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谁跟你是自家人了！”范韵终于琢磨过来，“今夜这不是权宜之计吗？你瞧你我差距这般大，若非今夜这群水匪强迫，公子你又怎么会被迫与我这种连水匪都嫌弃的女子拜堂成亲？？我可没忘记之前要以身相许时，公子可是一脸嫌弃地拒绝了，还答应了要给我物色俊俏的世家子来着。”

“是啊，我确实挺嫌弃你的。”李承寰忽地轻笑了声，“但如今我觉得你还挺有意思的，又改主意了。何况许是上天注定你我要做一场夫妻，故而才会有今日这一出，我又怎可违逆天意？”

天意？

范韵没好意思说自己还曾经当过这位的便宜后妈，以及他那文爱卿的嫂嫂……难不成这些也都能算是上天注定的天意？

却听李承寰又说道：“但你可知我先前为何那般嫌弃你？我曾经见过的美人，不知凡几，早知皮相本是最为肤浅的东西。再美的皮囊不出百年，也不过是白骨一具。因而我从未对此产生过多少重视，但却未曾想到，美丽的皮囊固然会引人遐思，但丑陋的样貌却也是最容易误导他人的存在。若非你这么张脸，又配合着那般粗俗的举止言行……兴许我也不会动摇心中的那个推测。“

范韵听到这里，心中蓦地一慌，没敢接茬，李承寰却并不管她的反应，继续说了下去：“我本来都已经动摇了自己的推测，生怕这次真的不过是个巧合，就算世间人有相似，但你这般粗鄙俗气的村姑模样，必然不会是我心中所想那人。因而我非常失望，以为这一次是我认错了人，并且终究失去了她的音讯，再要遇上又不知会在何时何地。可惜啊……”

他看向一动不敢动僵坐在一旁的范韵，又轻笑了声：“可惜，有人虽然瞒过了我一时，终究还是露出了马脚，还让我抓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杂物间空气不流通，范韵感到有些呼吸困难，就连说话都有些艰难：“公子，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公子，你是不是把我误当成了什么人？”

她艰难地吸了口气，然后故作自然地说道：“这可真就误会大了，我的名姓同你说过了，我的师门也同你交代过，你为何偏偏要固执己见？真不知道你所想的那人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居然能让你连我这么模样粗鄙的女子，都能误认作她。莫非你是被误导了？要不可真叫人不解！”

杂物间的隔音并不好，外间一直传来水匪们喝酒赌钱的吵嚷声，便是守在门外的那两名水匪，也正偷偷喝着小酒，讲着荤段子解闷。

而更远处，则是船只航行时，隐隐传来的潺潺流水声。

这样的夜晚若是被水匪逮住的普通人，恐怕会惊恐到彻夜难眠，而范韵坐在这只有夜明珠照明的狭小空间内，本也有些昏昏欲睡，却生生被李承寰的话，惊得睡意全无。

李承寰的声音带着一分陷入回忆的轻缓：“我曾经对一个我名义上的长辈动了心，可她却在我还没来得及理清自己的想法时，她便因救我而亡。后来过了数月，我又遇到了一个……让我感觉与她十分相似的世家贵妇，我与她接触并不多，但每次接触她都给我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就在我想弄清楚这种熟悉感，源于何处时，我们却意外地一同落入水中……”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露出些许疑惑：“那时我分明受了重伤，在水中坚持不下去，于是失去了意识，本以为大约会就此丧命，却没想到还有再度醒来之时，而那时，那名贵妇已经不知所踪。我虽然失去了意识，但隐约能感受到，是她救了我，还不顾男女之嫌，在水中为我渡气……可是等我再度醒来时，却是身边渔村，睁眼看到守着我的，竟是一名面貌陌生的渔家女。”

“明明是个我从未见过的渔家女，可是在我第一眼看到她时，便下意识地感到熟悉。那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让我潜心观察了她许多时日。在那段期间，渔家女大约是为了照顾发烧的我，竟在我退烧后也病倒了。”李承寰回忆到这里，停了下来。

那一段旖旎往事，如今回想起来，却又比当日多了一份不同的感受。

他不由看了眼范韵。

夜明珠就托在她的手掌中，范韵脑袋靠着一旁的墙壁，眼睛微微眯着，仿佛正被睡意侵袭，并没有在听他说话。

但李承寰并没有停下说话的意思，一直被他放在心底的话，在这样的夜晚里，从未待过的狭小空间内，对着面前的女子，他突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

“那段时日，我与这名渔家女有了肌肤上的接触，夜晚更因那渔村的房屋简陋，我们同塌而眠，只是彼此依旧守着应有的礼数。只是虽然未曾坏了她的身子，但这般相处终究于她名节不利，我便想对她负起责任，却不曾想她并不领情，再三拒绝了我的提议。我不愿勉强她，况且她所提出的问题也确实存在，便决心就此放过她。”李承寰叹息了一声，“虽然只要我一声令下，她便是不情愿，也只能就此留在我身边，但我并不想勉强她。”

这一次微服来江南办事，却在江南小镇的县令家中，遇上那县令家小姐时，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强烈的熟悉感。

对上那一双眼眸时，他便明白，他们是注定了有缘的。

哪怕因为她刻意丑化自己的误导，令他有片刻动摇自己的判断，但之后……

“之后看到你在货舱内，又哄着修罗给他取外号，又顺手给他下药，这一系列行为如此熟悉，总不可能又是巧合吧？”他轻笑着，伸手抚向范韵，轻轻沿着她的耳际，慢慢抚摸到下巴，继而落在她的脖颈处。

摸在手中，是极为粗糙的质感，是那种时常在烈日暴雨下练功，才会造成的皮肤损伤。十分符合之前她在张家货船上，关于自幼练武的自我介绍。

也许一次两次是巧合，但巧合的次数太多时，就未必真是巧合了。

这一次，李承寰完全没有因手里的触感有异，而产生任何影响。

“我放那渔家女离开时，曾对她说过——若再让我遇到她，也许我会改变主意。”他看着已经闭上眼，仿佛睡去的范韵，声音愈发轻柔中透着缠绵之意，“所以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说着，他俯身倾向双眼紧闭的范韵，对着那张俗不可耐的脸看了看，随即低下头去，覆上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