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甘陕的持续大战,青隘口大败,秦州府即将成为孤城的战报也传到了朝廷。
弘治自然愤怒,甚至要再寻大将去替换陈金,幸得一众大臣死命劝住方止,又进言让陈金撤军,移防他处,弘治也怕大军再败,便同意了。
兵部尚书刘大夏散朝后,又悄悄派人四下里散布皇帝要撤换陈金且命大军撤出秦州府的小道消息。
其实刘大夏也不知此自乱阵脚之举有何深意,但陈金来私信,必要如此为之,刘大夏深知陈金将略之才,便也按言做了。
京城虽然都知道了这些消息,倒也没有过激的反应,依旧是纸醉金迷,哪管那许多。
不说京城诸般反应,单讲秦州府之事,自从有陈玉凌建言妙计之后,陈金令按计而行,各部急急的布置。
有保城中百姓等撤离的,有收拾粮草辎重等后勤之事的,也有忙着修补城墙的各营士兵,倒是一派忙中不乱有意撤军之象。
这一切自然瞒不过蛮军,早有探子将秦州府之象报知哈克勒及灭日勒。
哈克勒便对灭日勒道:“依我看来,陈金不是个好相与的,上次虽然大胜他一场,但我等自身也损失近七百勇士,尤其是马匹损伤较多。”
“从哈森大汗与明军交战始,此次我等伤亡也算重大,明军仍有优势,此次做撤军之态,恐怕是诱敌之计,切不可轻敌。”
灭日勒也觉不寻常,但随即阴声道:“我也觉其有诱敌之嫌,不过有两计倒可试他一试,一者仍自派兵攻城,试试守城明军的城防。”
“二者可静观其变,看接下来明军有何动作,再作判断,双管其下,可有奇效。”
哈克勒也觉有理,接下来几天,便领军亲自攻城,只觉一天比一天抵抗的弱,攀上城头更易,攻城损失更少。
好有次都在城头厮杀,险夺城池之时,又被赶来支援的明军杀下城头,虽然如此,但在哈克勒看来,如若再这般攻城几番,必可一鼓作气拿下秦州府。
哈克勒回营后便将攻城之事说与灭日勒,灭日勒略思道:“这倒是可喜,但仍不排除有诱敌之嫌,即便无此,也不可再强力攻城。”
“伤亡过大,也不易再掠甘肃都司,回去之后更不好向两位大汗交代,且再观望几天,如若是真撤军,那便罢了,若是诈我,必要他自食其果。”
接下来几天,虽然年关已到,但因在大战,明军也没庆祝,仍是做那些撤军之事。
蛮军也无年节一说,却不曾进攻,双方只静坐着,仿佛一团死水,极为诡异。
但静则思动,新的一年来临不过几天,夜里,从一段城墙上放下一个吊蓝,蓝中有一个极富态的中年人,小心翼翼,不高作声,恐惊了其他人。
下得城后,便急急往蛮军营中急奔后来,守营蛮军见是明人来闯营,作势要杀。
那中年人吓的大叫,倒也引来周边蛮军一起围观,发出阵阵哄笑之声,而此时将至初夜,哈克勒并未休息,只苦思明军何意。
正思考间,外间传来的叫声和笑声弄的他心神不在,便亲自出帐去探看,只见一群蛮军围观哄笑。
斥散后,见中央跪卧着一个中年富人,这四周尽是蛮军军营,此人只能是秦州府中人,略一想,敏锐的意识到机会来了。
让人将其搀入大帐,又命人去请灭日勒大帐议事,稍时,灭日勒便到,于帐中坐定。
而帐中的明人仍自叫口中叫饶,涕泗横流,浑身颤抖,不知是冷还是怕。
灭日勒十分不屑,便道:“你是何人,此来所为何事,莫不是充作细作探我虚实。”
那明人更加害怕,只断断续续道:“小人名叫孙富,世代经商,落户于秦州府,广有余财,这几日连续大战,小人害怕得紧。”
“又兼这几日明军要撤军,小人更是夜不能寐,此来只乞贵军入城后能保我一家老小性命,我愿贡献八成家私充作贵军资,也可为贵军作内应,助贵军夺城。”
灭日勒听罢,若有所思,又问道:“即如此,你将城内明军虚实布置告知于我,我再行决断,若有欺瞒,叫你骨肉成泥。”
孙富便道:“此前听说那督师大败于青隘口,又见前番贵军攻城甚紧,折损过多,恐后路被断,便欲撤军,城中都在收拾。”
“百姓大部被迁走了,只留下什么奉化卫守城,不过也无心守城,人心思安,毫无军心,此番我轻易出城,便是明证,至于何时撤军,却不清楚,想来也就这几日了。”
灭日勒心中印证,确不是假话,看了一眼哈克勒后,有意使诈,便摔了酒碗,抽出腰刀,扯起孙富衣襟,将刀架在孙富颈上。
又道:“你这厮竟敢诳我,你以为我不知,前番青隘口一战,奉化卫折损大半,如今怎么可能守城。”
“再说你言城中迁出百姓,我怎么一个也没见到,可是欺我无知?速将实话道来,否则我一刀宰了你。”
孙富见灭日勒不信,又欲杀己,顿时亡魂皆冒,只叩头不止,口中慌急道:“饶命啊,大帅,我所言皆是事实,望大帅明查。”
此时,营外又来了两个明人,这次守营蛮军不敢阻拦,便径自带到主帐中,哈克勒正要问时,孙富却是识得二人。
一个是何清,一个是郑春,都是平日经商之友,此时见他二人来此,于平日了解,也知有何来意,便连叫救命。
二人也认得孙富,只是在营中也不敢说话,只硊下向两大帅见礼,哈克勒也像前番灭日勒一般问此二人。
二人也是据实而答,所答也如孙富所言大同小异,哈克勒此时也有些确定明军要撤离之时,好言安抚之后,便让三人回去,充作内应。
待三人走后,哈克勒同灭日勒交换意见后,也是认定明军要撤军,只等明军撤后,进驻秦州府。
孙富三人回城后,并未回府,而是去府衙见了陈金,说了蛮营之行细节,陈金听罢,便知鱼已咬钩,安抚三人后,又实行接下来的计划。
哈克勒等既已知明军要撤,便在秦州府三十里布置哨探,一探一报,接下来几天又不断捉到了些逃兵。
仔细审问之下,只说陈金不仁,要奉化卫守城送死,自已撤到后方图安稳,这与之前孙富等人之言契合。
周围州县也传来消息说见明军大队人马每日护送百姓撤往后方要塞,因人数差距太多,于是并末拦截。
同时京城的细作也传来消息说陈金大败,弘治欲换将,又恐再败,下令让陈金撤军。
至此种种现象表明明军确有撤军之象,哈克勒及灭日勒也是高兴不已,也不象往日那般紧绷,只令全军放松。
等待明军撤出,又令明军撤后,全军夺城为主,不可追赶,恐中埋伏,一切准备妥当,却是得宜。
时间来到新年正月初十夜,陈金见百姓早已迁出城去,军队也已准备好,时机已然成熟,便令全年悄悄从四门撤出城去。
城上虚插旗帜,另扎草人守城,又命待后夜时,孙富等人再传信给蛮军,让蛮军入城,孙富依令而行。
后夜时,亲自出城入蛮营,告知明军已悄悄撤军,请大军入城,哈克勒也不疑有他,便尽起全军进城。
行至城外时,寂静如厮,但见城头旗帜鲜明,又有人守卫,但叫来孙富询问,孙富朝着城头叫声两声。
便有何清及郑春带仆人将城上旗帜及守卫扔下城来,哈克勒长枪一挑,见是草人,便疑心尽去。
又令部分骑兵先入城探明城中情况,少时,有人来报,城内一切正常,并无埋伏,哈克勒喜极,便令大军入城。
全年行至内城时,天已亮了,这秦州府却是繁华,店铺民宅连片,虽经大战,人去楼空,城墙毁坏,但是整个民宅及其他设施基本完好。
也随处可见家禽家畜,而且明军仓皇而退,府库及民财极为广有,心中感叹大明富有外也深觉此来大有所获。
于是便令全军不可破坏城内设施,便在府城休整几日,再攻陕西都司全境。
灭日勒进城后,令斥候出府城周围五十里探明年迹象,又行至府衙见到陈金办公处所,人虽走,但窗明几净,屋里各物陈列有致,深感陈金帅才。
待安定好众军后,灭日勒便找到哈克勒商议如何瓜分秦州府财府一事,由于秦州府唾手而得,不分战功,哈克勒便决定对半分成,灭日勒也无异议。
于是瓜分罢后,下令杀猪宰羊,犒赏全军,又找来孙富等人一起饮宴,席上孙富等人也献出八成家财,哈克勒自然高兴,一时间宾主尽欢。
至十一日夜,斥候回报说,探寻两日,府城七十里内不见敌情,寻至一百二十余里,方才见明军大队往后方进步。
本想继续追踪,但恐被发现,但赶回回报,灭日勒及哈克勒听罢,饶是再谨慎,此时也不多疑,下令撤回所有斥候,全身心放松,整日饮宴,随军嬉玩。
却说陈金等人,两三日便走了近两百里,又在密林中伏了一日之后,有感蛮年懈怠,便依陈玉凌之计而行。
全年人衔枚,马摘铃,轻装极速折回,城外并无驻军,如入无人之境,十四日入夜之时,明军便赶到城下。
蛮军守卫极其松驰,根本无人发现明军,明军各门皆布一卫之军,人人小心谨慎,默不作声。
于城门外深插鹿角,齐力挖了数道陷马坑,沿接恰拐角处多设绊马锁。待设置齐整,陈金便命发信号炮,知会各门卫军。
待一声炮响,四面八方齐齐将涂有火油的火箭射入城中,城中多是木制房屋,冬日虽冷,但也极易燃。
而且屋屋相连,顿成一片火海,而蛮军也多住民房,又兼甘陕之地冬日极其缺水,冲天之火袭来,再勇猛也无济于事。
彷徨无措,奔走逃命,惨叫连连,被烧死者甚众,稍时,城外又发起了密集的火炮,炸死敌军者有之,炸坏房舍、崩坏碎屑致人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而此时府衙中饮酒的蛮军众将,听得火炮齐鸣,震耳欲聋,房屋大量毁坏,又见城里火起,大火连延不断。
偌大个秦州府便像个大火盆,惨叫声、高喊怒骂声不绝于耳,一如末日来临,酒醉早已醒了大半。
哈克勒及灭日勒后悔不迭,惨中毒计,只好率乱军各自分散四门突围,打开城门,骑兵当先。
可城外陷阱四布,根本无法冲出,要么被鹿角扎中马腿,将骑士掀下马摔死,或被后面步军践踏而死。
要么是掉进陷马坑,被明军乱枪戳死,也有的想从拐角处冲出,但无奈被绊马索绊倒,再也起不来。
后边步军见骑兵失利,也随即突出,但明军投枪利箭又使蛮军死伤无数,死冲不得出,便退回城中。
骑兵步卒混作一团,人人奔命,自相践踏,忙乱退回城中,紧闭城门,而明军也不欲攻城,只紧紧围着,不透缝隙。
而明军火炮有量,火箭有数,不间短发射一个多时辰后,便告殆尽,可是城中大火愈烧愈烈,不见灭势,漫卷的火焰散出凶光昭示着此战之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