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仁,你——”苏宗蟾今日接连被人羞辱,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听得韩世仁话语中的讽刺,再也按捺不住,就要发作。一只白玉似的大手搭在其肩上,止住他动作。
“哦,你要什么交代?”颜子卿转过脸,微眯双眼,笑吟吟看着发声之人。
“哼!前些时日是我山长七十大寿,月出中天也没等到颜侯大驾;今日颜侯狎妓来访,若不是有人认出来,颜侯估计也不会表露身份。颜侯莫非欺我睢阳无人也?”韩世仁说完看看众人:与坐众人中不泛有当天的“见证者”,想起当日之事,自然是义愤填膺,满肚子怨气。
看挑起众人怒火,韩世仁愈加得意,“颜侯既然来了,那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可否请颜侯与我等切磋一番,以慰我等心愿?也让我云州士子开开眼,何谓八百年一出!何谓盖压云州!何谓谪仙!”韩世仁的话,引得众人连连点头。只有苏小小暗暗后悔,自己不该来此,陷颜子卿于此等境地。
“哦!”颜子卿再次座下,整整衣服,“那,你们想怎么切磋!?说来我听听!”颜子卿没针对韩世仁说话,像韩世仁这样的人,根本入不了眼。
“切磋,自然是文斗!”白呈秀接过话。颜子卿这几年的战绩有点吓人,跟梦幻似的,谁也不可能提出武斗这么脑残的建议。“文斗呢,自然是请人出一题目,我等以诗词相合,请德高望重的前辈评判。至于说比斗方式……嗯,我方有三十余人,颜兄那边只有一个,这个嘛,可以……”
“不合适吧!?”颜子卿皱了皱眉眉头。他的皱眉,在众人眼中是觉得三十比一不公平,所以不合适。
“呵呵!颜侯身边还有一女支啊!听说苏大家诗名在杭州广为流传,相比实力不弱,颜侯可以请她帮忙的!”韩世仁此话一出,别说苏宗蟾等人,便是睢阳书院这边也有好几人皱起眉头,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是啊!颜侯若是觉得不公平,我等每人做一首便是,颜侯随意;对了,至于评判之人嘛——”白宗虞是睢阳书院的,他做评判,怕颜子卿有输了不认账之嫌。
“评判之人,白山长我自然信得过!但我“不合适”的意思是,我实在不好恬下脸欺负你们!你们只有三十几个……”颜子卿很诚恳。三十多进士都不是的学子,和另一个时空成百上千的名家pk诗词,这结果会多令人绝望?颜子卿虽没巴掌打来用脸接的习惯,但也并不喜欢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来“欺负人”。
只有三十几个!只有三十几个!只有三十几个!!!——这话一出,就似一块石头丢进茅厕,溅起恐怖的波澜。“轰!”一声,三十多名睢阳学子炸了!
“欺人太甚!”“目中无人!”“狂,太狂了!”“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过了,过了!”
“哈哈!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韩世仁虽和颜子卿接触不多,但多少听说过颜子卿的性格和脾气:“睥睨当代、目无余子”八个字从多年前就开始伴随面前的人。知道颜子卿狂,可没想到能狂到如此地步——但这恰恰是韩世仁最想要的。
“哈哈!颜侯既然金口一开,我等自然相信!可若是颜侯您做不到?那又如何!?”听到这话,苏小小拉了拉颜子卿衣袖,生怕他贸然答应,跌进陷阱。可颜子卿没理会她,苏小小内心焦急无比。
“你说!”“痛快!”韩世仁等的就是这句!
“前番颜侯对我山长、书院诸多羞辱,这次我书院若侥幸得胜,只希望颜侯跪在书院门口,磕三个响头向书院磕头赔罪即可!”韩世仁提出的条件倒不算太苛刻。在他看来,“稳赢”的比斗,若是条件太苛刻,把颜子卿吓走就不美了。
颜子卿真不知道这“诸多”二字如何来的。他哪知道宋师承这位“大舅哥”在背后使劲帮忙,不过以颜子卿心性,即便知道也最多一笑了之。
“那开始吧!?既然颜侯远来是客,那请——”“且慢,你们还没说,若是你们输了呢!?”苏宗蟾在颜子卿身后站着,表示不服。此话一出,对面穿过来几道冰冷光束——众人中有几位是书院教习,举人身份,平日威严甚重,苏宗蟾赶紧低下头。但苏宗蟾放出话来,对面不能当做没听到。
“我等若是输了,我就把颜侯侍从的刀,嚼碎了咽下去!”韩世仁灵机一动,指着颜子卿身边的棘奴大笑不已。他觉得自己很幽默,说话表情洒脱无比。
众人都没笑,只有颜子卿笑了。棘奴身上挂的弯刀是钨磁精钢打造,这蠢货还真把自己当成铁齿铜牙纪晓岚了!他知不知道,棘奴对这种事是会当真的。
“不用你咽下去!我念了多少首诗词,只需你们在睢阳书院门口,按照词牌名唱出来即可!”颜子卿可不会真“逼死”韩世仁,那样说出去不好听,坏颜家声誉。
看到书院这边拿出纸笔,开始准备,颜子卿想起还有一句话没交代:“对了,多说一句,子卿念的诗词,都是颜府的西席先生们所做,胜之不武!”
“我们都知道,非你所做!不过无所谓,只要以前没有的,从你口里念出来,就是你的!”众人无比大度。
“那开始吧!颜侯,请出题!”既然是众人提出比斗,出题权自然由颜子卿一方掌握。
“苏大家,适合女子唱的词牌名有哪些?”
苏小小按捺住心中不安,回答道:“《满庭芳》、《蝶恋花》、《浣溪沙》、《雨霖铃》皆可,还有……”
“你们选一个!”颜子卿把挑选权再次丢给书院方。书院众人看颜子卿如此作态,惊诧不已。你看我,我看你,半天没人吱声。
“那就《雨霖铃》吧!小弟平生最爱吟唱《雨霖铃》” 雨霖铃,词牌名,又名“雨淋铃”“雨淋铃慢”,教坊曲名。双调一百三字,前段十句五仄韵,后段九句五仄韵。另有双调一百三字,前后段各九句、五仄韵;双调一百三字,前后段各九句、五仄韵变体。韩世仁没和众人商议,直接做了决定。众人也不置可否,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那我先?”颜子卿要先出头,众人自无不可。
“《雨霖铃一》: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第一首,颜子卿就丢出了千古第一《雨霖铃》,柳大师的传世名作!
《雨霖铃》这次词牌名,非是适合女人唱,而是适合幽怨、凄凉、婉转、荡气回肠的女人唱。柳词大多以格调哀怨、曲折出名,《雨霖铃》恰好最适合这种风格,所以最能代表柳词意境。
颜子卿第一首《雨霖铃》一出,近九成人全都陷了进去。一首词曲好不好,人人心里都有秤!千古名篇的魅力,不是一般人能抵御,更何况还是一群进士未满之人。颜子卿此举却惹得韩、白等人恼火不已:哪有第一首就掀底牌的!?
这和斗地主第一把就出王炸有何区别?
可颜子卿偏偏就出了,还出的如此决然,让人猝不及防。
临时做诗词,是很需要时间去思考的;除了时间,还需要一个凝心静气的环境。为何历史上曹植七步成诗能名垂千古,因为那真的很了不起。众人如今都后悔让颜子卿先作词,不光先声夺人,而且很伤士气。而且颜子卿一开始就把格调定的那么高,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好比李白刚作完一首《蜀道难》,你去接一首《鹅鹅鹅》一样,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只会招人笑话。原本有几人心中曾有几首作好的《雨霖铃》,如今也噎了回去!念出来太丢人!
就在人中有人想到一首“勉强”能一念的《雨霖铃》,正要开口,谁知——
“《雨霖铃二》:槐阴添绿。……闲寻双杏凝伫,池塘暖、鸳鸯浴。……当时共赏移红烛。……问燕子、不肯传情,甚入华堂宿。”颜子卿第二首已经火热出炉。这首诗晁大师的代表作,档次之高,决不在柳词之下。十几句词条,把叹春之情、对美好往事的追忆、事如春梦了无痕迹表现的淋漓尽致。笔调之委婉含蓄,让人回味绵长。
可灾难才刚刚开始!
“《雨霖铃三》:……”
……
“《雨霖铃三十六》:蛾眉修绿。……百里遗簪堕珥,尽宝钿珠玉。……明眸皓齿难恋,肠断处、绣囊犹馥。……谩留与、千古伤神,尽入生绡幅。” 这首《雨霖铃》,风雨萧条鬼神泣,曲调之悲伤幽怨,让人心碎。
颜子卿缓慢念完三十六首,终于停了下来。为什么三十六首,是因为对面一共三十六人。记录学子忙的满头大汗,好几处没听清的,问过颜子卿好几次才修正完。但额头有汗的不止他一个,对面坐着的众人,个个嘴角发干,不少人渗出冷汗。
“该你们了!”颜子卿这次没有去改词中的地名、人命和典故,太麻烦。除了出现的部分朝代、皇帝稍稍修改,其他保持“原汁原味”。反正提前也说过,是师傅们所做,典故、情景、意境各不相同,那还能怪我?
“该我们了!好吧!” 白呈秀擦擦脑门上的汗,觉得心慌的一比。这个世界斗诗词可没有投降输一半的说法。既然是斗,自然要分个高低。斗诗词,首重的自然是内容和档次,其次才是数量。颜子卿“甩”出来的这些《雨霖铃》,档次就不说了,意境深沉、曲韵缠绵,首首精美全是其次,最可怕的是数量!白呈秀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用了“甩”这个词。
“诸位仁兄,大家‘随意’作吧!”白呈秀口里的“随意”二字,众人立刻就听出了味道:质量先别管了,大家先把数凑出来!不管最后输赢,至少输的别那么难看。
众人想到先前的赌注:到大门口去唱这首词!顿时个个面色不善、眼露凶光,看向韩世仁:颜子卿原本都要走了,这货硬硬把他拽了回来,还打下如此丧心病狂的赌。真要集体去睢阳书院门口去唱《雨霖铃》……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
“我开始吧!”白呈秀眼看众人兴致不高,怂拉着头,只能硬着头皮上,“《雨霖铃》:天南游客。甚而今、却送君南国。…….”念完死死盯着韩世仁,意思很明确:你他么不是最喜欢《雨霖铃》么,来啊,该你了!来十首有木有?
韩世仁汗水都滴到眉毛上,擦一擦,赶紧接过话头,“《雨霖铃》:高山流水。叹知音者,世间能几。……”没有抑扬顿挫、没有高低起伏,念完赶紧朝其他人看去。击鼓传花?
第三人……终于,一轮过去。三十六人,人人念了一首《雨霖铃》。暂不管水平、意境如何,至少都念了一首出来,三十六首一出算是勉强保住点脸面,接下来就看白宗虞怎么“圆场”,度过这一劫。
“咳咳!老夫觉得——”
“那开始第二轮吧!”《中国诗词大会》这个节目,颜子卿超喜欢。每次,选手们都要经过好几轮艰苦卓绝的比赛,才能决出最终获胜者。比赛没有结束,颜子卿哪能让人喊停?
“《雨霖铃三十七》:孜孜矻矻。……浮名浮利何济,堪留恋处,轮回仓猝。……贪他眼花阳艳,谁信道、本来无物。……便纵有、千种机筹,怎免伊唐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