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如烟突然间惆怅的问:“我们是恶人吗?”。
这一句话,问的很突然,王笑山想了想:“不是,你和你姐姐已经做的很好了,开二百年来所未有。这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盐帮了,换做以前,或许昨夜里,我已经杀了那三个人。但是,不知道怎么想的,觉得仇家虽多,只要不拿刀冲到自己面前,还没必要非去杀人。”。
“王使者的话,如烟心里也明白,可是,为什么那么多人非要跟我们作对呢。王使者,我还是很想知道那些人是谁,明枪易躲嘛。”。说完这句话,叶如烟似乎是神游天外一般,眼神中带着些许迷离的望着前方,她,真的不懂。
王笑山呵呵一笑,回道:“好,这件事包我身上了,现在还是先送二帮主回云溪庄。”。
说着两人又折返回院子,华神医刚坐直了身子,看见两人回来,又忍俊不禁的抽泣道:“你们没去啊?你们不去啊?”。他正为了遗失鬼门十三针而几近崩溃,那是发自内心的。
在叶如烟的眼中,这哪里是那个眼高于顶的绝世神医,分明一个丢了玩具的孩子。
王笑山忙安慰道:“您别急,这就去,正好带少爷去城里逛逛。”。说着就满院子找少爷,才想起来,方才叫少爷回房间去了。见少爷不在这里,小声又对李长喜说:“李前辈,您先独自在这里养身子,我和二帮主还是带少爷先去云溪庄,也免得您分神。”。
李长喜心中有些失落,嘴上却说:“也好,孩子跟我在这里,我也是怕出事。你们先带去安稳地方,过几日我去看你们。”。
这一句话,叶如烟听出其实是不舍得,于是说:“前辈莫这样想,就安心在这里瞧病,我们过几日还要来看前辈的。虽说华神医医术非凡,但您还是要静养,切不可来回奔波。等您养好了身子,咱们一起回南京去。”。
“啊……南京,我就不跟着回去了吧,终归是个外人。”。李长喜正如此说,叶知秋已经打开门跑出来,听见了一半,就不高兴的说:“我不回去,我还没去西湖钓鱼呢。”。
“好,现在就带你去钓鱼,钓着鱼回来给爷爷吃。”。说着王笑山就去抱他,一手还牵着翎儿,回头又对李长喜说:“前辈先安心养着,日后的事,日后再说,何必现在就拒人于千里之外,孩子还舍不得您呢。”。
听了这话,李长喜也只得默默点头。送走了几人,回来看华神医,已经如同霜打的茄子,整个人瘫坐在藤椅里。
到了云溪庄,又安排了下人注意少爷,这云溪庄也是大了些,特意安排一位年岁稍长些的随时照看。大帮主一早同叶如烟一起出门,她进了城,听说今日要演一出好戏。擒拿杀害黄县令的真凶,知府大人也是学着江湖人的样子,发起了英雄贴。但有一位英雄,确要叶雪莲单独去请,那就是高明浩。所以临行前嘱咐妹妹,高帮主行踪不定,若是在华神医处看见,务必请他县衙一聚。
也不知道此时大姐找到高明浩没,反正今日已经无事,所以就在庄内静养一天。那王笑山吃过了午饭,又来辞行,拱手道:“此去,少则一夜,多则两天,想来今日城内县衙的事,估计漕帮人也会在受邀之列。那时候估计会和帮主再约洽谈之日,这两日应该无事,我就去也。若是有事,就去华神医处给我留个口讯,必定急忙赶回。”。
叶如烟想了下,说:“这两日确实无事,王使者尽管去查探是哪路神仙又在偷偷打我们主意,另外先去一趟已故黄县令的家,哪里还有我们四名弟子在。仔细问一下华神医的金针,想来应该不在八蟾老怪前辈的身上了。注意安全,若是对方势力大,武功高,切莫暴露了自己。”。
“帮主放心,老王干惯了这事,杭州城内还无人能发觉我的行踪。”。说着,一挥衣袖,就去了。
再说叶雪莲,领着两个人,三匹马早早到了杭州城,先去了城隍庙行过江湖上的礼数,问过陶涛不在,又问去了哪里。几经周折,在一条酒巷内找到了微醉的陶涛。说明来意,恳请陶舵主多多帮忙。这陶涛是醒了,却支支吾吾,对叶雪莲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帮主在哪里,但有一点,若是叶帮主有危险,我们帮主必定在身边。那高平抓人,还要当着武林人士的面,这可……”。
说的也是,有些杀鸡儆猴的意思,叶雪莲忙又解释,说:“因为要抓的人,名声似乎还不错,如果没江湖人做见证,怕日后江湖上传言高大人胡乱抓人。毕竟,他也是我盐帮的人,总要为盐帮避嫌嘛。”。
陶涛活了半辈子,哪里听不出?于是诡异的笑一笑,压低声音说:“那我就知道是谁了,不是漕帮,也是你们的对头。不然,这避嫌两个字可以略去。这样,反正是要见证,若是我找不到帮主,我这个舵主去凑个热闹。你看如何?”。
叶雪莲大喜过望,嘴上连连说道:“甚好,甚好。近日晌午就请陶舵主一定莅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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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为看官,咱们话说两头。说是头一天,八蟾老怪教王青山习武的那个晚上天刚黑时候的事。
这一日,沈随风不停的在院中来回踱步,沈师爷不耐烦的催问。“你走来走去,倒是有个主意没,他们再要钱,老子就要卖祖产了。咱们沈家,还没有出过卖祖产的人呢,以后见了宗族亲属,教我如何抬得起头。”。
沈随风则细声安慰道:“您不要急,这事有蹊跷,本来高平就是盐帮的人,他一个小小的六品官,竟然敢管州府的事,是胳膊伸的太长了。况且,我昨夜安排的江湖朋友,已经传信给我说,他中午已经拿了八蟾老怪。”。说着,平复下烦躁的心情,又说:“二叔,这江湖上的事解决不了,您想安稳坐在县令的位置上,也是不可能的。此事急不得,那朝廷里的人,都是穷了八辈子的泥腿子,如今有权有势就喂不饱了。但是收了咱们的银子,要是不给咱们办事,侄儿必定也不让他好过就是。您就放心吧,只是要等等,先把黄县令那件事解决了再说。”。
说到这里,沈师爷凑近了两步,小声说:“依我看,你不如先走,我可是听说过刘伯温的厉害,若高平是他的徒弟,必定也不简单。”。
沈随风嘴角微扬,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说:“二叔宽心,怪就怪老怪物进城的时间不对,况且我留了一手,用剑气封了黄县令的喉。纵然是个不会办案的傻子,也知道当夜死了县令,县衙大牢又被劫,应该找谁。任凭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我的头上。”。
沈师爷暗暗一想,才松口气,说:“哦,那我就明白了,早知道,就不把拜帖藏起来了。还等着今夜再跟侄儿闲絮一番,当夜就叫侄儿离开杭州呢。”。
此话何意?沈随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二叔为何说这样话?什么人的拜帖?”。说起这个拜帖,这可不是官场用的,那是江湖人用的,拜帖能送到沈师爷的家中,自然是送给他沈随风的。
沈师爷想了想,也没什么,就说:“不知道你嫁祸给了别人,早知道的话,就不把那个六品官的拜帖藏起来了。”。沈随风又问。“拜帖在哪里,我看看。”。
沈师爷才从怀里摸出来,递过去,说:“害怕是高平知道了什么,所以才送来呢,没理他派来的人,给挡回去了。”。
沈随风看了一遍,吐出一口气,说道:“此人笔力苍劲,百年之后墨宝必定难求。”。又看了第二遍,才说:“也没什么事,日后遇见我佯装不知道就是了,不过也许明日登门造访会更好些。就说今日确实不在家中,顺便也问问八蟾老怪的事。哼哼,一个混迹江湖半辈子的盖世魔头,居然就这么被抓了,只可惜天下人不知道是我沈随风除掉了他。不然在狮鹿山庄,侄儿的颜面又要大一些,免得那些武功高于我的总瞧不起我。”。
两人正说着,家丁来报。“老爷,门外有个人说是六品巡查司派来的,有封信叫小的交给老爷。”。
这来了家里的下人,沈师爷也是立即把胸脯挺的高高的,伸出低沉着说:“拿来,我看。”。粗略看了一遍,说:“告诉来人,回去禀明高大人,就说县衙虽无官,但一切都按高大人所说的做,今夜就宵禁,决不让恶人跑出杭州城。”。
沈随风似乎是猜到了什么,等家丁退下,忙接过信来看。原来八蟾老怪又跑了!要县衙的捕快们加劲盘查,还要再捉住不可。沈随风气的把信揉成团,说:“一群废物,抓到手的人,怎能让他跑掉?”。
沈师爷见新被揉,跺着脚,连打沈随风的手好几下,抢回来又抚平信纸,心疼的像是看见宝贝。沈随风诧异的看着二叔,说:“怎么了,又不是金子做的。”。“你这败家子,刚才还说这墨宝百年之后必定难求,现在看看,都被你揉成什么样子?”。沈师爷是真的生气,这语气和吼也没什么区别。
沈随风才低声,无奈的说:“二叔,那一百年之后,你我都成枯骨,要这墨宝何用?”。
沈师爷听了这话,可是真的生气了,暴跳着说:“留给你孙子啊,万一你儿子和孙子也是败家子,这幅墨宝也许就能给他们换一口吃的。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沈随风想起来,前日在八蟾老怪的眼皮子底下,二叔还不忘去捡地上的金银,所以这回是彻底没脾气了,再不反驳。但还是问了句:“上面还说明日正午宴请大家去吊唁黄县令,我也在受邀之列,正好去看看能抓住八蟾老怪的人,究竟长成什么样子。”。
“哼,在老子的县衙里吊唁姓黄的,也不邀请老子,他高平真是欺人太甚。”。沈师爷吐出这话,不是没来由的。一,高平一封奏折,朝廷就罢了他的县令之职。二,高平已经暗中彻查以前他办过的案子,好在姓黄的已经死了。三,自己明明已经经知府大人同意,临时先顶替县令的缺,晚上又让高平给罢了。四,连自己的侄儿都在受邀之列,自己却去不得!
两人说了好一会话,看看天色也已经黑透了,沈随风送二叔回房歇息。
回到自己房间,摸出夜行衣,换上,看看院内已经无人,噌的一声就上了房奔城外而去。分辨了方向,行了约莫三十里,看见前面一户人家还亮着灯,于是加快了脚步。来到门边,轻扣三下,重扣三下,开门的是个壮汉,让了进去。
一个瘦子看了沈随风,奚落道:“你怎么还穿这身衣服,以你的身法要来就来,大白天光明正大不是也可以来?”。
沈随风摇头说道:“别提了,今日过了晌午,二叔就不叫我出门,一直缠着我天南海北的胡诌。夜里,那不是又宵禁了嘛,免得被捕快和城内的军士撞见,还是夜行衣方便些。我那身白的,不行。”。
瘦子探过去身子,小声的说:“沈公子昨日交代的事,我可给你安排了,话说是后半夜就能到,就是你那个事,怕是不成。”。
沈随风“嗯?”了一声,问:“怎么会不成?只要你们做的干净,还怕什么。”。
瘦子一阵阴笑,说:“我们做事肯定干净,但是沈公子,就算你对我们兄弟有再造之恩,咱们之间的恩情嘛,也就到此为止了。说实话呢,我们都是小人物,江湖上没人把我们这类人放在眼里,您自然也不例外。说句不好听的,得罪盐帮的事,我们两兄弟做了,日后若是败露,第一个要杀我们两兄弟灭口的必定是你沈公子。”。
沈随风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瘦子,说:“兄台这是什么话,我沈随风敢私自做主放了你们,又怎么会害你们。”。
瘦子摇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们沈家和叶家的恩怨,江南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而我们兄弟,白道看见了要追着打,黑道看见了还瞧不起。就说你那个视财如命的二叔吧,这半年来,用的着我们兄弟,就给点儿散碎银两,用不着的时候,十天半月也不派人来问问缺不缺用度。”。
说着叹口气,又接着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兄弟二人实在不能如约护您二叔一年光景。现在那个黄县令也死了,若是翻出以前的旧案,我们兄弟两个轻功也不好,武艺又不行,这杭州啊,还是速速离开的好。所以呢,沈公子,您也别埋怨我们兄弟两个不厚道。这人嘛,不是有那么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沈随风听是听懂了,高平未必好糊弄,这两个人的担忧不无道理。说:“二位的心思和难处,沈某人自然知道,这半年确实苦了二位了,但眼下……”。
不等他说完,瘦子直接接口,说道:“眼下的事,兄弟两个尽心去办,若是不尽心,叫我们两兄弟不得好死。不过话说回来,那盐帮内的高手,可不是好对付的,我们都是学艺不精的人,若是办不成您也别怪我们。所以嘛,这次才请了位朋友帮忙,若是成了,您给我们兄弟的钱,我们可一分都不要,全给他。”。
难怪昨天跟自己说还要找个人帮忙,沈随风这才听明白,这两人是丝毫不准备自己去动手啊。于是,问:“那个人行吗?你们三个一起去,胜算是不是大些?”。
瘦子挠了挠头,又谄媚的说:“沈公子,那人是行家里手。现如今整个杭州城的人都知道丐帮也帮着盐帮呢,他们人多,若是我们去的人多了,就躲不过丐帮的眼了。再说,我们这样的,就算上去帮忙,硬抢也抢不来啊。这件事,是您交代的,这样……事情不成,我们两兄弟不走。事情成了,您也别留我们了,现在看见您二叔,我就头疼。”。
见沈随风未开口,瘦子有些不高兴了,说:“咋?话说道这份上,这样还不行?”。
沈随风忙笑笑,说:“知道二位在我二叔那里,一定受了不少委屈,这件事就这样,那盐帮里确实有棘手的人物。好在,咱们现在做,可有个好处。盐帮必定会把账算在漕帮头上,昨夜我可是亲眼所见,两帮的高手电光火石之间就能大打出手!至于二位说的,也没什么不行,我只是怕,你们请来的朋友做不成事。”。
那个壮汉子这才说话。“沈公子,你就放心,那人我们熟络,这种事从来不失手。”。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二位了,事成之后还有重谢,以后也不再麻烦两位。真所谓天高任鸟飞嘛,这半年是让你们受委屈了,这些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笑纳。”。说着,摸出两锭十两的金元宝,放在桌子上。
瘦子看见了元宝,两只眼睛就闪出光来,嘴上却说:“你看……咱们都这关系了,再说昨日已经收了钱,这可不好,快些收回去,莫坏了我们之间的情义。”。
呸,狗屁的情义,你们两个还不是只认钱?沈随风说:“哎……话不能这么说,二位是因为我才受的委屈,要是今日不收下,叫我心里如何安生?”。顿了顿,又说:“再说,此行未必成功,倘若真有什么闪失,我心里也不好受啊。如你们所说,只要这事成了,以后绝不在叨扰二位,二位可以一飞冲天。”。
瘦子才扭捏的接过两锭金元宝,信誓旦旦的说:“沈公子放心,我兄弟二人必定做的天衣无缝,若是没什么纰漏,明日下午就给您传喜讯去。”。
沈随风点头说道:“明日下午?如此甚好,那我明日去县衙赴会之后,就等二位了。先行别过,明日专侯二位好消息,事成还有重谢。”。
两人送出门,看着沈随风远去,瘦子“呸”一声,愤慨的说:“竟叫我们做见不得人的事,你会留我们两个已死之人在世上?叫我们去送死,别做白日梦了。”。
壮汉叹口气,摇头说道:“这眼皮跳的厉害。”。
瘦子拍着他的肩头,安慰说:“宽心……都跟你说了,咱们两兄弟不露面。”。
壮汉出神的说:“我是怕沈随风,在狮鹿山庄你与我早已是死人,如今又做出这么许多无良的事。那个家伙是要名要利,这一次未必能让我们走,反正我们也是死人,他随意杀掉,再埋了……”。
瘦子也失神的说:“宽心,这次他就一个人来杭州,我们既然拿了钱,还是做事。成与不成,我们都走,跟他在一起,迟早是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門大官人,二零一八年八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