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出城，离开这是非之地。可偏偏两人都有负伤，尤其是沈轻舟，必须要赶快取出来，若是时间耽搁久了，哪怕日后将银珠取出也势必会造成影响，说不定他以后的半只胳膊被不能用了。而顾万山相比那一身伤，他可能更需要换一身衣服，也不能让顾万山衣衫褴褛地出城啊。

既然暂时无法离开，顾万山又找了一处相对安全的客栈，先将沈轻舟安置好，又出门找大夫。

顾万山寻来的是当地一位颇有名望的老大夫，已逾古稀，看上去却依旧精神。到了沈轻舟屋内，先给他探了探脉，脉相虽然微弱却并无大碍，随后又探看了沈轻舟的伤口。当时银珠是以五瓣梅花的样子打进去的，在体内蜷缩起来，从外表上看只有细细的一道伤口，但沈轻舟的肩膀上却是一片青紫，十分骇人。

“这是被暗器所伤？”老大夫见多识广，医治过的江湖人士也不在少数，一眼便看出了伤到沈轻舟的是什么。

“正是，还望老先生不要说出去。”顾万山已经换了身衣服，整个人往那一站，自然是仪表堂堂。

“老朽明白。”江湖规矩繁多，不慎便招惹杀身之祸，行医这么多年，老大夫又怎会不知，“只是这暗器必定非同一般，如果找不到根源，怕是要割去表肉才能去除。”

根源自然是在沈历身上，此时去寻沈历无异于自投罗网。

这时沈轻舟还醒着，听到这句话却差点吓晕过去。伤口有多深，银珠打到了什么地方，别人感觉不到，他确实在清楚不过。肩上的肉本就少，这一回怕是要将他肩上的肉挖干净了才能取出。

“就没有别的办法？”顾万山看着沈轻舟脸色大变，自然也清楚他在顾虑什么。

老者摇摇头，说道：“我们没有见过这么刁钻的暗器，也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办法，若是二位找到了其他办法自然是好，若是没有，恐怕你这位小兄弟从此要退出江湖了。”

顾万山沉默地站在一边，表情有些凝滞。

“年轻人莫要担心，坎总能过去的。就算你这位小兄弟好不了，换一种方式活着也未尝不可。人生在世，何必追求一时得失。”老大夫捋着他那把山羊胡，缓缓说道。

“受教了。”

顾万山讨了几副中药便送老大夫离开了。

回到沈轻舟的房间，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要不然，我……”

“不行。”

顾万山的话没说完，便被沈轻舟打断，他知道顾万山的想法，无非是送他回沈家之类的。两人费尽周折才从沈历二人手底下逃出来，又怎么能自己回去。他顾万山不要面子，沈轻舟可是要的。

沈轻舟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上衣一直滑落到腰间，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多了一片青紫，实在是狰狞。沈轻舟单手扯着自己的衣服，对着顾万山说道：“你帮我打出来。”

“啊？”这打进体内已经很痛苦了，又何谈让它在体内舒展开再离开体内，这滋味可想而知。

“来吧。”沈轻舟背对着顾万山，那满肩的青紫实在是不忍直视。

顾万山抚上了沈轻舟的肩头说道：“我动作轻些。”

沈轻舟点了点头，而后银珠在体内展开重新刺入血肉痛感便席卷了四肢。沈轻舟硬是忍住了没有吭声，顾万山输送内力已经尽量轻柔，饶是如此那非同凡响的疼痛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忍受的。

暗器还没有从身体内离出，沈轻舟便已经满头大汗，汗水滴落打湿了床铺。顾万山加重了力道，暗器飞出体内时，沈轻舟才苦叫一声。

对面的白墙上黏上了一块血肉，顾万山拿着棉布擦了擦沈轻舟肩上的鲜血，又撒了些粉末，将伤口缠了起来。

顾万山整理好沈轻舟的衣物，将他平放回床上，随后又将染了血的棉布全部丢掉，这才整理好所有，重新坐回床边，顾万山轻声问着沈轻舟：“这样能行吗？”

“我不知道。”沈轻舟双目紧闭，“我小时候见过沈家人这样做，但能不能好我也不清楚。”

听着沈轻舟这么说，顾万山更加忧心，沈家人又不都是像沈轻舟这个样子，沈历一样是沈家人，一个阿猫阿狗也说不定是沈家人，更多的都是些投奔了沈家的外姓，都未曾在沈家学过功夫。这些人受了什么伤本就是自己解决，流浪江湖的人什么样的方法都会用。沈轻舟也真是大胆，什么样的法子都敢瞎学。

顾万山一时无话，只是用毛巾给他擦了擦汗。

“你……”沈轻舟突然睁开眼，仿佛想起了什么，可看到顾万山的时候却又不说话了。

“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你好些着吧。”

“那就今天吧。”沈轻舟觉得再待下去迟早要碰到沈历和程二娘子，不如早些离开免得夜长梦多。

“你受得住吗？”

“没问题。”

顾万山担心沈轻舟的身体状况，他现在这副样子实在是不适合奔波。

“离开这里后我们去哪？”

“我们去找李长风让你去找的那个人吧，说不定我们也可以将落刹交给他……或者给你找个趁手的武器。”顾万山想着还有许多麻烦不曾解决，眼下这么多事，应当好好规划一下。

“他们都是一个人？”

“不是，是两人，我相信他们总会在一个地方的。”

沈轻舟问完之后便向床里侧缩了缩，准备休息一下。

当日下午，沈轻舟和顾万山便驾马离开宏城。银珠虽然已经取出，但沈轻舟的肩膀还是不能动，略微动一下鲜血就会从细小的伤口中流出。以防万一，顾万山连马都不让他骑。两人共乘一骑，将另一匹马牵着，向南边行去。

直到当日夜晚，两人才到了一处小城，寻了个地方住下。沈历和程二娘子还在宏城内寻着两人的踪迹，万万没想到他们已经出了城。

“再换次药吧。”顾万山满脸愁容，这一整日他都是这幅样子，就好像沈轻舟得了绝症快不行了一样。看得沈轻舟都不禁忧愁起来。

“……”沈轻舟记得他好像一个时辰前刚刚换过一次。

他刚要出口提醒，却又听到顾万山说：“你半天没喝水了，喝口水暖暖身子。“

沈轻舟简直要被顾万山无微不至的关心吓怕了，他狐疑地看了顾万山几眼，怀疑他被程二娘子抽坏了脑子。

“我说……”你能正常点吗？

“怎么了？”顾万山以为沈轻舟有什么不适，赶紧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紧张地看着他。

“没什么，你歇着吧。”话到嘴边，沈轻舟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见着顾万山这么紧张他，他只能将话又咽了回去。

“不用你好好养伤就行，剩下的都交给我。”顾万山心里一暖，没想到沈轻舟还会关心他，瞬间觉得他做这些都是值得的。顾万山改了愁容，对着沈轻舟微微一笑。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可是将沈轻舟吓着了。

沈轻舟心想：您还是接着愁吧。可转念一想，顾万山这样都是因为他，就算顾万山再怎么不正常他也受着了。

随后，沈轻舟便顺着顾万山的心思，又换了一副药。

“你先睡吧，我把东西收拾一下。”

“就一间房啊……”沈轻舟想着从小到大，除了他的家人以外他还没有和别人同睡过一间房。

顾万山确实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为了照顾好沈轻舟，顾万山也是绞尽脑汁，生怕一个不小心沈轻舟就废了。而为了让沈轻舟晚上睡觉的时候别压到伤口，顾万山只要了一间房陪着他睡。

沈轻舟也无话可说，除去外衣便躺上了床。

顾万山收拾完东西，又看了几本乱七八糟的医书，才躺到了沈轻舟身边，看着沈轻舟的睡颜，顾万山心中莫名其妙地生出一股满足感就好像一直这样下去就好。

只不过这样的岁月静好也没能维持多长时间。

沈轻舟就算是受了伤也不老实，一巴掌拍在了顾万山的脸上，嘴里还喃喃地说着梦话

五个鲜红的手掌印出现在他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顾万山觉得自己的良心都喂了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