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汀院儿里的跪着的人听着屋里面的动静，一个个吓得都好像鹌鹑一样，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也惹怒了屋里那位。

“父皇......”

顾全听到顾万山喊自己，一眼扫过去，顾万山却噤了声。

“说。”

顾万山咬了咬牙，今天多么大逆不道的话他也要说了。

“儿臣记得小时候，父皇总是会在别疏院前徘徊，还被儿臣撞到过好几次，儿臣问您，您当时会说是在专门等儿臣，儿臣那时候年纪小，父皇说什么便觉得是什么，那现在父皇还敢不敢承认是在等儿臣。还是为了等母妃？儿臣离开长安这几年，父皇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在别疏院前徘徊？”

“朕......”顾全神色黯淡，早年的那些思绪再次涌上心头，他又何止是在别疏院前徘徊，他想冲进去，将院里锁住的人带出来。只是他不敢，他怕冲撞了那人，连这在同一处居住的机会也不留给他。

这天下不是他想要的，却偏偏落到了他头上，他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却总跟他隔着一道院墙，不得相见。之前恩爱时的海誓山盟是一辈子，这痛彻心扉的诀别也是一辈子。

“父皇心里有悔，有诸般不愿，那父皇就愿意看到儿臣娶一个不爱的女人，耽误人家，也耽误自己，带着遗憾过完这一生吗？”顾万山也是毫无办法了才揭开顾全的伤疤，这些往事早就很少有人提起了，就连顾万山也只是在幼时听到宫人们只言片语拼凑起来的。

“你还不懂......”顾全缓缓说道，语气中平添了一股悲哀。

“父皇，儿臣加冠快将近三年了，儿臣还有什么不懂的。”在他的记忆里顾全和徐知惠从来没有同时出现在他面前过，唯一一次，也是顾全将他送回别疏院，而徐知惠正在院里等他。他也曾哭闹过，质问顾全或是徐知惠，为什么他们从来没有一起出现过，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话。

但也从来没给出过他答案。要么是顾左右而言他，要么是搪塞一句“你还太小。”

“那你当真就认定是他了？”顾全摇了摇头，那些往事不提也罢。

“是，儿臣此生只愿要他一个人，虽有九死，其心不悔。”顾万山现在的眼神才是满满的坚定，像是一块上好的美玉，若是有一丝的不妥之处，宁碎不全。

“罢了......”就在顾万山以为他要松口的时候，顾全却突然顿了顿，似是还有些不甘心，“你再好好想想吧。”

不过，就他现在的语气已经比之前软了不少。

正当顾全打算出去的时候，顾万山却突然问道。

“父皇，要是儿臣再三思虑后还是这样想的呢？”

顾全回首看了顾万山一眼，他自然知道顾万山想要什么样的答案，可他只是这么淡淡的一瞥，什么都没说，直接带上人出了齐王府。

“高静德。”顾全登上了马车，整个王府的人都出来相送，他却依旧没有看到沈轻舟。

“奴才在。”

“不用找了。”顾全随手将手搭在了马车的小窗上，对着窗外吩咐道“顺便将今天的是派人散播一下，让那边知道，对了别说我打他了。”

高静德笑着回应道：“奴才知道，不过皇上您那怎么算打了齐王殿下呢，奴才还未进宫的时候，看到做父亲的也都是这么对儿子的。”

高静德能做到如今的这个位子上，少不了他那个会揣摩人心思的好脑子，顾全心里想的什么高静德早就想得一清二楚了，也幸亏高静德出生穷苦，被逼无奈当了公公。

顾全听他这么一说，在顾万山那生的气也消了不少，心情明朗起来，说道：“行吧，你安排吧。”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顾全早就养成了习惯，但凡他和顾万山有了什么接触，都会想方设法的让别疏院的人知道，好借此传到徐知惠耳朵里，只是他还不知道，徐知惠对顾万山那点屁事也早就听烦了，能让宫人们不说就不说。

不过架不住有人费劲的往里传，多多少少的还是能听到一些。

顾全掀起了小窗上的帘子，往外一看，齐王府的人还没散，只是门口出来送的人多出了一个，那人看着面生，相必就是顾万山带回来的人了。

在顾全看到的，顾万山正拉着沈轻舟的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在故意邀赏，也不知怎么的，顾全就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他虽比徐知惠大上不少，但那时做起事来，却照样幼稚的很。

“皇上，要回去吗？”顾全都能看到的，高静德自然也看见了。

“算了，回宫吧。朕记得年前海外送来了一对白玉双环莲花佩，朕看着那两个小玩意儿挺别致的，你找个时间送了万山那去吧。”顾全听到顾万山那么说时，心里就早有想法了，只不过碍于面子，一时没有说出口罢了。

“是。”高静德听到他这么说，也明白了顾全的意思，恐怕这齐王府以后就要迎来一位男主人了。而之前高静德想的顾万山失去皇上宠爱这事根本是不可能了，连这种让皇室蒙羞的事，顾全都能允了，就更别说其他的了。只怕顾全一直在位，高静德就要巴结顾万山一天，现在看来高静德还要顺带笼络着沈轻舟了。

顾万山隔着很远也看到了顾全探出小窗，回头望的动作，当即就推着沈轻舟进门：“快走快走。”

沈轻舟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他推进了门。

“做什么？”

“没什么，外面风大，别着凉了。”

“皇上他......”沈轻舟躲在柜子里看不到顾全的表情，他都能知道后来肯定是顾全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过往。

“你放心吧，父皇肯定会答应的。”给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儿子，顾万山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真的吗？要是皇上不答应会怎么办？他会让人把我抓起来吗？”沈轻舟对顾全不答应的结果还真有些好奇。

“要是父皇把你抓起来了，我就去劫大牢，然后咱们远走高飞。”顾万山想着想着，倒觉得这么做也不错，反正那些看管牢狱的官吏们大多是些酒囊饭袋，没什么真本事，这么多年没人截大牢，全靠了京都里的人没那份心思。

“那我们走了徐夫人怎么办？”顾万山没长那颗惦记母亲的心思，沈轻舟就替他长了。

“嗯......我们带着我娘一起走，让父皇自己哭去吧。”

沈轻舟也万万没想到顾万山能这么说，一瞬间，在他心里皇家那威严的形象就掉了下来，一个个都变成顾万山那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不会怪罪你吗？要是皇上也派人追杀我们怎么办？”顺着顾万山的想法，沈轻舟倒也思考起了他们出走后的事情。

“你当京都里有那么多闲人啊，谁有时间来管我们？”顾万山反问道。

沈轻舟从上到下把顾万山看了个遍，说道：“难道不是吗？”

顾万山心里想着，这小祖宗是越来越会气人了。

“表面上看着京都是有不少闲人，但你看看那十二卫就算有了十二支队伍也天天上奏说人少呢。京都的防御不是别处能比的上的，出了一点乱子都有大祸，人数自然也是越多越好。”顾万山解释道。不过他对这些的了解这只是个大概，十二卫真正要做的事比他知道的还要多得多，但他们打的是逃跑的注意，知道那么多也没什么用。

就算京都已是九州之内人口最多的地方，但这里的人手似乎远远不够用的，那里都需要用人。就算一处宅子里有着百来号人在伺候着，好像也伺候不过来。跟别提这偌大的京都了。

“我还没有去过大牢呢，不如......”沈轻舟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上，莫名其妙的对大牢产生了兴趣。

顾万山直截了当的打断他：“你别想，我不会带你到那去的，京都里不够你玩的吗？去什么地方不好，非要到那里找晦气。”

“那你带我出去啊。”

在上元节回来后，顾万山每天都嚷嚷着带他出去走走，可这么多天了，没一次兑现。沈轻舟一直憋在齐王府里，开始的时候，把府里各院玩了个遍，府里的花花草草也祸害了个遍，但再精致的地方看多了也会觉得没意思，后来渐渐无聊，在竹汀院儿的书房里，将顾万山自己都不知道的暗格都发现了。不过，他对这些事也失去了兴趣。

于是他就每天要求着顾万山带他出去。

前些日子，顾万山被迫上朝，就算下了朝也不能按时回来，会被顾全留在宫里问东问西的，找着许多借口，就是不让他走，如今朝也不上了，也算是有些空余时间了。

“那好吧，明天我们去护国寺上香吧。”

“好。”虽说是去见一群打着皇家旗号的秃驴，但总比没有的强。

顾万山说的护国寺在京都城郊，一年四季香火不断，求升官发财的，求去病降福的，求子孙满堂的，都来这里拜拜，原本只是城郊的一个小荒山，自从护国寺迁到这里来之后，山上就被香客们踏出了一条又一条的山路。山路在一片枫树林中蔓延，一到秋季枫叶见红，就成了京都的一大美景，往来的香客更是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