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陈金采纳陈玉凌之计后,令众将依计而行,众将各自领令退下,而主谋人陈玉凌并未受命归营,反而老神在在的立于帅帐之中。
陈金见陈玉凌并未立即退下,心下有疑,便笑问道:“陈统领不归营节制士卒,反而留在帅帐,莫非想让本帅管你晚餐?”
陈玉凌见陈金发问,赶紧道:“非也,属下实有要事要禀报大帅,此事事关讨贼功效及大军安危,事关重大,只能单独私下告知大帅!”
陈金见陈玉凌面容严肃周正,不像玩笑之言,便道:“汝有何事,尽管道来,此时帅帐四下无人,只有你我,不必讳言。”
陈玉凌并没有直接道出,而是反问:“大帅难道不觉前番蛮军西门突围之事颇有蹊跷么?”
陈金一听,便知陈玉凌与自己一样,心疑张和故意纵敌,但自己毫无证据,也奈何不了张和分毫,当下只装作不知。
又面带疑惑之色道:“有何蹊跷之处,玉凌试言之。”
陈玉凌也知陈金只是佯作问询,心中也定有怀疑,于是便将前番帐中所想之事全盘告知。
陈金听罢,叹道:“不瞒你讲,我虽无甚大才,但凭我多年戎马,我当然也有感此事并非如此简单,只是其事己过,毫无证据。”
“我虽有持节,但无凭无据,捉拿地方军队统领,军心动乱哗变不说,日后回朝也不好向皇上交代呀。”
陈玉凌也无证据,但又道:“大帅任一决策都关乎大军安危,不可不谨慎,必须要有两手准备,若张和不曾通敌便无事,若其果然通敌,大军危矣,礼稷危矣。”
陈金如何不知似张和这等军中宿将高层如若通敌会给大军造成多大伤害,此前本不欲理他,只好言以收其心。
但此时经陈玉凌点明要疾,心中自不敢轻慢以待,随即在帐中低头苦思两全之策,只是苦思良久之下,毫无头绪。
转身抬头瞧见陈玉凌面带微笑,蓦然看着自己,便知其早有定计,立刻绽颜笑骂道:“你小子莫非意看我笑话,有何良谋,速速道来,若是计议不周,便要治你的罪。”
陈玉凌闻言赶紧回道:“小子岂敢,只是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只欲与大帅谋计相合而已,既然大帅问起,小子不敢隐私。”
“今日帐中我所献之计只是故意试探帐中诸将,特别是张和一部,只是帐中诸人并无异状,因此不可草率。”
陈金又问:“哦?那依此而见,是否帐中并无通敌之人,且前番布置并无作用?”
陈玉凌便回道:“当然不是,此计仍然可行,只不过要再调整一番,我意暗调土司明军一部,也于小路埋伏袭扰,我自率大队小路伏敌,此时无论蛮军从何路而来,必败无疑。”
陈玉凌言毕,陈金并未立刻决定,只心中计议,此计却是可行,若军中无人通敌,蛮军要么不来夺船,坐等明军合围而歼,依蛮军之性,定然是拼死一搏,决不会坐以待毙。
要么来夺船,而又有土司擅丛林山地之战士卒于小路扮作大军袭敌,况小路不易行军,蛮军定会奔大路来袭,此定然中伏。
若有人通敌,蛮军必觉有机可趁,定无防范,只奔小路而来,此又中伏矣。
陈金又稍思些细节后,极赞陈玉凌此计高妙,稍后为防泄密,便让陈玉凌亲自去请士因到帐中议事。
不多时,士因便到,陈金并无他言,只让士因调拨八百土司军士交于陈玉凌。
士因见陈金未言及去行何事,心中虽疑,苦思也想不出什么,也不敢问询,也便不想了,只接下军令,随后告辞而去。
待士因走后,陈玉凌又建议暗中监视张和及士因两部有何异动,以防万一,陈金一一安排照准。
而前文已言孙云已有计策,不过只他一人,却是无法完成,因此便去见张和,将心中计策合盘托出。
而张和本不想再行通敌之事,可是这种事一旦作下,便像开闸放水般,一发不可收拾,金银财宝、功名利禄的诱惑张和早就抵制不住。
又兼孙云在旁不断撺掇,张和便一咬牙一跺脚同意下来,又将此事全权交于孙云负责。
孙云得权后,便召集张和心腹商量此事,多番商谈之下,孙云便令心腹手下士兵暗挖地道,从营中直通大营七八里外。
待挖好后,孙云又找来两个机灵心腹,一番交代吩咐后,两人便走入地道,穿梭许久后,便到了出口,走出后,便急急往蛮军大营方向而去。
急奔几十里后,方至蛮营,蛮军赶紧将二人带至帅帐,交由两大帅发落。而帐中哈克勒正在和灭日勒商议如何夺般事议。
此时见两个明军潜行到此,而因孙富等人之为,又因接连失利,困窘不堪,哈克勒深恨明人奸诈,这时又见两个明人,也不多问,咬牙切齿,拔刀便要杀之而后快。
见哈克勒发狠,那两个明军早被吓的魂不附体,肝胆俱裂,也反抗不得,只得叫饶不止。
灭日勒却理智些,从秦州府突围后,这个少有的智者倒是恢复了往日的风采,他赶紧拦下哈克勒。
又向那两个明军道:“你等明狗,闯我大营,所来何为,速速道来。”
那两个见灭日勒贬低,也不再意,稍稍恢复后,其中一个答道:“小人张明,是明军将士,此番前来只欲替我家将军与大帅做个交易,我等为将军提供明军军情,大帅也当有所回报,只不过要看价码再定。”
哈克勒早已不耐烦,当即怒喝:“你等明狗又想借机骗我,实是欺人太甚,必要让尔等明狗死来!”
又拔刀欲杀之,幸亏灭日勒苦苦拦下,方才得免。
灭日勒随又问道:“财宝好说,只是你家将军是谁,我又如何信的过你?”
此时,那另一个明军回道:“我家将军是谁并不重要,至于如何取信更是简单,因为我二人便是往城中射箭的兵士。”
言罢,又将前番如何通敌纵敌之事说出来,细节之处丝毫不差,随后又取出了明军大营布防图,上面一应事物俱全,清晰无比。
随后又反问道:“如此这般,两位大人相信否?”
灭日勒听后,与哈克勒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目光交汇后传达出了一个同样的信息,因一则除非亲身经历,否则不可知之如此详细,个中细节丝毫不差。
二则据哨骑而报,明军中并无异状,若发现有通敌者,必是当众明正典刑,明军营中不可能毫无风声。
于是灭日勒又道:“信是可信,交易也可,只是不知你的货值当多高的价?”
那两个明军同时出言,说了明军有意埋伏,其他并未多言,只迭出八根手指矗在空中。
哈克勒也领会其意,花八十万两银子换得全军安然撤退,极其合算,因为在草原这东西再多也当不得吃喝,于是又与灭日勒商议后便同意此价。
为表诚意,哈克勒立即下令将八十万两银子装箱,由其中一人带一队蛮兵,悄悄运回,另一人为质,留在蛮营。
安排妥当后,哈克勒当下又问那为质者,明军如何埋伏,那明军便细细道出前番陈玉凌帐中之计。
两大帅听罢,皆叹服陈金计略周详,料敌得当,然己知其计,也不惧他,此前教授蛮军操般之事也已差不多,因而哈克勒令士兵饱食,三日后行那夺船之计。
而另一个明军押着银子,行至地道出口处,自行潜回营中报知孙云,孙云见事己成,径自去派人取了银子不提。
三日之时,转眼即过,至二月五日凌晨时,哈克勒便亲自带队往凌平渡进发,又带着那明军,防止有诈或是危机之用。
这路虽只七十里,却是极其难走,岔路极多,稍有差错,便会迷路,因此只得在向导及地图的带领下慢行。
这路上其中多有密林,树木广布,枝刺横生,极难行进,人马只能砍伐而行,同时也极冷,杂草上的露水浸湿,树上也时常滴些冷雨,冷入骨髓。
地上之路也是极劣,有的路段被冻成硬土,附着一层冰,滑倒摔伤低呼者此起彼伏,也有的路段却也解冻,泥泞不堪,步卒是极其辛苦。
骑兵倒还好些,依靠马力,勉强得过,这才行不过十里,便花了接近两个时辰,哈克勒也被这恶劣地形折腾个够,口中骂骂咧咧,毫无办法,只能催兵前进。
行不过多远,只见喊杀声突至,旗帜纷纷,箭矢更是各处射来,鼓声震耳不绝,却像有敌大军来袭。
那些埋伏的明军却是有备而来,脚下穿着特制的草鞋或是专制的冰刀钉鞋,在复杂的丛林中纵情穿梭,收割着蛮兵的生命。
而蛮军对丛林之战毫无经验,要么打滑摔倒,要么被枝藤绊倒,成了刀下亡魂,脚下更有乱七八糟的陷阱,也才暗地里捅过来的刀枪,根本无力抵抗。
大军乱作一团,死伤无数,哈克勒也知这是明军袭扰之军,不过百十多人,当下整合好军队,迅速反击,一阵厮杀后,明军便一一退去。
哈克勒也知不可拖延,令大军稍作休息后,便又出发,及至午时,士兵精疲力竭,马也无力向前,哈克勒便令全军原地休息。
众军士席地而坐,拿出干粮水袋,大吃大喝补充体力,歇不到一会儿,喊杀声又至,埋伏的明军再次杀出,众蛮军连忙起身迎敌。
一阵厮杀后,万籁俱寂,哈克勒更不敢担搁停驻,他虽知有埋伏,却不知何处埋伏,只得再催军前进,至下午时,方才行至大小方岔路口。
一路之上又被明军突袭几次,损伤虽是不多,但是极其恼人,弄的人心惶惶,精疲力竭。
不过哈克勒行至此处倒是心安些,据那明军说出备细,陈金料定自已为求极速,必走大路,因而尽伏于大路,小路却是毫无埋伏,哈克勒也暗自庆幸,险中其计矣。
但天色渐晚,看着便要天黑,路险又不敢用照明之物,因此便令士兵好好休息一会儿后,便又带领全军往小道进发,这小路险峻却是不假。
一侧环山,另一侧便是断崖,其深不测,沿山似斧凿的山路极狭,只容单人独马而过,有的地方似破石为路,石在头上,因此须步行方才无忧。
而且山路环布,又陡又险,路滑而渐渐所视更短,众军只好慢慢摸索前进,低一脚高一脚的,不时有士兵或马匹足下不慎坠入万丈悬崖,发出凄呖呖的惨叫声。
终于在行过一段又一段险路,转了无数个弯后,终于是柳暗花明,眼前的路好走许多。
哈克勒叫来那明军询问,那明军只道前面路已无险阻,再行十余里路便至凌平渡。
哈克勒听罢大喜,明军一部伏于大路,还有其余则要驻守各城,整划城池,那凌平渡肯定也没有多少防备,而行小路,并无埋伏,心中大定。
便催军一路大步急行,又行不多远,其行踪便暴露给了埋伏于山侧的陈玉凌大队人马。
远处山侧的陈玉凌见蛮军从小路而来,虽有巧合之可能,但陈玉凌更加心疑军中有人通敌,但不管如何,解决当前之敌乃是首要。
这是陈玉凌首次统兵,真正意义上的上场战,极为紧张,因为谋略与实战差异属实极大,稍有不慎,便后悔莫急。
而身边趴着的土司指挥副使士言心里却是泛起了惊涛骇浪,他是士因族弟,本来已作准备去大路伏敌,建功立业。
可突然士因命其带八百士兵听陈玉凌指挥,顿时大怒反驳,甚至说出了士因刻意压制他这种言语。
士因也并未责恼,只说是大帅军令,又让他仔细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他也不敢违令,只好带着八百士兵听陈玉凌调遣。
随后又被他带到这儿埋伏,他之前仍自埋怨兄长,又暗嘲陈玉凌乳臭未干,不知兵事,自己都言蛮军从大路而来,来此处埋伏岂不白费气力。
心中颇为恼怒,但此时蛮军袭来,却改变了他的想法,他望着那个身量尚小的陈玉凌,心中疑团遍布之时也觉其神秘莫测。
不多时,蛮军便沿山侧小路快行,军已过其半,陈玉凌见时机已到,便让士兵放下擂石滚木。
此处不同于青隘口,一者路近,地势险要,二者时间充裕,山石易采,那无数石木从山上砸下,带着一股无可抵御的气势向蛮军碾过去。
蛮军根本无可抵御,被砸死者、碾落下崖者甚众,随着石木落下的更是无数的箭矢。
因山路极窄,无甚掩体,人马裸露在外,都成了活靶子,稍时血流成河,尸体枕籍,蛮军见有埋伏,心下大骇,队形散乱,人马自相践踏。
山势陡峭,无法攀壁而上,欲退而人多路窄,石木塞路,根本无处可去,哈克勒见有埋伏,情知中计,也是慌张。
欲组织军队反击,根本无力,眼见众士兵毫无反抗之力,个个倒下,心下痛惜不已,又深恨那明军引己入彀。
欲寻而杀之,可早已寻不见踪影,当下只能让人冒着箭矢石木,清理路障,奔命向后路退去。
山上陈玉凌见下面蛮军大败,又想逃命,便令全军杀出,明军得令后,人人奋勇争先,士气大振,高声呼喊着往山下冲杀。
哈克勒见大势已去,只好令部分人马断后,自己夺路而逃,剩下断后的蛮军也寡不敌众,不多时便被歼灭。
随后明军又尾行追杀,不过天黑路险,陈玉凌只令不断击鼓,高声呐喊,半个时辰后便折了回去,收拾着那屠宰场般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