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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儒生 第040章 夜宿富阳

“侯爷,前面就是富阳府,一入富阳云梦泽支流即可叫做富春江,往前再行两日便可进入钱塘江,达到杭州地界了!”腾爷紧垂十几天的心终于放松下来,抻眼看看身边安坐的黄脸大汉,脸色阴晴不定。十几天前黄脸大汉一句话,滕爷和一众漕帮伙计衣不解体、神经紧张忙活半月,抢马的贼人没来,众人不由得好生失望;再一想,贼人没来也是好事,难道还盼着贼人来此?眼看马上进入富江,即将抵杭,能够归家,心情不由得逐渐放松。

黄脸大汉姓甚名谁,众人旁敲侧击问几次,汉子都以辱没祖宗为名,没有透底,惹得漕帮众人愈加怀疑。

“侯爷,富阳最好的酒店,富春山居全鱼宴天下闻名,能做出500多道宴菜,集河鲜、湖鲜之大全,五彩斑斓、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晚上到了富阳,可否赏脸上岸,小人做东请侯爷尝尝这天下一绝”滕爷和颜子卿相处十几天,逐渐熟悉,说话也没那么多拘束。

颜子卿虽不爱说话,但并不端架子,手下众将也敢和他开些无关痛痒玩笑,偶尔漕帮伙计们冲撞冒犯了也不生气。滕二心中暗暗点头,这才不愧是书香世家的嫡传公子,大家气度。比起个小门小户出生,出门鼻孔朝天的二世祖,好了不知几许。

“哦?那倒要尝尝!”颜子卿爱好不多,吃——恰恰是最爱之一。还有是钓鱼,晋阳那边难得见到一条河流,南方不一样。上了漕帮的船,十几天来,一大半时间都拿着鱼竿坐在船头钓鱼,小初帮忙放进网兜。船上没有佐料,钓起来的也不吃,到了傍晚数数个数,比比大小后全数倒掉。滕爷笑说颜子卿钓的不是鱼,是蕴意;颜子卿也笑:钓的不是蕴意,是寂寞。

“我若是你们,便高兴不起来”黄脸大汉没因颜子卿是侯爷毕恭毕敬,更不像漕帮伙计一样缩头缩尾,该吃吃,该喝喝,没事就坐在船头发呆,愈发让伙计们当成是吃白食的。

“怎么说?”滕爷不是无知之辈,黄脸汉子这么说,必然有因果。

“谁都知道你们是漕帮的船,前阵子不动手是云梦泽太大,水太宽不好端掉你们,怕你们四散逃跑;你们目的是杭州,进钱塘江只有富阳一个入口,我若是你等,上岸先去报官府。”

“难怪,难怪,你这么说我心里就通透了!”滕爷恍然大悟,内心的不安之处顿时清晰明了。云梦泽方圆几千里,要想劫船可不容易,富阳不正好是下手最好时机和地点!

“侯爷,我们要不要报官府,请官府派人来——”“不用!”还没说完,就被颜子卿打断。

“把马牵上岸,码头旁边找个落脚处,等他们来!”马匹在船上十几天,日渐萎靡,正好上岸透透风,再长时间关下去,怕不到杭州就有马倒在船上。

“哦,那好吧!”滕爷看看颜子卿周围几名,一脸兴奋、拔出弯刀弓箭开始擦拭,凶神恶煞的大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特别是那个两米多,那天拦住自己、喜欢学狼叫的家伙,嘟囔什么“好些天没杀人”“还是杀人好玩”“手痒的紧”之类的话,听得滕爷一哆嗦。这是杀了多少人才能有的眼神?他该庆幸,狼嚎手下“执法队”在草原上造的孽,说出来能把他吓疯掉。

“段七、石阡,你们俩说的好马就在那群人手中?”富阳码头一个矮棚,几名粗豪汉子正在吃茶。当日贼眉鼠眼消瘦矮子,和双瞳的大汉正在其中。问话之人脸上一道刀疤,头上搭着块方布长巾挡在额前。

“二当家、四当家,就是他们,你们、你们看,马,就那匹马!还有其他的,全是好马!” 贼眉矮子石阡刚要解释,就见到不远处一群人牵着坐骑朝马头西侧围场行去。围场宽敞,是专为大型商队、马队准备的地方,人马皆可入住,煞是方便。

“马!”一个马字出口,二当家包括众人再也挪不开眼睛。金翠玉露的风采,别说区区几名南方蟊贼,便是晋王李文通也垂涎不已,愿以黄金万两购买,被颜子卿拒绝。用颜子卿话说:此马只送不卖。

“这还是马吗?这该不是天上下来的天马吧?”这话引得众人竞相点头,实在说到众人心坎里去了。

“太!太,太——”连说三个太,四当家咽着口水,半晌没想出形容的词句出来。

“一定要抢到手!走!”二当家不敢再看,怕再看下去忍不住当场动手,掉头而去,众人携行。

“侯爷,咱们只有一百多人,真的不要紧?”滕爷手下还有一百多号船火儿,除了看船的,上岸的都被颜子卿派去看守马匹去了,如今在围场房间内准备的只有颜子卿一百多亲卫队。

“他们光着腚,拿把刀就来抢劫,咱们全身着甲,长弓弯刀的还怕他们?”这样的话,三年前,颜四斤绝不敢说,经过三年血与火的洗礼,颜四斤如今也具有了自己的气场。颜子卿懒得搭话,来的又不是五色狼军,偷马的蟊贼还能带上万人来攻打不成?

“也是,也是!”要说风浪,滕爷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几十年江湖跑船,什么样的奇闻怪事没见过,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和颜子卿一行人在一起,瘆得慌。周围全是穿戴齐整的颜子卿护卫,有的靠在墙角假寐,有的拔出弯刀刮胡子;有的闭眼朝天、自言自语,有的相互调笑、聊天打屁,反正没有一个害怕惊慌的。滕爷觉得自己和这些人格格不入。

“一会贼人前来,侯爷您万万小心,还需——”“铛铛!——” “铛铛——”“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啊!——”

话音未落,只见窗外的码头东侧,客栈、民居聚集之地火光通天,阵阵呼喊声猝不及防响彻耳畔。滕爷心里一算,这一把火下去,东侧估计片瓦不留,损失不知凡几!

“好狠的心肠,好毒的手段!调虎离山——”滕爷说的话,众人都明白。为了抢马,这伙贼人真是胆大包天,水火无情,一场火灾下来,损失甚至不比马便宜。

“走吧,出去等客人!”颜子卿身着一身蓝色铠甲,头戴着束发紫金冠,束五彩丝长穗宫绦,手拿幽蓝色狭长弯刀,带头走出门去。狼嚎、棘奴、折家兄弟紧紧跟随,鱼贯而出。

“啊——侯爷,你去哪!?”滕爷原先见颜子卿装束还以为聊做准备,防身而已。这一见颜子卿带头而出,赶紧跟在后面,不知颜子卿欲作何解?

“二当家,他们已经有了准备,怎么办?”一名劫匪小头目拿着把尖刀,掉头询问身边的刀疤脸。原本该惊慌失措或者带头救火的西侧围栏一百多号人,如今分成四个小方阵站在围栏广场,黑暗中虽看不清表情,但半点声响都没有的寂静和东侧救火的喧哗,形成强烈反差,让人忍不住犯嘀咕。

“准备个屁,一千多号人拿不下一百多个?少他么废话,跟我上!”二当家也稍稍感觉不对,太安静。但箭在弦上,只能硬着头皮上,“上,抢回宝马的人,赏银百两,跟我冲啊!”话音一落,带头朝围栏冲去。后面,一千多号人,似蚂蚁一般,杂乱无章,冒着黑夜朝颜子卿等人冲去。

“弓箭射击!”“噗嗤——”“噗!”“嗤!”折可河一声令下,一百余人同时举起手中弓箭,“咔咔嘣嘣” 声音不绝于耳,远处黑暗中传出十余声惨叫。齐射过后,改为自由射击,密密麻麻的弓箭像飞蛾般扑向黑暗。

众贼还没冲出五十米,已有一百余人倒地不起。幸亏是黑夜,若是白天只怕早就四散奔逃。

战场之中弓箭作用本就有限,何况黑夜。随着折可河一声令下,众亲卫拔出弯刀,组成战阵对着冲来匪徒,就等颜子卿命令。

“四象阵!杀!”听到颜子卿声音,众人只觉浑身一震,热血沸腾,仿佛天神附体,浑身力量喷薄,一声齐吼朝扑近的匪徒冲去。棘奴、狼嚎两人一马当先,冲进敌群。刹那间,所到之处势如破竹,两只队伍刚刚碰上,就听见耳边阵阵惨叫,黑暗中不断有人被斩杀。

“他们挺不住了,拦住他们,尽量全部留下”黑暗中,颜子卿的话像指路明灯,众人围在周围,组成四个刀阵像风扇扇叶一样绞杀着周围匪徒,随着战阵推进,匪徒一边不断有人倒下,鲜血飞溅,残肢四散。

“四当家,怎么办,撤吧?”段七拉住四当家衣袖,浑身颤抖。半柱香不到,一千多号人好似就少了大半。黑暗中虽看不清到底死了多少人,但随着周身自己人日渐稀少,敌人愈加凶狠,盗匪渐渐有了不好预感。二当家发声冲出去后就再无声响,恐怕凶多吉少,想到此处,段七、石阡两人转转眼珠,打算拾拽四当家先行撤退,保住命再说。

“是啊,四当家,点子太扎手,先撤吧!”石阡更是胆小如鼠,若要去偷东西绝不在话下,拿刀拼杀实在不是其长处。

“撤,撤你妈个头,我二哥就在前头,谁他么再废话我一刀——”“噗!”话音刚落,一只狼牙箭嘣一声钉进额头,箭支上一个折字,可惜天太黑,众人是看不见的。

“逃吧!”二人相视一眼,再无废话,调转身子飞奔而走。

“别杀了,别杀了,我等愿降!”“饶命,饶命,我等愿降!”……段七二人跑出五十米,隐隐听见身后喊声渐小,吓破胆的劫匪丢下武器,纷纷跪伏地上,祈活投降。

不到片刻,西侧喊杀声渐停。东侧依然还在呐喊,火势虽已控制,但尚未浇灭,半个码头都被焚毁,已烧无可烧。

“奥哟!”“疼”“救命!”西侧围场周围,隐约还能听到贼人呻吟。轻伤和被俘者有一百余人,被收缴武器、缚住身体跪在场中,其他呻吟声随着黑暗中 “噗!”的一声,戛然而止。

“这就完了?”滕爷手中护身长剑依然一尘不染,从头到尾都在震惊中看,哪有机会粘上血腥。窗户里伙计们也伸出一个个脑袋好奇观望,刚才黑暗中场景看不亲切,如今众人都在场中,点着火把,好奇颜子卿要把俘虏怎办?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嘛”颜子卿示意下,颜四斤抓起一个俘虏胸襟,问起话来。

“我去你妈德!”“噗嗤!——”

“你们什么人?”“我——”“噗嗤!”

“你们什么人!”“我,我,我们是”“噗嗤!”

“你们——”“寸草不留麻爷的人,我们是麻爷的人!”第四个终于崩溃,还没等四斤问话便大声嚷嚷出来处。一把带血的刀停在脖子上,匪徒只感觉胯下一热,一股尿骚味随之传出。

“啊!寸草不留车麻子?”颜子卿回过头去,滕爷呆立一旁,众人目光盯在滕爷身上。

感受到众人目光,滕爷连连苦笑。原以为只是普通蟊贼,没想到这么巧!打猎打到只过山虎,钓鱼钓到只入海龙。“云梦泽四大寇:寸草不留车麻子、替天行道汪志伦、无恶不作陈复之、焦土万里房见鼎。他们是寸草不留车麻子的人!”

“惹到他们,我们摊上大麻烦了!”滕爷有点焦躁,担心之色溢于言表,“车麻子座下悍匪五千余人,绝不好惹!而且非常记仇,一旦惹上麻烦不断,再就是——”

“侯爷,他们说这是他们二当家”狼嚎抓过一个刀疤首级,沾满鲜血,狰狞恐怖。

“啊!这是一寸疤,这条刀疤闻名云梦泽,据说悍勇非凡——”

“屁的悍勇,俺一棍子都没接住,撮鸟的非凡!”狼嚎把一寸疤首级丢到一边,引得周围调笑。

“知道我们是麻爷的人还不放了我们!?”“大人放了我们吧,回去后定有重金献上!”“赶紧放了我们,要不然……”部分跪在地上悍匪依然不叫骂不断,匪气滔天。

“少爷,我听说过!”滕爷道出来历后,颜四斤云州本地人,自然想起以前听闻。“这四大水寇是最近十几年、几年崛起的。除了那替天行道外,其他全是丧心病狂的惯匪,杀人放火、淫掠抢劫恶贯满盈,在云梦泽有名得很。”说完补上一句,“那替天行道也不过打着仁义幌子,富家大户被其祸害得不轻,假仁义!”颜家自然算是富家大户一员,颜四斤对其哪有什么好感!

“来此,只是为马?”颜子卿发话,颜四斤找出一个头目,拖到一边。

“不,不知道,二当家和四当家都死了!小人们都是奉令行事,饶命啊!大人饶命啊!”一个劲求饶,泪涕横流,在说不出任何有用信息来。

“他们日常是如四斤所说吗?”颜子卿询问滕爷,滕二还没回归神,等颜子卿问了两遍才点头称是,“说丧心病狂都是轻的,云梦泽周边府县开出纹银万两悬赏四匪首级,一个普通水寇也值十两银子!这些银子都是沿泽百姓竞相凑出!”滕爷不知道颜子卿要做何事,如实道来。

“既然问不出别的,带下出去处理了吧。记得留下两个回去报信,此事是颜家所做!”颜子卿右手一横,掌心向下,斜下切去。滕爷不知何意,狼嚎等人却知道,一人抓住两名悍匪朝围场外侧岸边跑去。三五晌之后,滕爷隐约听见远处或惨叫、或叫骂,约莫半刻钟,四周安静下来。狼嚎等人再次回归时,人手之上只有首级,再无身体,看得四周伙计呕吐不已。

“就这么全杀了?”滕爷呆立当场。一百多俘虏,转眼间变成首级,官府判案也没这么快,说杀就杀?这群人好大的杀性!

“没啊,放了两,耳朵割了让他们去报信!”狼嚎把首级都在一处,开始和亲卫们收拾后续战场。黑夜一阵混战下来,亲卫们连重伤都没一个,十几名轻伤者中还有几名是扭伤,俱不碍事。

“这群人好富有,搜出来三千多两银子和铜钱”颜子卿接到手下汇报哭笑不得。北方战场上,戎人是又臭又硬的典型,除了马匹牛羊值点钱,身上分文皆无;南方则不同,悍匪身上往往带有金银,油水自然比戎人丰厚得多。

“你们拿去分了吧!”几千两银子,这群亲卫跟随颜子卿都不算短,谁身上不是几千两的身价,随便拉出去一个比不这群匪徒富有,还盯着这么点小钱?

“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蚱蜢的大腿烤着吃,香着咧!”颜四斤乐呵呵带着众亲卫分钱,搜出的七十多贯铜钱看都不看丢给滕爷手下,亲卫们嫌沉。

“你今后作何打算?”颜子卿看着身前黄脸大汉。大汉晚上表现勇猛非凡,死在其手里的水匪少说在三十人以上,几乎一刀一个,杀完下来脸不红、心不跳,端的一名好汉。

“不知道!小人高看自己,低看侯爷了!”原本打算报恩,可惜一战过后,发现颜子卿手下何其彪悍。身手不在自己之下的就有好几个,其他亲卫更是个个龙精虎猛,哪里用得着自己来“保颜子卿性命”。自己欠的情怕是还不上了。

颜子卿对大汉很有好感,“若实在没地方去,先留下!什么时候想走了,自己走便是,我不留你!”这句话一出,大汉立在当场。既不热情、也不冷漠;既不招揽,也不拒绝;既不高高在上,也不拒人千里。愿来来,愿走走!

“还愣着什么,走,分银子去!”颜四斤拉起大汉,越走越远,“你杀了多少?大致报个数,少爷规矩按战功分,咱这群人,就你最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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