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诗会之事后,陈玉凌却是声名俱显,但是传入任徇耳中时,任徇并没有给予肯定。
反而是取消了陈玉凌一年的所有大休,禁足闭门读书,陈玉凌也乐得于此,并无异议。
于是整日间温书,这读书若真沉溺其中,不外乎有书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之感。
陈玉凌来时方才仲春三月,春光尚好,而此时竟至初冬,这江南的冬天虽冷些,倒也还有些景致,也还可称太平气象,可是北方却是刀光剑影,碧血遮天,蓄势而发。
漠北王庭偏宫中,几个虬髯大汉穿着羊皮大袄围着火堆坐着,正在商量着什么。
这些人都是漠北部族王,他们都是北元直系后裔,这北元前身便是大元朝,元朝被明太祖朱元章及手下诸将摧毁。
末代皇帝元顺帝带残余部族逃往陕甘及漠北,仍旧立国,称北元,但元顺帝崩后,又经两任皇帝,北元内乱。
在此之前,洪武十三年(1381年),明出三路大军出击漠北,收效甚微,又于洪武二十年(1388年),由蓝玉领军出击。
这蓝玉却是统军高手,***连捷,最后在捕鱼儿海之战中,一举歼灭北元,俘虏元宗室无数。
至此,成吉思汗直系的黄金家族在蒙古诸汗及各部族的统治权已丧失殆尽,蒙古各部便趁势而起,立黄金家族后裔扎合马建立本土势力,称为鞑靼。
但是此政权难为成祖朱棣所容,几次亲征漠北,兵锋甚强,鞑靼人根本无力阻止明军进入草原。
末代大汗本雅失理大败,威信尽失,后来被部下杀死,由特维部人首领马哈木取代。
马哈木数度进攻明朝,但属于蒙古部的辉煌时代早已逝去,虽前期略有战果,但成祖及仁宗皇帝反手过来再次进攻蒙古。
马哈木战败身死瀚海,至此黄金家族直系湮灭,仁宗皇帝又立本雅失理幼弟扎占为汗统领草原诸部,称为瓦剌。
但此时的草原诸部实力尽失,便退出甘陕,蜗居漠北,一边表面向明朝俯首,但暗地里却寻思复仇之事。
而自仁宗至英宗即位期间,大明国力强盛,天下承平,百姓官军近百年不曾见过战事,年备早已废弛,尚武之风早已殆尽。
此时瓦剌迎来一位雄,他杀掉父亲及叔伯而即汗位,此人便是也先,他养精蓄锐,精练士伍,如此军力此消彼长。
后又发动草原兼并战争,真正意义上统一草原蒙古各部,在进攻山西都司大同府时,英宗受太监王振蛊惑,御驾亲征。
在土木堡大败,明精锐尽丧,自已也被掳到草原,后来郕王即位,也先为制造明朝内乱,便将英宗放回。
英宗后果然发动夺门之变,重登帝位,但明朝也是由盛转衰。
但蒙古军一者人数少,缺乏攻城器械,二者不喜中原之地气候及饮食,三者缺乏制中原之民之法。
每每冬日入寇,攻破城池,只抢人口及财宝等,多则烧杀抢掠一番便退去,也不去占领城池,因此草原实力日渐雄厚。
明武备废驰,自此边地多惹寇患,只是也先一生精明,但到老立嗣之时却犯了胡涂,他偏爱幼子托克,处处制约可敦长子阿马桑赤台吉。
后来又决定传位于幼子,但随后在某日深夜里被长子暗杀,其长子便继承汗位,称为始罗可汗。
幼子托克也不简单,在当夜便叛逃,联合母族及之前忠于也先的部族另立汗庭与漠北之北,自立为察合可汗。
此时两汗庭多次征战不休,统一的草原再次限入混战状态。
至于始罗可汗便是这火堆旁正中席地而座之人,目光锐利,粗犷野蛮,心狠手辣。
他此次召集蒙古诸王,甚至也包括察合汗庭的王爷,便是准备商议些大事。
始罗可汗开口道:“今日将诸位请来,确有要事,近来冬日已至,前些年两大汗庭厮杀,将草原败个干净,各部落缺衣少食,我等统领各部,总该想想办法才好。”
察合汗庭王爷克塞绪冷笑道:“若不是当年大汗谋夺我察合可汗基业,今日之草原岂会如此,现在倒想起部落来了,草原上的猎狗便是你这样的。”
这话硬气也不客气,察合汗庭几个王爷也随声应和,始罗可汗手下王爷听言便想抽刀而起。
但又顾及偏殿外诸王的贴身侍卫,便只好打嘴仗,乱骂起来,还有的叫嚣着去外殿搏斗,只一言不和之下便要血渐五步。
始罗见众人吵闹不休,拿起手边酒爵砰地一声掷在地上,怒喝道:“够了,都住口。”
“本汗这次邀众王前来是为草原前途而谋,前事如何,本汗不希望再有人提及,只论如何帮草原部落渡过以后的冬日难关。”
克塞绪见此也知事关重大,近年草原部落大战,连他的部落也损失重大。
成年牧民战死者多,储粮多被充做军粮,这一年年的冬天是愈加难过,于是克塞绪只好劝察合诸王冷静下来。
又道:“大汗今日请我等到此,必有良谋,请大汗示下。”
始罗见众王服软,也无其他动作,只道:“本汗的意思是我与察合汗合作,共同出兵明朝边地陕西及甘肃都司,明人大多是些软弱怕死之徒,惧战胆小之辈,如何敌的过我草原骏马钢刀之勇士。”
“而且明朝治下又物产极丰,只要能劫掠几处,今年草原便可渡过难关,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王爷闻俱都认同,其实两汗庭都早有效彷哈森大汗(即也先)之意,但双方都因争正统汗位大打出手,此事便蹉跎过去了。
几番大战,各有胜负,但草原遭受重创,难以为继,现今只好行侵明之策,众王爷心中已有计较,便俱自同意。
但又问何时出兵、兴兵几何、如何征伐、战利品如何分配之事。
始罗稍想便道:“出兵之日定在五天之后的十一月四日,至于出兵多少,怎么打,本汗不管,我与察合汗各自出兵,分别进攻陕西及甘肃都司。”
“双方互不统属,互不干涉,只在危急时互相救援,战利品自行获取,至于多少便看各自的手段了,以后出兵也按这个方法来,各位看如何?”
各王也觉甚可,各自出兵,各自获利,极是良策,当下便答应下来,克塞绪等王也同意,但要回汗庭请示察合大汗再做最终决定。
始罗听罢,也不多言,只劝众王饮酒吃肉,不久便各自散去,回到察合汗庭后,克塞绪便转答了始罗汗的意思。
察合汗召集汗庭大臣共同商议,一致同意后,令人传信于始罗可汗约定共同举兵。
计议已定,始罗可汗出兵一万四千,其中骑兵有四千,由王爷哈克勒指挥,进攻陕西都司。
察合可汗出兵八千,骑兵两千,由汗庭统制将军灭日勒统领,进攻甘肃都司。
双方都带着汉人向导及以前缴获的攻城器械于十一月四日向目的地进发。
正当瓦剌秘密进兵之时,陕西都司西安前卫指挥佥事郑威及西安府知府何涛正在准备年庆。
明朝全国实行卫所制度,各府设卫,各州设所,一卫七所,约有三万之众,分布在各府州。
至于陕西布政使,都指挥使皆在秦州卫治事,由于陕甘之地乃边地要领,因此西安卫,兰州卫皆为府,称西安府,兰州府。
又设有陕甘巡抚,统管两地兵事,由于草原内战,近几年少有入寇,甘陕两地自是平和。
与此同时,甘肃都司兰州卫指挥佥事阚冰正在营中操练,他是武人,从大头兵靠着战功姿历一路升至佥事,非常难得。
只是这营中士兵尽皆无心操练,粮响不足,兵革尽废,他也毫无办法,多次上书皆被知府万宁扣下。
而这万宁是首辅万安外侄,多次向万安请求才被外放为知府,到任后只顾寻欢作乐,不理政务。
甘陕道御史只因碍着万安对他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流。
不知瓦剌入寇,两地也根本毫无警惕,只沉浸在繁荣中无法自拔。
十一月七日夜,灭日勒便率军赶到了甘肃都司边地,灭日勒是个少有的智者,而且勇略过人,因此颇受察合可汗看重。
他当下分付将八千兵马,共分八路先进攻诸县城,最后会师兰州卫,各部依令而行。
明各县仅设有百户所,满额仅有百余人,而此时,兵事败坏,差额巨大,有的县仅有二十余人,州千户所也不容乐观。
因此如何能挡得住瓦剌众兵,至十一月八日正午,兰州卫治下三州十三县全部失,八县长官被杀,其余要么逃,要么被擒,而瓦剌军不过折损五六人。
灭日勒又命令各部不许停滞各县不前,迅速合围兰州卫,稍事休整便准备进攻兰州卫。
阚冰见瓦剌来袭,又闻附近州县尽失,心中一凉,也只好领军亲上城头驻守,因担心其他都司,卫所受袭,便飞鸽传书及斥候伺机闯门送信求援。
稍后瓦剌攻城,阚冰也不敢懈怠,只是心中祈祷,这兰州卫城高墙厚,倒也能守几天。
只是守城兵士奇缺,只有五千多人,多常年不习武事,又分守各处,而守城器械更稀缺。
有的士兵见凶恶的瓦剌士兵早就吓得失禁,有的士兵还哭喊着四处奔跑,慌乱无措,更有士兵拿不起枪,拉不动弓,一个个被屠杀。
只有阚冰及百余个亲兵浴血拼杀,稍稍控制局势,但也是守不了多久。
而此时,知府万宁正搂着花楼姐儿高睡,正舒服间,突然家将万成大叫着闯进来,万宁被惊醒,大声喝骂。
但听到瓦剌围城,不时城破时,慌乱不已,什么美色权财俱都抛之脑后,此刻只想着逃命。
踹开姐儿,跳下床来,连外衣也顾不着穿,只领着万成和十数个亲兵,从西门冒死杀出,夺路便逃。
却说城头处,由于力量太过悬殊,五千多人,不过三个时辰,便十停去了七停,城头上鲜血淋漓,死尸遍地。
只是城尚未失守,阚冰见此忙遣人去请万宁发民夫帮助守城,但是其人去时,早已人去楼空。
阚冰心中悲凉,钢牙咬碎,但也不准备逃跑,众百姓自午时听见喊杀声不绝,早已乱成一锅粥,军心民心俱失,难以长久。
灭日勒见久攻不下,便亲自登城,凭借武勇杀了十数个明军后,便登上城头,看到阚冰后,拿着环弯刀,杀将过去。
两人交战,不过十余合,阚冰不敌,只见,一条血肉连光颡,顿落金盔在马边,阚冰被一刀连脖带肩斩下,死状极惨,死不瞑目。
阚冰一死,余众且乱,少时城破,灭日勒下令士兵三日无军纪,顿时,兰州卫惨状横生。
而早在兰州卫陷落之前,西安前卫便收到了兰州卫的告急书,郑威也知事态紧急,赶紧停了年庆准备,便令加紧守卫各处。
哈克勒于十一月八日晚到达陕西都司边界,他意识到西安前卫可能得到消息,会加防各处。
便令众军绕过其余州县,利用轻骑优势,直插西安前卫,第二日午后,便围城西安前卫。
西安前卫虽有所准备,但也无济于事,苦苦向甘陕巡抚衙门及都指挥司求救无援后,坚守至十一月十三日时城破,知府何涛颇有气节,于城破时跳城殉国,郑威被乱兵所杀,西安前卫变成一派地域之象。
短短不过六七日,两大要地尽失,军民受戮,损失颇大,中华大地骤然间烽烟大起,危机临头,不过危机也恰是时机,时势造英雄,英雄于危难之时方有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