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威自从升为典史之后,尽心视事,不过两三月,便带着旧班底很快站住了跟脚,王淳也是非常满意。
可这却打乱了刘氏兄弟的布置,两人便私下密议寻找对策。
刘毅道:“兄长,似陈威这般折腾下去,再加上又有王淳虎视耽耽,你我权柄,早晚尽失,可如何是好?”
刘聪道:“往日忽视了这陈威,不想今日竟如此麻烦,叵耐这厮不识抬举,前番想拉扰于他,竟是不从,此时更无可能。”
刘毅又道:“事己至此,悔也无用,不得不兵行险着,我看不如直接找人暗中做了他。”说完还冲刘聪做抹脖子的动作。
刘聪望着跃跃欲试的刘健,顿生无奈,骂道:“无知蠢货,不说能否成功,即便成功,也会引火烧身,那王淳若借此事大做文章,到时你我又逃得了干息?”
刘毅心急,大怒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坐以待毙?”
刘聪却是个有心计的,随即道:“须得将这陈威摸个透,才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他,你速去将此人底细细细探清报来,切记不可有丝毫错露。”
刘毅没多言便赶紧去办了。不过几日,刘毅便办好了,制成小册子,交给刘聪,刘聪满意的细细翻读起来。
前面大部分都是些陈威及余氏的家世和近况作为,没什么价值,在看到陈通的内容时心下暗暗留意。
再往后翻,却是陈玉凌的内容,当看到陈玉凌与洪爷的过节时,突然想到陈通,顿时灵光乍现,有了计较。
又沉吟半晌,目含凶光,对一旁的刘毅道:“明日请洪爷于东街宾悦楼赴宴,你亲自去办,小心行事,不可泄露行踪。”
刘毅听见兄长吩咐,便知兄长已有良计,正待开口问时,却看到刘聪目放凶光,嘴角带着阴笑,不禁打了个冷颤,当下不敢多言便退下了。
却说这洪爷,近来日子过的是相当舒坦,白日里斗鸡走狗,无恶不作,晚间赌坊妓院,常见身影。
今日里调戏这家娘子,明日又强抢那家钱财,众人害怕他报复,也不敢报官,因此也没人管他。
这日,洪爷正在会稽河岸花楼里吃酒,身旁坐着一众姐儿陪酒,酒酣耳赤,洪爷的大手不断在旁边姐儿身上游走,极是大力,旁边姐儿早已疼痛难忍,却不敢反抗,反而是小心陪笑。
洪爷见此更是肆无忌惮,高兴不已,正要拉着姐儿共度春宵之时,身旁突然出现一个年轻小厮,冲他笑了一下,擦身而过时不着痕迹的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心下疑惑之际,正欲寻那人询问时,那人却早己消失于人海,不见踪影,当时一急,对身旁姐儿早已没了兴趣。
快步走出花楼,到僻静处打开口纸条,只见上面写道:“请洪爷宾悦楼一聚,有事相商。”
洪爷见也没个署名,本待不去,但转念一想,去见见也无妨,想来也没人敢消遣于他。
按照指示,来到宾悦楼外,正好看到檐边站着之前那小厮,急忙走过去又待询问,那小厮却没抬眼瞧他,只转身向楼上雅间走去。
洪爷也只能随身上去,入得内里,那小厮便闩紧门户,请洪爷落座。
稍后便有个中年人从屏风后闪出,落于主座,什么话也不说,无间隙的招呼洪爷喝酒。
洪爷几杯酒下肚,十分不自在,便起身道:“酒也过了三巡,阁下究竟何人,找洪某来此到底有何事?”
旁边小厮便将二人身份说出,洪爷听完,跪下倒头便道:“小人洪钟拜见县丞,县尉大人。”
刘毅赶紧扶了起来,洪爷又小心问道:“不知两位大人寻小人何事?”
刘聪没有回答,却是问起了洪爷与陈玉凌的过节之事,洪爷心想:“这县丞大人怎知此事?”
口中却不敢怠慢,便将细节讲出,刘聪又问:“洪爷就这么忍气吞声,甘心受辱?”
洪爷道:“不忍能怎样,那陈威乃是衙门班头,避之犹恐不及,岂敢得罪于他。”
刘聪一听,便觉有戏,又道:“眼下有个机会让你报仇雪恨,只看你敢不敢?”
洪爷一听,便道:“但有良计,有甚不敢的。”
刘聪便将自己心中计策讲出,二人听罢,只道高妙,商议些细节之后,又吃起了酒,稍时便散去各自布置。
东大街洪通赌坊,牛二是这里的常客,寻常无事便来此处过瘾,今日手气极佳,开始便赢了五六两银子。
但不知怎的,不过几盏茶的功夫,连带着本钱输个精光。
无奈正准备离去之时,却感到有人拍他肩膀,对他道:“小兄弟,如何却走,老哥借你十两银子翻本吧,且再去博一博。”
牛二这种赌徒听到这话,顿时高兴的心花怒放,接过银子,便又一头扎进去,不过很快又输光。
那人见牛二垂头丧气出来,也不多说,又递十两银子予他,牛二自然再赌。
来来去去四五次,虽小赢过几次,但总是一并输净,这牛二再蠢,也情知中了套。
心下慌急,一出来就对那人道:“兄弟,今日我手气极差,输个干净,那几十两银子容日后再还。”
说完便想借机开溜,那人如何不知牛二打算,打个眼色,身边便有两个彪形大汉一起擒住牛二,三两下将其打倒在地,拖入后堂去了。
后堂里那借钱之人高坐主位,牛二如死狗般趴在地上,口鼻含血,痛苦低嚎。
这主座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洪爷,洪爷呷了一口茶便对牛二道:“这银子你何时还啊?”
牛二赶紧回道:“小人本是个地痞,也没个正经营生,平日干些欺行诈道之事,所得银钱全部输在了赌坊,哪里有钱还那巨债。”
洪爷听了,便对身边大汉道:“这厮还不了钱,要他何用,与我剁碎了喂狗。”
左右便擎了腰刀往牛二走来,牛二看到凶神恶煞的大汉和明晃晃的尖刀,早就吓得三魂去其二,七魄五无主。
哭叫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我牛二愿为大爷当牛做马,只求大爷饶了小的狗命。”
言罢,两股颤颤,嗑头如捣蒜,涕泗横流。
洪爷道:“也罢,只要你替爷办成一件事,爷不仅饶你一条狗命,还会赏你百两银子,两个窑姐儿。”
牛二一听不仅不用死了,还有赏,便忙道:“爷尽管吩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牛二也替您去办!”
洪爷道:“也不要你做别的,只把陈通带到洪通赌坊输钱即可,输的越多越好,懂么?”
牛二听罢心里一惊,暗想莫不是这位爷真要对付的是那陈通,倒我先触了霉头。
当下便赶紧应承下来,至于那陈通会如何下场,他哪里管得了那许多,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牛二却是跟陈通相当熟络,两人以前便是关系极好的赌友,只是后来陈通被赶出陈家后,便断了联系。
不过几日,托人打听得知了陈通住处,牛二径自上门去寻陈通。
到了大门口,只见里边一个妇人正在浣衣,旁边一个十岁的女孩正追着蝴蝶嘻笑,却不见陈通。
那妇人见有人上门,便让小女孩去里间叫陈通起来,不一会儿陈通出来,见是牛二便喜道:“二哥,许久不见,今日来寻我所为何事?”
牛二回答:“多日不见,甚为思念,邀兄弟去吃酒,以慰旧情。”
陈通急忙应下,收拾一下便与牛二出去了。到了酒楼,牛二殷勤劝酒,二人喝了个半醉。
少时,酒足饭饱,牛二结了饭钱便提议道:“兄弟,闲来无事,酒足饭饱,不如去那洪通赌坊过过瘾。”
陈通许久未沾此道,心痒难耐,但一想自身窘境便道:“我已不是陈府二老爷,平时里辛苦劳工也只勉强养家糊口,哪里有钱去赌坊。”
牛二又道:“兄弟有所不知,我近日结识了一个大主顾,互相交好,我引荐于你,借些银子去耍两把,赢了还他便是。”
陈通一听,赶紧央求着去见那大主顾,牛二便带着陈通见了洪爷,说个详细,洪爷豪爽的拿出七八锭大银递予牛二二人。
陈通极为高兴,便去鸿通赌坊耍个昏天黑地,却不知牛二见他上钩,便溜走请赏去了。
事无意外,陈通输个精光,着了洪爷的道儿,洪爷又如前对牛二那般照例炮制陈通,
这陈通更是懦弱无能之人,亦是告饶不已,洪爷见火候差不多了,便道:“饶你不难,但你要按爷说的办。”
陈通赶紧应承,洪爷又道:“你寻个日子邀你兄长到汇成酒楼吃酒,爷安排人在他酒里加些东西,让他挣扎几个月死去,事后整个陈家便归你,你看如何?”
陈通听到要他去杀兄长,他如何能同意,只是不从。
洪爷又恶狠狠道:“你从还好,如若不从,倾刻间叫你变做肉泥,哦,听说你还有个夫人和女儿,姿色不错,不过不用担心,你死之后,我便将她们接过府来好生照料。”
陈通听得洪爷用自己性命和妻女相威胁,顿时没奈何,又想到陈家家产,把心一横,决定下来!
这陈威升了典史之后,公务繁忙,又正值江南暑天,更是烦燥不已。
这日傍晚正想出门闲游一番,正好碰到陈通,想起其往日所做所为,心下不喜。
但也不好当作不认识,便近前招呼,陈通见是陈威,便道:“兄长欲往哪里去,我正好要去寻你。”
陈威便道:“你有何事,不会是来向我借赌资吧?”
陈通道:“兄长说哪里话,我早已戒了那手艺,今番却有要事相商。”
陈威又道:“有何事,但讲无妨。”
陈通道:“说来话长,天气炎热,不如去汇成酒楼点上酒莱,边吃边聊,如此可好?”
陈威也是腹中饥渴,便同意了,去到酒楼,订好酒菜,请陈威南面坐定,自己则北向坐。
陈威便道:“有何事,此时便说罢。”
陈通便道:“往日少小无知轻狂,沾染恶习,被赶出家门后,痛改前非,不似前端。”
“多年殷勤做工,前日主顾要迁往府城,见我勤劳,不忍放手,便许以厚利,让我去往府城,我已应了下来,但我走后,心忧家中妻女无人照料,恳请兄长多费忧心,照料一二。”
言毕痛哭出声,涕泗交加。
陈威一听,亦是感动,不忍道:“你我兄弟,本是一体,你走后,我必将弟妹侄女接过府去悉心照料,勿复忧心。”
陈通赶忙答谢,两人又讲了些少年趣事,不时,酒菜上齐,便央陈威吃酒。
又道:“我今夜便走,不好醉酒,只得借些茶水,聊表心意,待归来时定然与兄长不醉不归。”
言毕便举起茶碗当酒作陪,陈威也难舍离别,满口饮下,少时便觉更是燥热,便起身去开了东南向的窗子。
微风吹拂,却是解热,胸胆尚开,又陪着陈通吃了几杯酒。
陈通见陈威连吃几大杯酒,心中暗喜道:“心不狠,立不稳,兄长,到了下边可别怪我。”
又想到即将到手的家业,兴奋不已,拿过手中茶狠狠喝了几口。
吹着凉风,但陈通渐渐感到不对,意识逐渐模糊,腹内绞痛不已,说不出话来,少时便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陈威见到,心中起疑,这喝茶怎会醉倒?
便以为陈通生了急病,欲起身去扶,但起身之际顿觉头痛如裂,两眼摸糊,脚下飘忽,挣扎几下,也蓦的仆倒在桌上。
入夜时分,凉风习习,甚为舒适,两人也“睡”的正香,只是有的人醒来麻烦缠身,有的人却永远也醒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