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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空予 第十四章 微子启

物极必反,像被压抑久的人一时被释放便会疯狂一样,两个久不曾在普通世俗待着的人一入这繁华热闹的京城街市便如放下了什么枷锁似的,一下融进了如织的人群。

两位主子先出来时还有些分寸,后见果然无人注意他们,一下子放开了。

玩什么都开心,见什么都想尝试,不亦乐乎,主子是开心了,可苦了跟随其后的暗卫们,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生怕哪就冒出个不长眼的小毛贼就冲撞了两位主子。

主子里平日里固然是武功高强,但到底是千金万贵,便是伤着了一根头发丝,他们也该万死难辞其咎了。偏偏主子们自己还不自知。

“所以说啊,人这年头做什么都难,只是做下属更难,而做陛下的贴身下属更是难上加难!”川流不息的人群上方,皇宫里的一等侍卫,锦麟卫柏舟心有戚戚道。而其他同僚则默默于心中附议。

而事实上,前方人流中并肩而行的两人……

“陛下现在是在体察民情吗?”

“原是这样想的,但你自己听听你喊的——”容桓笑道:好在不算大声,否则你是怕别人不知道我的身份呢?”

“……是我的疏忽。”

“不是……啧~”容桓似乎一时不知怎么说了,看着未迟,笑倒是没有落下去,“我开个玩笑罢了,不必太在意了。”

“嫣然,在我身边不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累。”容桓说这样突然的话时总那么认真,认真到明明是知道他底细的未迟也几乎快相信他了。

“……”

“算了,恐怕我这句话也叫你觉得累赘了。嫣然,你想不想同我去看一看新设的慎刑司?”

“我去那做什么?”

“看刑房,看章程,看人。再者——设慎刑司不还是上次你的主意。”

“刑具我熟,章程则该陛下……则该是你去看的。至于人……你看中了谁?”

“陈昭如何?”

“九门兵马司指挥使陈昭?”

“正是。”

“不妥,且不说此人已身负重职,再予差事是否能做好,又兼此人行事磊落,不够阴狠,不能做这样阴私活……怎么?”忽然对上容桓投来的奇异目光,未迟疑惑开口,“有什么不对吗?”

“你认识陈昭?”

“从未见过。”

“你对他知之甚深。”

“我曾见过他上的折子。”未迟知道自己已经是失言了,但她没打算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谎费心。

“嫣然,嫣然啊,你真是……不该生为女儿身。”容桓目光复杂地感叹着,手已不自知地拂上了未迟细软的头发。未迟没有躲开,也没有再说话,她垂下了眼睑,在眼眶下留下两道阴影。

未迟是曾看过陈昭的折子,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未迟从没见过陈昭,哪敢对他妄下什么定论。只是在容桓当日提起此人时颇为看重,未迟便派人去查了。

事实上,宫里宫外京城这些那些人,因为容洵也好,因为自己的谨慎也好,十有七八未迟都知道大约是个什么样的光景样子。

“嫣然,嫣然,嫣然——”

“啊?啊——”终于回了神的未迟被就这么突如其来在自己眼前放大的狰狞鬼面惊得退了一步,甚至发出了一声轻微而短促的惊呼。然后那冷硬的青铜面具往旁边一晃,露出容桓那张俊逸带笑的脸来。

“不想陛下如今还有这份稚子之心,真是……也不知陛下今年年岁几何?!”未迟难得地生了火气,语气里都是讽然,她看着容桓抿了抿唇,似乎花了些工夫力气把自己后面的刻薄话给咽回去。容桓瞧着却觉得有些可爱了,好像精致的娃娃有了生气,一时活过来了,眉目灵动,形容妍丽,忽然叫他的心猛的颤了一下,可当他想抬手摁住那颗乱来的心脏时一切又好像慢慢平静下来了,血液终于又开始奔流。

“小乐怡情嘛。”容桓笑得开怀极了。

“那您可先去好好把您的情怡完吧,这等小乐实在不是我能承受的来的。”未迟的声音已经平静下来了,可抬脚就走,她蜷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又立刻握紧——刚刚她在被惊的那一刻差一点点就出手了。

容桓不知缘由便只当未迟被吓到失了面子在耍些小性子,遂在后面放声大笑,抬腿就追上去,忽然变化突生——

自继位以后容桓少有地感觉到了那种呼吸凝住似的空气。心脏再次开始不受控制地暂停差事。

“嫣然——”他仿佛听到自己在喊但并不确定。

惊马了!

京城街市宽广但太过繁华,铺位摊面密集,百姓更是摩肩接踵叫人闪躲不及。

“让开!让开!都快让开!!!前面不想死的赶紧躲开!!!”

从安康门一路过来,京城纨绔公子们鲜衣怒马,当街策马风流,满楼红袖招的模样,怎知一朝惊马是这样的情形。

公子伏贴在马背上,衣乱发散,面目扭曲地喊着避让却不敢稍稍抬起身,而他的朋友们自然也是急的,只是着急忙慌的丝毫不起作用。

街市之中人仰摊翻,推挤踩踏,乱成一团,伤者不计其数,平日里容桓该怒而斥之,召五城兵马司的来可他如今什么也没想起来,什么也想不到。

未迟还站在马前。

世界嘈杂,可在容桓耳中也是天地收声万籁俱寂。一切一时间都慢下来了。容桓下意识想冲上去把未迟扯回来,但柏舟更为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拽住了。他正大声冲容桓喊着什么,可容桓听不见,只能看见他满脸的急色,他不太明白状况,心却忽然冷了下来。

马已经冲的很近了,气流掀开了未迟轻纱质地的帏帽,未迟可以看见马背上那个年轻人脸上的惊急和隐隐的绝望。

“快让开啊!”

只是一瞬间的事,没人弄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似乎只是看见她忽然侧身仰面折腰滑入马腹之下又从马身侧高高跃起了,而这一刻她的帏帽才堪堪落地。

可以听见骏马的惨嘶。只是几个呼吸之间,狂奔的高头大马跪下去了马腿上出现了一个深可见骨的血口,马身轰然倒地,马腹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内脏和鲜血一下喷涌而出。

陡见这样血腥的场面,围观的百姓皆是惊呼中混着畏惧与恶心。

只有容桓不同,他慢慢呼出那口气,觉得自己的血液终于又开始奔流,体温也渐渐回来了,或者说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的指间冰冷。

马背上的男人狼狈地摔下来,贴地被翻滚了几圈,衣襟上满是尘土又零星溅上了些血点子,发髻散乱,把平日里的潇洒俊逸埋没了个干净。

未迟则以稍稍膝盖点地随即站好了,由于够快,刀又够利,未迟倒仍是一派干净,她振腕抖刃,落了一串血珠,收了短刀。

未迟走到另一边捡起帏帽却没有戴上,而是就这么走到那个公子哥面前站定了,居高临下俯视着对方道:“我不会赔你马,而你要负责这些人。”

公子哥没有答话,他盯着未迟甚至没有神情动作,耳朵却慢慢红起来了。未迟不由皱眉,“你还好吗?”

“啊……嗯,无事,无事的。我……此次本是我的错,我会负责的,倒是连累了姑娘。”

地上的公子终于反应过来了,一骨碌爬起来,急急忙忙对着未迟面红耳赤手忙脚乱道。看得未迟有些想笑,忽然觉得这人似乎也不至于太糟。

“在下微子启……不知姑娘芳名?”公子语无伦次地说了一会,涨红了脸忽然憋出一句。

“你不必知道这些。”未迟还没来得及回答,容桓已经到了,他从后面揽住未迟看向微子启,目光有些冷,“礼部尚书是你父亲?”

“……是。”不知怎的,分明容桓的威压更甚,那个公子哥反而镇定起来了。

“微尚书向来知礼守礼,爱民守律至极,身为人子你莫要给他丢脸了。”

“是。谢陛下提点开恩。”

“你认得我?”容桓看着恭谨行礼的人有些诧异。

“不认得,但——”微子启没再说下去,但一瞟旁边示意便说明了一切。

旁边是公子哥的朋友们终于赶上来了,匆匆翻身下马,在人群缝隙间看到马尸便是满脸兴奋的惊色,就要往这边扑但都给柏舟一行人拦住了。

开玩笑!今日已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纰漏了,若再拦不住几个纨绔子弟,叫他们去惊扰了主子,便是主子不罚他们,他们也没脸活了。

柏舟想着便黑着张脸拦着人,掏出令牌来对他们一晃。这些公子哥之所以能当纨绔,不仅是家世不凡,更是家中顶顶心疼宝贝的那些。所以虽然不学无术但见识还是有的,见了令牌就是脸色一变,稀里哗啦就要跪,好险让柏舟拦住了,总算是没坏了容桓打算的微服私访的计划。

容桓听微子启的暗示,朝柏舟那边看了一眼那堆人便也明白了。他轻哼一声笑道:“眼力倒是不错。但过不可不罚——自己去五城兵马司交了罚金让人来善后,至于你……自有微尚书管教。”

“是。”自容桓到后,微子启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字,平静,不卑不亢,一点都不像他。

他规规矩矩地送容桓未迟一行人走了,抬头后落在未迟背后的目光从平静到复杂最后化为一种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