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而逝,转瞬间便来到了大明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九月,八年前会稽县陈威家出生的那个婴儿早己过了那个蒙昧无知的年龄,他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大名---陈玉凌。
这个大名自然不是他那个少通文墨的爹所取,而是出自于与他爹同处一室共处公务的中年文士之手。
这中年文士姓王名巩,字固之,今年三十六岁,于明成化十年(1474年)来到会稽任参议文书一职。
平日里虽然与陈威同处一室共处公事,但除了公务上的交流外也并无甚交情,只是碍于同事之谊,在陈威苦苦央求之下才帮他儿子取了大名。
自当陈威年龄越来越大,精力愈加不如从前,更兼胸无多少笔墨,己无法有效率的处理衙门里积压甚多而又繁琐的公务。
只能将职权下放给下面的人,自己只管早晚点卯做些份内小事,因此倒是有更多的时间待在家里陪伴妻儿。
尤其是近两年,每当陈威回家看到小陈玉凌与同龄小朋友在院外嬉戏玩耍时,不由怔怔出神,高兴平和之余思绪不由得回到七年前陈玉凌的满岁宴上。
七年前的七月七日,小陈玉凌刚出生满一岁,按惯例要大摆宴席请左邻右舍、远亲近戚、上官下吏前来吃酒以示庆贺。
当然陈威家也并不例外,在满岁几日前便广发请柬,在满岁当日于院子中摆下七八桌酒席,丫头仆人往来照料,好不热闹!
典史许淮与参议王巩也亲自到场,岳父余灵贤早早便来了,连陈通也带着一家人前来贺喜,其他衙役、门吏也径自来凑个热闹。
与一众人安排席位之后,陈威便将许淮与王巩请到主桌亲自作陪,众人谈笑风生,祝贺恭喜之语自是不断。
少时余氏怀抱刚满岁的陈玉凌被一众人簇拥着来与众宾客见面,一一行走间传示于诸宾客,自然少不了祝贺称赞之语。
待行至主桌时,王巩接过抱于怀中探看,只觉隐隐有英气扑面之感,心下诧异良久。
便解下随身玉佩系于小陈玉凌颈间,并道:“令郎天生贵相,必是大有作为者,王某身无他物,便以贴身玉佩赠之,以表庆贺”。
陈威并不是不认货之人,但见玉佩光华流转,贵气充斥,不是寻常凡品,赶忙解下道:“此物乃固之先生贴身之物,更兼不同寻常,价值不菲,万望先生收回”。
王巩当即变色道:“玉佩既己送出,岂有收回之理,如若收回,与自食其言何异?陈大人不肯接受,难道瞧不起我王某?”
陈威一听此言,少时哪里辩解的了,正尴尬间,一旁典史许淮出言道:“陈大人不必推辞,此乃固之一片心意,不可负之”。
陈威只好收下重新系于小陈玉凌颈上,心下却记下王巩的恩德。王巩见陈威收下玉佩这才面目转好,众人又是欢声笑语,自不必提。
这满岁宴开宴之前还有一个特殊的仪式---抓周,抓周是指在婴儿在满周岁的时候借助一些物品来预测婴儿的未来。
在婴儿的周岁宴上,在其面前摆上不同种的物品,让孩子随便抓取。一般准备的物品是书、币、钱币等物品。
抓周的习俗可以一直追溯到魏晋南北朝,那时的人们通过抓周来预测孩子将来是否成才。
陈威家自然也免不了俗,在开宴前自有几个仆人在正厅空处摆上两个大桌,上面摆放着些糖果、毛笔、印玺、胭脂、刀剑、书册等物品,之后由余氏将小陈玉凌放在桌上任其自行抓取。
离开母亲怀抱的小陈玉凌显得局促不安,又看着满桌物品便顺手去抓,但因够不着只能拼着力气在桌上挣扎着爬行。
因为这件事只能由小孩儿自行完成,旁人不可插手,所以余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却毫无办法,只能心理默默祷告希望儿子能挑个好一些的。
不一会儿,小陈玉凌爬到宝剑面前,伸手探过去,但又像受惊似的急速缩回来,不置可否的将手伸向了一旁的书册。
抓了几下试图握在手上,却怎么也握不着,不由急的大哭,余氏见状早己按捺不住随即将小陈玉凌抱在怀里,小声抚慰。
陈威却心下暗伏喜色,暗想到这小子莫非是个读书的料子?若能辛勤治学,谋得功名在身,光耀陈家门楣自不再话下,还能远超先祖之荣光。
先祖虽是会稽县尉,在这会稽县内自是一号人物,连县令也不敢轻易得罪。但与有读书功名在身的人一比自然就落于俗套了。
一想到儿子日后有望成为上人上,陈威自然喜气洋洋,不可自抑!
喜吟吟伸手接着过儿子触碰过的书册,顿时变了脸色,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难看。
众人自然看到了陈威的脸色变化,却只道陈威是喜之过甚而为惊,就像喜极而泣一样,却不疑有它。
王巩目光如炬,倒是看出来些什么,却碍于情面不便当众提起。也只好随众人一起祝贺。
众人的溢美祝贺之词,陈威却一句没听进去,但也不好在喜庆之日于众人面前失礼于人,只好虚与委蛇的招待宾客至午后众人归家而罢。
待四下无人时心里却叫苦不己,这是为何?只因那书册上印着四个大字---巜孙子兵法》。
心下胡思乱想起来,最后在陈威这种缺少大见识的衙役班头看来,这绝对是文不成武不就的表现。
若说是学文,本朝正式科举考试分为乡试、会试、殿试三级。乡试是由南、北直隶和各布政使司举行的地方考试。地点在南、北京府、布政使司驻地。
每三年一次,逢子、卯、午、酉年举行,又叫乡闱。考试的试场称为贡院。考期在秋季八月,故又称秋闱。
凡本省科举生员与监生均可应考。主持乡试的有主考二人,同考四人,提调一人,其它官员若干人。
考试分三场,分别于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进行。乡试考中的称举人,俗称孝廉,乡试中举叫乙榜,又叫乙科。
放榜之时,正值桂花飘香,故又称桂榜。放榜后,由巡抚主持鹿鸣宴。席间唱《鹿鸣》诗,跳魁星舞。
会试是由礼部主持的全国考试,又称礼闱。于乡试的第二年即逢丑、辰、未、戌年举行。
全国举人在京师会试,考期在春季二月,故称春闱。会试也分三场,分别在二月初九、十二、十五日举行。
由于会试是较高一级的考试,同考官的人数比乡试多一倍。主考、同考以及提调等官,都由较高级的官员担任。
主考官称总裁,又称座主或座师。考中的称贡士,俗称出贡,别称明经,第一名称会元。
殿试在会试后当年举行,时间最初是三月初一。明成化八年起,改为三月十五。应试者为贡士。
贡士在殿试中均不落榜,只是由皇帝重新安排名次。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只考时务策一道。
殿试毕,次日读卷,又次日放榜。录取分三甲: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第一名称状元、鼎元,二名榜眼,三名探花,合称三鼎甲。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二、三甲第一名皆称传胪。一、二、三甲通称进士。进士榜称甲榜,或称甲科。进士榜用黄纸书写,故叫黄甲,也称金榜,中进士称金榜题名。
乡试第一名叫解元,会试第一名叫会元,加上殿试一甲第一名的状元,合称三元。
连中三元,是科举场中的佳话。明代连中三元者仅洪武年间的黄观和正统年间的商辂二人而已。
殿试之后,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编修。其余进士经过考试合格者,叫翰林院庶吉士。
三年后考试合格者,分别授予翰林院编修、检讨等官,其余分发各部任主事等职,或以知县优先委用,称为散馆。
庶吉士出身的人升迁很快,英宗以后,朝廷形成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局面。
本朝乡试、会试头场考八股文。而能否考中,主要取决于八股文的优劣。所以,一般读书人往往把毕生精力用在八股文上。
八股文以四书、五经中的文句做题目,只能依照题义阐述其中的义理。措词要用古人语气,即所谓代圣贤立言。
格式也很死,结构有一定程式,字数有一定限制,句法要求对偶。八股文也称制义、制艺、时文、时艺、八比文、四书文。
八股文即用八个排偶组成的文章,一般分为六段。以首句破题,两句承题,然后阐述为什么,谓之起源。
八股文的主要部分,是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四个段落,每个段落各有两段。篇末用大结,称复收大结。八股文是由宋代的经义(主要来源于朱熹注解)演变而成。
陈威如大多数人一样是科举考试的门外汉,但也略略知道些许。
寻思这科举考试除了考个程文,要写试帖诗,还有什么劳什子时务策,但即便如此,科场考试哪有研习什么兵书战策的,这定是不成的。
若说是学武,更是不经之谈。前些年明英宗朱祁镇领着大明百战精锐进攻瓦剌,却在土木堡把本钱赔个精光,自己也被虏到了草原,大明由此盛而转衰。
前番大败,精锐尽亡,天子失于敌手,何等耻辱!其后虽归重新复位,然土木堡一战竟使一蹶不振,自朝堂而至乡野,从官长而至小民,人人畏外虏如虎。
大明初年所行卫所制度,虽以无敌于天下之姿追亡逐北,扫灭蒙元,但如今天下承平日久,卫所兵制早己糜烂不堪,缺额严重,兵革不修,纪律不明,兵无战心,将无斗志。
又因为这些年来历代天子大兴文治,儒学更甚前朝,武备为天下所轻,更兼以文制武,更有阉宦把持朝政,武人早己无立身之所,无立锥之地。
另武举之路虽是便捷,但也了了。若是小儿学武参军,一无背景,二无战功可立,一辈子只能是个大头兵,恐怕即便有战时也只是炮灰罢了!哪能有什么出息。
往日如云烟,无法改变什么。陈威看着小陈玉凌日渐成长,心里倒也逐渐平静下来。
无论将来是允文允武亦或是平庸如己,但总归应许他文武之师,至于其好歹如何,就全凭这小子自己的造化了。
陈威虽不抱什么希望,但也不想不试而弃,即便不成,靠着陈家这小家业,日后也当衣食无忧。
不得不说这陈威真个是当局者迷,格局太小,而又偏执,一辈子窝在会稽,又少习诗书,有什么奇怪的想法也是不足为奇。
但斯人能立身于世,必有其宜者。像陈威这样的人恰恰不缺少决断,如有决断,必不轻易其志。
熟知今日无心插柳之举他日无成荫之望?一切不得而知,也不由得陈威去想,因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将会打破往日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