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支持微信或下载APP继续阅读

微信扫一扫继续阅读

扫一扫下载手机App

书城首页 我的书架 书籍详情 移动阅读 下载APP
加入书架 目录

大明风华 第十一章:绍阳之试,赋税之论

陈玉凌等人找好住处后,又在绍兴城繁华之地游玩了几天,便收心准备入学去了。

这绍兴府城书院众多,良莠不齐,但之前王淳也很明了的介绍了府城学院的细情,最后向陈玉凌推荐了绍阳书院。

这绍阳书院始建于明太祖时期,首任山长叫许阳,是太祖时进士出身,任过两河转运使,临老告休后便创立书院授学传道。

这书院建成虽不太久,但确是人才辈出,后几任院长都是进士出身,门人第子也不乏声名显赫之辈。

到了这弘治年,现任山长是任徇,原是江浙都司布政使,为官清廉,颇有建树,临老告休后便受邀到绍阳书院任山长。

这许多年虽不在官场,但影响力仍在,因此前来绍阳书院求学的人和许多达官人送礼走后门的人将这书院门槛都踏破了。

但这任徇却是立身极正,求学者必需要过入学三关中的第一关才能进入书院学习,跑官谋事者则一概不见。

如此原则虽得罪些人,但任徇根基深厚且占着事理倒也不怕他们。

陈玉凌初到府城,对这各书院之事是一头雾水,也只好根据王淳的建议去绍阳书院考察一番。

这日,在陈菡伺候穿戴整齐后,带好书引等物价,便寻路来到绍阳书院门外远观。

这书院占地极广,纵横间约摸有二十亩地,从院墙隐约可见院内房屋连片,置地颇有规律,各种构造极为考究。

偶尔也有几个布袍学子从侧门进出,神色匆匆,也不高声。

近前去看时,这书院外早己挤满了人,有衣着华贵的公子官人,也有身穿袴衣的寒门士子。

那院门外在两头威严的石狮子,怒目圆睁,石狮子旁立着两块官员出行时的官牌,一曰回避,一曰肃静。

这院门前有一段石阶,皆是花纲岩所制,每一阶皆有一句圣贤之言,院门由珍贵的黄梨木所制,用红料漆成。

门框边各有一联,左边写着“数三十六峰奇峻雄钟,看䟡柱中流,却莫赏荒草青烟,塞北苦丘。”

右边书云“顺七十二湾浪涛而上,听夜泊鼓角,应不减船山灯影,江南书声。”

正中间是狼毫行草写就的绍阳书院四个大字,细看之下却是自成一派,大气非凡。

陈玉凌经过一番观察,对这绍阳书院高看几分,心有暗属。

少时,便有两个教谕打开大门,见众人乱糟糟的,心中虽不悦,但也未有失礼之处。

只让谋事者站在石阶左边,求学者站在石阶右边,陈玉凌听言自然立于右侧。

然后教谕指着右边的肃静官牌让众求学者肃整严静,耐心等待入学三关之试,又指着左边的回避官牌让众谋事者各自离去,表明山长任徇不见其人的意思。

但几个有些身份的贵人却不肯离去,吵吵攘攘不休,兀自要见任徇,这些人在本地都有些背景,何曾碰过壁!

只是这教谕却不理他,不卑不亢的道:“不管尔等是何人,皆宜速速离去,再吵嚷不休,便有官司寻着。”

左边有个富贵青年高声道:“我爹便是这绍兴府同知,今日遣我来求见山长,好歹非见不可。”语气轻蔑,意气洋洋。

这教谕问言冷笑道:“你这人甚是无知,我等山长,何等人物,江浙两地官员见山长仍须见礼,只你这小小同知公子,何敢如此!”

这青年又道:“是又如何,但这山长己去官身,复为良民,又在绍兴治下,但要见他,竟如此托大,是何道理,再不出来,便打砸了书院,揪他出来。”

话音刚落,但有一个声音传出:“哦,是谁要打砸这书院?”

这声音之主便是任徇,的确年老,须发皆白,但声仍洪亮,躯尚挺直,却是威严不减。

左边众人见任徇亲自问话,竟都鸦雀无声,连那富贵青年也哑了火,任徇目光扫过左侧众人,却没人敢与他对视。

稍沉吟后,任徇便道:“冒犯之言,老夫不欲计较,你等此来为何,我已知之,但无意为之。”

“老夫年事已高,只欲传道受业,以终天年,你等之事,老夫无心无力,且各自离去罢。”

左侧众人既知任徇婉拒之意,又慑其威,便一一怏怏离去。

任徇对此景早已习以为常,也无其他言语,只吩咐右侧求学者带好书引待验明正身后开始入学三关测试。

这三关,一关不过者黜之,过一关者入杂学,过两关者入明学,各有教谕授学,过三关者,由任徇亲自传教。

等验明身份后,众人便开始了测试,第一关是默写孟子见梁惠王篇,这对众人来说很简单,不过一会儿,便俱都完成。

任徇一一审看,当场评断,但事出所料,此次共有一百三十多人参与测试,但这第一关便剔除了四十几人。

被除名的人心中不服,自然反口诘问,任徇便道:“你等所默皆无错露,但字体不堪入眼,有人本就字体不习,有人却是一味求快。”

“需知字如其人,以此等字体,此等俗心劣性何以科举中第,今日黜落便是与尔等一个教训,常此以往,无望科举不说,更是一生无成。”

被剔的人听闻此言羞红满脸,快步离去。第二关是考破题,任徇出题为:“子曰:以德报怨。”

这题从表面看同样简单,于是就有二十多人破题大意为用德行去回报怨怼,以德服人。

也有四十多人想的深些破题意为以德行服可教化之人,以怨怼对无德之人。

陈玉凌和剩余之人破题大意为区分对待,直德各由所报。

任徇看过后,道:“破以德服人者,流于表面;破德怨报可否教化者,有所裨益,破区别而待是为上佳。”

又解释道:“世人仅知以德报怨,而不知其后句,知后句者不解深意,至于其谬甚也,孔圣大贤,由然是异人而教,因品而待。此乃其中本意。”

因此第二关便又黜落破以德服人的二十几人,这前两关皆是考察细节,倒让众人警醒。

可出人意料的是第三关却不考圣贤之言,而是加赋之论,只需答加或不加。

这题一出,有些人便赶紧下笔作答不加,这没什么好迟疑的,自古以来,圣王治世,皆是以轻徭薄赋为盛世之标准。

贞观之治、开元盛世、本朝三十税一俱是治世现象,加赋就意味着加重人民负担,培养贪官恶吏,污了朝廷清名。

更有甚者极可能引发农民起义,于国于家无益,所以加赋是万万不可。

也有一些人痴迷于科举,对这类实务,从无考量,如何能答的出,但出于常识,也胡乱答了不加,诸如此类,也有人答了加的。

这加起来约有五十几人,剩下的陈玉凌等二十几人却答了加而知其因者。

任徇一一看过,对答不加者未作评论,却一一问起答加者其所为何。

有人答当今天下国富民安,加赋亦无不可,也有人列举实例来论证加赋的可行性,像明初的三十税一到今日的十五税一,并未引起叛乱起义,当然也有支支吾吾而答不上的。

当问道陈玉凌时,陈玉凌因彻学王巩所留下的关于赋税类的手记加之本身思考,当下便答道:“谈加赋与否,应当从赋税本身及其源泉而论,自有夏而始,众国民以秋收之物供之于王用,称为祀,此为税之始。”

“以此而论,此时之税仅用于王用,尚未成熟,及至周、秦汉、唐宋,及至本朝,税制极渐至成熟,此时之税并非仅收于王用,大抵为充抵国库,以备不虞。”

“此乃赋税之由来,而赋税本身并无加与不加之说,只论与时节而定,国事艰难之际,君昏臣庸之际切不可加赋,而天下承平之日则可加税。”

任徇问言打断道:“为何乱时不加,而整时却加?”

陈玉凌便答道:“丧乱之时,加税无异于抱薪救火,终是割股饱腹,腹饱而身毙,而天下太平之时,万民沐恩泽而安居乐业,此时加税可在民众承受之内,自然无虞。”

任徇又道:“既然如此,明初太平而税低,今番弘治年之前已有土木堡之乱,为何反而税高?”

陈玉凌便又答道:“此时便要认定加赋所为何求,明初天下确是太平,但刚驱逐暴元,天下民生凋弊,加赋对于民众来讲却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此举又与暴元何异?”

“太祖本出于民间,自深知民生困苦,因此而税低,且多地都司、府、县俱都免税以养民。”

“再者太祖英明睿智,克己犹为,深恨贪官污吏,盘剥人民,乃不加税,为扼官吏恶行,及至洪武未年,天下元气渐复,天灾人祸并无,三十而税已绰绰有余,自不必加赋。”

“而今日之加赋亦有所道理,前番土木之乱,军费无数,成化年问黄河数度泛洪,沿途受灾者甚众,又因天时之难,陕西河南以及河北等地作物欠收,致灾者甚众。”

“且四五月前,京城地动,百姓震死者极多,房屋也毁坏许多,此时前番国库早已吃紧,当今陛下又自内孥出钱震灾。”

“因此虽灾颇多,但左绌右支之下,亦可勉强为之,但要长久却是不可,而此时加税正可,北方虽受灾极重,但南方却愈加繁华。”

“受灾处可免税,无灾处十五而税也无伤大雅,集南方众都司府县之力㾀除北地芥藓之疾,犹如高屋覆水,沛然莫能御者。”

“在此之时,加赋却是理所当然,诚然会有少数人受损,但一家哭何如一路哭,治大国如烹小鲜,当有大魄力以定取舍。”

任徇听完,心中十分满意,又见陈玉凌如此年轻便有此等高论,心中已认定其为可塑之材,其他众学子听罢同是嗟叹拜服,对赋税之见也是凛然一新。

但任徇只是点头称是之外,并无其他表现,因为他并不想陈玉凌变成王荆公笔下的仲永,只稍后黜落答不加及答加而不知因何加者。

因此过一关过者有二十几人,过两关者有五十余人,三关皆过者也有二十几人,任徇到是对本次入学者极为满意。

吩咐好教谕为众人各自分好受学层次,又稍稍打量了一会儿陈玉凌后便离去了,待任徇走后,众人心思却活泛起来。

入了这书院,自已心中高兴之余,也都起了结交的心思,三五成群的谈论着。

陈玉凌也是高兴,今日于书院所思所见让他确信此番入学必有所得,这使得他为达到目的而少走了许多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