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有偿,恕无可恕。
轮回千重,忘川无路。
一饮一啄,若非前度。
檀木香气充满了昏暗的小屋。借着暗淡的光线,椅子上的老人默然不语,已经这样坐了好久。要不是他眼中精光闪烁,我几乎要认为他在香雾里坐化成一尊塑像。
师哥隔着一张古旧的长桌,安静地靠在太师椅上,一言不发。桌上笔墨纸砚齐全,一纸契约摊在眼前。密密麻麻的蝇头字,用小篆体书写着各种古怪的条款。
“年轻人,你太精明,合约我可以签,但你如何能保证合约的执行?”老人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夜巡的枭。
“我们是不可能违约的,因为没有违约的价值。”师哥的声音很好听,很清澈,带着点不驯的孤傲,“放心,你的命,没那么值钱。我如果不是按规矩做事的人,还开什么事务所。”
老人笑了一下,我却打了个冷战:他的笑容让我想起还魂的骷髅,一样的僵硬。
“你们的三段锦写得明白——一饮一啄。”他幽幽地说,“我信你,但我告诉你,你要的太多了,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个规矩,人鬼通用。”
师哥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有点自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我见过白无常,但他抓不住我。”老人最后说。接着,他把契约拿到眼前,用桌上的小狼毫,在合约尾部写下一个名字。
我用余光看着躺在老人身后的女孩。那孩子还很小,瘦弱的身体被肮脏的毯子裹着。她气若游丝,似乎每一口气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师哥看着老人写下最后一笔,不再掩饰面上得意的微笑。
“孟舟,把那孩子抱到我房间里,给她治伤。”师兄缓缓地站了起来,双目如炬,“现在,我要执行契约。我不叫你,无论如何不要进来。还有,捂着那孩子的耳朵,别吓着她。”
我应了一声,抱起躺在地上的小女孩,快步走出了房间。女孩很轻,在我怀里就像一只饿坏了的小猫,空洞无神的眼睛无力地看着我。
房门在我身后轻轻地关上了,随即,我听见了老人惊惶的声音:“你干什么?你要按照契约做事!你让我走,让我走!”
师哥的声音依然温和:“你说得对,你见过我。不过,你说错了一件事:那个时候,我可不是抓不住你;白无常勾人,哪有抓不到的时候?”
我腾出一只手,用女孩耳边的毯子抱住她的头,紧紧地抱住她。身后的小屋里,传来一个老人撕心裂肺的哀嚎声,那声音不像人,倒像是濒死的野兽,在群狼的撕咬中发出绝望的啸叫。
烈火炙烤皮肉的声音带着刺鼻的焦臭味飘了出来。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再次把女孩抱紧,大踏步跑上二楼。然而我还是听见了,那老人的最后一句,在惨呼中勉强可闻的几个字:我见过你,我记得你。
“那又如何,你能记到下辈子么?”我苦笑着把女孩放在师哥的长椅上。看来,我又要花整整一天打扫卫生了,有个认真到偏执的师哥,真是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