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深爱着乾六爷的小香玫

乾六爷不是那种血冲头顶莽撞行事的蛮夫，不然他也到不了今天的地位。他自诩黑道中的品位人士。从他的穿着就可以看出一二，英式的西服套装是在南京路上的日本人裁衣店定制的，小道一颗纽扣都要用牛角磨成。脖子上除了睡觉永远都围着一块方丝巾，这再加上他过了一米八的个头，不知道真实身份还真以为是留洋归来的大企业家。即使亲手割断对手喉咙的时候，他也会用丝巾擦干净刀刃，这是自己一贯的风格。

这么一位叱咤黑道的人物，自然身边的女人就像是黄浦江里的游鱼，如过江之鲫没得计算。在这么多的情妇里面，有一个人是对他最死心塌地，那就是出身于百花阁的小香玫。这女人从小命苦，五岁的时候被赌鬼舅舅买给了老鸨子。因为面相标志可人，成为重点培养的对象。老鸨子找师傅教她唱曲走身段，在开苞前已经是红灯区闻名的佳人。乾六爷收她为妾的时候后，这小妮子正好20岁，逢着风华正茂端姿瑞丽，一段时间内都待在身边作为一件赏心悦目的装饰品。小香玫身在烟花之地的时候，老鸨子告诫过她，要是来日真有个达官贵人收了你，首当其冲的就是给自己戴一根定海神针，当时她还笑着说又不是悟空要啥金箍棒。老鸨子的意思是肚子要争气，生个一男半女的，不会沦落到那些无所出的再被退回烟花之地的尴尬。小香玫牢牢记住这些教导，每次乾六爷到自己房里去的时候，他都准备着一桌子海味和人参酒，要的就是大补把持不住一朝中第。可惜天不遂人愿，整整两年肚子还是扁的像个洗衣板，连穿旗袍都撑不起来了。

吃了不少中药，还用不少偏法子。什么找个胜过四个儿子的农妇的内衣放在枕头底下等等，她的肚子最终也没鼓起来，再加上吃不胖的体质，从几年开始乾六爷觉得她有点穷相（没有福气的样子），身边已经换了人。这对于一个出身地位的妾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她即使身怀高超的房中之术，男人心却不在自己这里。为了不回去那烟灰暗巷，只能用尽一切手段，哪怕是要丧尽天良。

听伺候自己的林妈说过，久未有身孕的女子去找圣德伦教会的神父开解一下，不出三个月就会心想事成。这件事情不能被乾六爷和他手下知道， 因为六爷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开髓与这些外来的宗教持对立态度，他老人家还说过要是政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半个时辰就让十字架从上海滩消失。

小香玫就趁着傍晚六点教会上完课的时候，躲过六爷的手下，来到了教堂的告解室，正好是那位“送子神父”当班。

“上帝庇佑下的姐妹，你怀着急切的困扰来到这里，把你心里的话都倾诉与上帝，神会保佑你。”欧式雕刻的花纹隔窗里传出来让人冷静下来的中年男人的磁性嗓音。

“神父，我来这里适合其他受苦的女人一样，都是为了传宗接代。”小香玫小心翼翼的说道，生怕告解室外站着六爷的手下，进到教堂对她而言就是犯罪。

“我的姐妹，如果你真心想要天伦之乐的话，那是要接受神的洗礼和感激地吃下他赐的圣餐，这样子必心想事成。”

“您的意思是让我加入异教？”一听到洗礼两个字，她脑中直接勾画出乾六爷拿着审犯人的铁链子把自己当狗一样收拾的场景，浑身条件反射一般地抖了起来。

“这位姐妹，不要在神的脚下说这种不敬的言语。这里不是异教徒的据点，而是真心向善的凡人聆听教诲的神圣场所。如果你还是要误解下去的话，请回吧。”男人的语速加快了一些，看来异教两个字让他不舒服，毕竟那个年代教会总是会遭遇各种“名门正道”的讨伐笔诛。

“不是、神父大人！您误会了！我没有诋毁您的神，只是我的神，是那个眼里容不下外来宗教的乾六爷，我害怕让他知道，我一辈子就交代了。”声音里明显带着哭腔，小香玫现两头为难。入吧，可以得个孩子，自己一辈子不愁了。可被六爷知道，别说孩子， 就是自己这副骨架都给挫骨扬灰一了百了。

“姐妹，只要你心中有神，即使不告诉你的家人，也构不成欺骗的重罪，追求神的意志，不需要别人的评价。”神父给了她一个定心丹，意思是不会泄露其入教的消息，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

小香玫听这话后，感觉有了勇气。俗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就是在刀刃上跳几下吗？只有有了孩子，她就在男人面前站稳脚跟，再不用看正房那鄙弃的眼色。

“神父，我入！我愿意加入神的麾下，请您一定要达成我的心愿啊！”说这话的时候，没有颤音，说明她心意已决。

“神不会抛弃任何一位虔诚追求真理的信徒，欢迎你，我的姐妹！”告解室的门打开了，小香玫看到一个身高190，身着黑色教袍的瘦削男人向她伸出了瘦骨嶙峋的手。她唯唯诺诺地把手伸了过去，又不敢落下，这可是除了六爷以外，她触摸的第一个不是客人的手掌。

“我的姐妹，大家都是神的信徒，不要感到害怕。”男人虽然衣服中国人的面孔，可眼睛确是蓝色的，口音里也明显带着西方人的舌音。这怕是一个混种，小香玫心里琢磨着。

“七天后是接受神的洗礼最佳时间，傍晚的时候你过来教会，我和众姐妹兄弟会带着神的光耀迎接你的到来。”男人脸上的笑让人安心，就好像真的是有魔力一般，让小香玫握住了他的手，不是信任更像是臣服。

张氏兄弟来上海的第三天，充满好奇闲逛的时候也途径这个教会的门口，存在于哥哥意识里的张小奇对它有印象，还是当时哥哥说过的一句话，让他记忆深刻。

弟弟看着教堂的气势雄伟庄严肃穆，不仅感慨地说道，“哥哥，要是在咱们的家乡有这种包容力就好了，看看这教会的规模，都快赶上......那个总坛.....了。”后面他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故意降低很多，怕别人听到。

哥哥看了一眼教堂，申请并没有兄弟那般兴奋难耐，反而冷静地在周围饶了一圈。之后说道，“这里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风奇。这个教会不是那种普通的西洋派系，他里面应该另又乾坤。”

“什么意思，哥哥？我看着就是一般的教会啊，不过教堂确实富丽堂皇了太多，可能是上海这边的信徒有钱捐的多吧，哥，上海真的是一个块福地啊。”弟弟感叹道，他看着那五六米高的五彩琉璃拼花大窗，都是以上帝的故事为蓝本创作的图案。

“你啊，还是像以前那样子，做事情不经过大脑，一股子冲动。这个教堂的形状我刚才看过了，不是传统意义上该有的轮廓。”

“是什么形状？”

“在正门从上往下看的话，是一个倒着的十字架。倒立十字架不用我说，你应该知道啥意思吧？”哥哥盯着弟弟，希望他能记起以前学到的一些知识。

“哥哥！这里......不干净啊！”弟弟好像是悟到了什么，赶紧贴着哥哥耳朵小声的说道。

“咱们最好以后不再来这个街区，这里面的东西是不是鬼车我不敢肯定，有可能是其他的外道，更有可能是阿拉贡尼的分支。走吧，该回去了，注意掩盖气息，不要乱了分寸。”

哥俩很快离开了教堂所在的街区，回到棚屋区的潮湿闷热的煎熬之中。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小香玫几乎是一秒一秒地数着度过了七天，她想了很多事情。孩子生下来以后，给他起名叫乾应龙，这个名字是她用上过几天古曲课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雅名。她还要六爷送她那个想了很久的梨花木玫瑰雕刻的大衣柜，每次经过商店橱窗都要停下许久看个过瘾。她不想在住在别馆，要让六爷用八台大轿抬她进老宅，他要在正宫面前扬眉吐气。更重要的是，一辈子护着六爷，他就是天，是神，自己要终生无怨无悔地信奉这个男人。出身虽然低贱，但可以名正言顺的感受荣光，这一辈没白活。

到了约定的时间，小香玫来到教堂大厅，这一路上她几乎是小步跑着来的，那种欣喜若狂又胆小怕惊的心态让她肾上腺素激增，很快就要走上人生的巅峰了。

进入大厅后，发现里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有男有女还有老人。大家都穿着黑色教袍，用和善的目光的注视着她，和她一起迎接生命的转变。

“我的兄弟姐妹们，这位便是神的麾下新增的教徒，是大家的新的姐妹。今天在这里，我们感召神的启示，带她进入无限荣光，让我们大家一起为她祈祷，祈祷神的荣光永远爱护她弱小的灵魂，让她的一生得到最伟大的升华！”神父说着就拉着小香玫来到神桌前面，小香玫被要求闭上眼睛没有指示不得睁开。

在神父说了一大堆祝祷文以后，她没听进去多少，全被即将到来的孩子的喜悦冲晕了头脑。

“我的姐妹，神说你可以睁开眼睛了。”神父扶着她的肩膀，让其不至于走偏了，或者说是防止她逃跑。

小香玫慢慢地睁开眼睛，她心里难以言表地激动，神会把赐给她的孩子放在眼前吗？

教堂里的烛光让她的眼睛适应了环境，终于看清楚神桌放的东西，出乎意料之外的景象让她不禁尖叫起来，神父用力的按住其肩膀，让她不至于转身跑开。

在她面前的身着上躺着一位尚在喘息的孕妇，那鼓起的肚子随着呼吸，在烛光中起伏着，周围的教徒都是一脸的僵硬，之前的和善早已消失不见。

“这个！是什么意思啊！”小香玫想要挣脱开神父的手，可惜对方力气太大。

“这就是神给你恩赐啊，我的姐妹。你要感激地无所顾忌的接受全部。这样子才能感受的圣光的伟大。”她看不清神父脸上的表情，因为这一切地氛围太过诡异。

“让我们带领着这位姐妹，一起走向神赐予大家的圣地吧！”

教堂里响起了小香玫的惨叫声，那是求生的意志的挣扎嘶吼，声音在教堂里久久地回绕，夜晚的安静让整座建筑沉浸在恐怖的气氛之中，教厅里随着阴风摇曳生姿的蜡烛，用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人性泯灭的终生轮廓。

小香玫彻底地偏离了人生的轨道，这是一个悲剧，更是很多后事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