。

不过，顾万山磨了沈轻舟半宿也没能如愿，反而是免费吃了一顿炒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