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韵低头替李承寰斟上一杯茶，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轻叹道：“多谢皇儿关心，昨日哀家在御花园时受了惊吓，之后便一直有些精神虚弱，却不想在皇儿面前失了仪……”

现在想来，昨晚幸亏李承寰没召太医来，否则她此刻还真没法胡诌。不过听说他一向行事谨慎，为何昨晚居然没想到召太医来？

范韵想到这处，不由抬眼望向李承寰，却见他正托着手中茶盏在思索着什么。

在她开始忧虑自己有什么破绽被发现时，李承寰终于开口了：“眼见春分将至，过些时便是春祭的日子，朕将与母后一同前往谒祭皇陵。”居然换了个话题，范韵松了口气。

依稀记得《礼记》中有云：“凡祭有四时：春祭曰礿，夏祭曰禘，秋祭曰尝，冬祭曰烝。”

范韵对此并不十分理解，反正大约意思就是每年清明春祭，皇帝会带领皇室成员前往谒祭皇陵，为诸位先祖的陵寝添上新土。

今年由于先帝刚刚仙逝，仪式又会比往年更为隆重些。但是不管隆不隆重，对于范韵来说，能有个出宫的机会，自然比什么都好。

出了这铁桶似的皇宫，想要死遁那可供选择的方法可就多了千万种。

范韵觉得自己找到了新的希望。为了不至于显出兴奋惊喜的神色，她低头啜了口茶。

正心内暗暗盘算着在去往皇陵途中，要以怎样的方式自然不造作地令沈太后死一死时，李承寰忽地问道：“母后闺名可是叫琳琅？”

琳琅确实是沈家小姐的闺名。

范韵愣都没愣一下，反应极快地点了点头，才装作刚反应过来，讶异地反问：“皇儿怎知哀家的闺名？”莫非……又开始试探了？

“无他，朕只是忽然想起，母后今年才刚十六。若在普通人家，十六岁正是情窦初开之时，若正巧遇上个绮年玉貌的郎君，说不准已经定下一段良缘……不似在这深宫之中寂寞到老。”李承寰摩挲着手中茶盏，语气中似乎带有惋惜之意，但他的眸底幽深，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

若是自己真是那尚未享受人生、便需下半生都葬送在深宫内的少女太后，恐怕此时会被勾得忍不住露出情绪。

可惜如今的沈太后是范韵假扮的，范韵是绝对不敢相信这位皇帝陛下，会突然想到来关怀自家小后妈的感情生活。

心念电转间，她觉得多半是李承寰查到了沈家小姐入宫前，与自家父亲的门生之间有些来往，故意出其不意地试探。

但沈小姐虽然被娇养得性情刁蛮了些，却终究是名门闺秀，除了这次找替身私奔之外，从未做太过出格的事。对于李承寰能查到的内容，范韵还是比较放心的。

“要说绮年玉貌，除了皇儿和文状元郎，谁还能算得上？”旁边那个正在念经的少年长得也还不错，可以想见过些年又是一名难得的美男子，可惜一根筋又莽撞，无法与前两人相提并论。

“皇儿又如此孝顺，日日前来问安，哀家怎会感到寂寞？”范韵用一种老怀甚慰的眼神看向李承寰，顺手用起了挡箭牌转移话题，“倒是皇儿你都继位为帝多时了，却迟迟未选妃嫔，让哀家颇为担忧。皇儿日理万机之余，难道不想有一份红袖添香之趣？疲倦之时，又是否希望能有个温柔乡令你忘却烦忧？你放心，等你顺利生下皇子，江山有后，哀家必定不会再阻挠你与赵家小郎，但如今可不行……”

范韵絮絮叨叨地“闲话家常”，仿佛一个真正忧心皇嗣传承的老太后般。而堂堂帝王之尊，在她口中仿佛只剩下了诞育皇子令江山有后这一功能。

随着她的话出口，李承寰的脸色又开始发黑，一旁屡屡被波及的赵旭含默默地扶稳头顶的香炉，更加专心而虔诚地念诵经文，但从他敲木鱼时的力度，便能听出他有多努力在控制自己不要暴起。

新任帝王最终控制住了自己，寒暄几句后，便离了慈宁宫。虽然看来依旧淡定从容，但从他完全忘记之前的话题来看，啧……他的淡定与从容多半都是装的！

而在这名看来精明严谨的帝王面前，话题居然能成功被转移。

范韵忽然发现，偶尔逗逗便宜儿子李承寰，似乎也是件乐趣无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