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蟾老怪令船上盐帮弟子火速扬帆起航，那帮中弟子因有二帮主叶如烟的暗示，于是尽力令他满意，只希望这一老一少两个如叫花子一般的人，不要为难自家的小少爷。

待船开的离码头远了，八蟾老怪才把叶知秋仍到甲板上，盐帮弟子中一个叫做刘中阳的眼尖手快，忙要去抱起来。可这刘中阳还未靠近叶知秋，就被八蟾老怪一脚踢飞了出去。只听那八蟾老怪恶狠狠的对着船上众位盐帮弟子说道：“你们都放聪明些，惹毛了老子，一个个让你们去喂鱼。”。

说来这一脚也真重，那刘中阳也算是大身板，在盐帮中混了三个多月，从来没怵过什么人，这一脚，却爬不起来。他捂着肚子，细细品量着眼前这如叫花子模样的人，看那举手投足似是有些映象，却一时想不起何时见过。

这时候，一个梳理着羊角辫约莫四、五岁满脸泥土的小姑娘跑过来，上去就给叶知秋一脚，学着八蟾老怪的样子说：“你老实一点，不然有你苦头吃。”。说完，还去抓叶知秋的头发，本来叶知秋就委屈，方才被仍那一下就想哭，可是心中害怕，就没敢哭。现在，看这么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小丫头片子也来欺负自己，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小小的叶知秋在船板上嚎啕大哭，那小丫头反倒不高兴了，死死揪住他的头发，顺势骑在他的背上，大声叫嚷：“一个男孩子哭什么？我不许你哭，你再哭哭啼啼，我就要打你了。”。本来他就害怕，现在被这个小姑娘揪住头发乱打，更加哭的厉害。

刘中阳吃力坐起身子，对八蟾老怪说：“这位大侠，可否让你的小孙女不要打他了，我们这少爷可未曾被这样欺辱过。”。

八蟾老怪“嘿嘿”一笑，旁若无人的说道：“大侠？我算哪门子大侠，如今天下四大派也追杀我，朝廷也追杀我，莫不如我逃到漠北去呢。行走江湖三十年了，还没人叫过我大侠。方才在码头，若是好言好语借这条船给我，才是给我天大的面子，如今说什么好听的话都没用。更何况两个小孩子打架，又伤不到筋骨，何必如此紧张！你只顾心疼你家少爷，需告诉你，男人不吃苦头，又怎么能成长为男人！”。

刘中阳浅浅低下头去，暗自品他说话时的气势，猛然间想起一个人来，于是小声的说：“旁人不知道你的虚实，我却当真知道。不叫大侠也罢，但你却是做过侠义之事，也配的上一个侠字。如今掠走一个娃娃，也不怕黑道上的朋友笑话？”。

这话说的八蟾老怪也是一愣，两只眼睛盯住他问道：“好，你且先说我的虚实，再说我所做过的侠义之事。两件事说着了，我就不让这个姓叶的小鬼吃苦头，若是说错了，这个小鬼恐怕一路要哭到杭州去。哼、侠？老子就没做过半件侠义之事。照我看我那翎儿还小，也打不伤那个小少爷。”。

刘中阳应了一声“好”，就站起来说道：“您师出八卦门，后因掌门处事不公，才愤然领着掌门之女赵雅熙离去，从此与八卦门结怨并做下多笔血债。至于那侠义之事，便是你在汉中帮助刘理除掉了茅草村恶霸黄三爷！”。

八蟾老怪“嗯”了一声，对那还乱打叶知秋的小姑娘说：“算不得侠义，看不过眼就杀了。好了，翎儿，就放过那个孩子吧。”。

叫做翎儿的小姑娘愤愤起身，踢了叶知秋一脚，凶狠的说：“给爷爷面子不打你了，你若再哭哭啼啼，还要打你。”。

叶知秋也不起来，兀自趴在地上哭泣。刘中阳见状，又要过去抱他，被八蟾老怪又一脚，直中胸口，踢的他动弹不得。“说过了，你们都放聪明些，这小娃娃如今是我的护身符，怎会轻易让你抱走？”。

这一脚不仅踢的刘中阳坐不起来，而且那剧痛之下，竟快把牙也咬碎了，根本不敢张口吐气。八蟾老怪见盐帮中其它弟子都还本分，没有想近前的意思，才又缓缓说道：“算你说的对，我本就是八卦门的弃徒，也确是在汉中一个小村子路见不平杀过一个恶霸。不过，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中阳已不敢再开罪于他，于是强忍剧痛，张嘴说：“前辈不知，那夜杀了家中唯一一条狗给您调养身子的，正是家父。而你们谈话时候，我正在身旁，只是那时年幼，如今您已记不得我。”。

“哦”了一声后，八蟾老怪上下打量着刘中阳，喃喃说：“原来当年的娃娃是你，你爹叫什么刘理？我记不清了，按理说你爹是我的恩人。可我帮你们村杀了那个挨千刀的小地主，也算是报答过他了。不然，今天倒真可以卖你个面皮，让你带走这个叶家小娃娃。”。

刘中阳听他如此说，心想，原来这人还念些旧情，那事他并未真的忘却。只是，要如何让他不难为这年方四岁的叶家三少爷呢？叶家两位帮主都是宅心仁厚的好姑娘，如今这弟弟在此受苦，我若不救他出来，恐怕到了杭州也还是八蟾老怪的掌中物。毕竟，以他的身份，带在身边可以要挟盐帮做许多方便之事。

念及此处，刘中阳心生一计，就“呜呜”着也哭起来。

八蟾老怪见他连受自己两脚都没吭过一声，现今好好说着话，竟哭丧一般的嚎叫着，便问：“你哭什么？莫学这个娃娃，哭的我烦了，把你们都仍下水去。”。

刘中阳当真动容的呜咽着说：“您只道是帮着我们村子除去一害，算是报了家父为你进补身子的恩情，却不知您走后那黄三爷的家人怎肯罢休？当即就报官抓走了家父，家父吃刑不住，被打死在官府的苦牢之中。您说，您可是帮了我家，还是害了我家？”。

这一番变故，谁又能料想的到，如今想想却也合乎情理，想那黄三家中人怎肯善罢甘休？见这小子说的明白、哭的真切，八蟾老怪不再起疑，缓缓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加入这盐帮的？看你也是忠厚本分之人，难道不知这盐帮做的都是不正经买卖，跟着两个丫头片子又能有什么出息？你也别哭了，一个小毛孩子，当我真会为难他不成？”。

被八蟾老怪缠着谈了许久，叶知秋才自己爬起身来，那哭红的小鼻子上还挂着鼻涕。刘中阳如此看着这年仅四岁的小娃，原本干净稚嫩的小脸早已变坐了小花猫，又想到自己小时候哭鼻子的情景，禁不住笑了。

想这叶知秋哪里有没人照料的时候，如今自己哭了好一会儿，不见旁人来哄，自己擦了把鼻涕爬将起来。谁知那个名叫翎儿的女娃，又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将手搭向他的肩头，身子向上一欺，左脚已伸在叶知秋的脚后，微一用力，叶知秋就要向后倒去。

这一招诨名叫做“燕青扔李逵”，翎儿撒了手，等着看他跌跟头，哪里预料到叶知秋脚下连退两步，上半身向后一仰，竟把翎儿的力道全数卸了去。刘中阳眼见叶知秋又要摔倒，正挣扎着起身要去扶，却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孩子竟没跌下去。那八蟾老怪也是看在眼里，先是用一粒石子打在了刘中阳的头上，令他不敢妄动，随后堆满了笑意问叶知秋：“小娃娃，你这借力卸力的功夫，是谁教给你的？”。

叶知秋只怕翎儿还要上来打他，又看那八蟾老怪相貌丑陋还摔自己在船板上，所以嘟着嘴巴不愿跟他说话。

翎儿本就不喜欢他，方才摔他不倒，已是有些不高兴，现今他又不理自己爷爷，没好气的用自己粉嫩的小手指着叶知秋的小鼻子。“我爷爷跟你说话，你为何应也不应一声，又要讨打么？”。

小小的叶知秋才抬眼看她第一眼，本来还想耍少爷脾气，一看那翎儿满脸泥土，又气势凶凶，当即就服软说道：“那我又没学过功夫，怎么知道谁教我的。”。他哪里晓得，自从二姐如烟回家之后，每日教他跳的舞，尽是峨嵋武功入门的步数。

小小的翎儿不依不饶一手掐腰，一只手就过来揪住叶知秋的耳朵，依旧学着爷爷凶狠的模样。“爷爷说你学过，就是学过，快说是谁教你的。不然就把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妮子耳朵给揪下来。”。

虽说是翎儿也年幼，可叶知秋的耳朵毕竟没被人揪过，这一下也疼的够呛。于是伸手去握翎儿的手，免的她揪的自己疼，嘴上却略显倔强的说：“那我就是没有学过功夫，我怎么知道是谁教我的。那你要是不打我，我就让你陪我玩，还让我姐姐给你吃最好吃的糕点。”。说着，就慢慢把翎儿的手，往下放。

见翎儿揪自己耳朵的手劲松了些，耳朵也没那么疼了，就又接着说道：“我是男孩子，你是女孩子，我都从来不打人，你不能总是打我。那你看，你才是小妮子，不能把大人骂你的话用来骂我。”。

小妮子，还真是八蟾老怪以前骂她不听话时候说的话，这下翎儿听了，本来没有完全松开他耳朵的手，又紧紧的用力拧了一下，这一回是用了力气，疼的叶知秋“嗷嗷”直叫。“你还敢教训我，今天本小妮子就说你是小妮子，看你能把我怎样？”。说着，还抬起小脚，踢了叶知秋的屁股。 见他连哭带嚎，心想刚才向后摔他不倒，这次向前摔他，于是收回揪耳朵的手将他手臂向后一勾，自己则转到身后，向前一推。

这一招“仙童献礼”足以让叶知秋跌个狗啃屎，没想到，叶知秋身子向前时，双手却向后伸直，紧接着小腰一扭，两脚连环相踏转身。他又没倒，只是哭的又厉害了，眼泪夹杂着面上的泥土，真是一条白一条黑。白的是脸、黑的是泥。

此番八蟾老怪和刘中阳也都看明白了，这个少不更事的小少爷，原来是跟翎儿一样吗，也是习练过武艺的，想这叶家本就是凭借武艺才立足江湖的，自家的男丁又怎会不习拳练武呢？只是，这回八蟾老怪有些不高兴了，语气僵硬的说：“你这是峨嵋派的身法，快快说来，都是你姐姐教给你的？”。

两番没摔倒叶知秋，翎儿已是老大的不高兴，见他又不理爷爷，赶上一步就是一记粉拳打在叶知秋的脸上。那翎儿竟也是不停手，或拳或掌或脚，直把个小小的叶知秋当作沙包来打。叶知秋起先也没注意，只知道自己是挨了打，所以哭。只是这时候跟翎儿说了几句话，见她长的乖巧，出手也不重，就互助头脸任凭她打。

刘中阳看在眼里，一张脸扭做一团，忙对八蟾老怪说：“家父既然有恩于前辈，还望前辈看在家父的面上，教这个女娃娃莫再打我家少爷，他平日里娇惯成性，如何禁受的住令孙女的拳脚？”。

八蟾老怪冷哼一声，不以为然的道：“你父确有恩于我，我已杀了黄三还他，如今还拿此事要什么情面？”。

虽说胸口那一脚还隐隐作痛，刘中阳却不罢休的接着说道：“若非是前辈出手，家父还不至被官府害死，而我也不会流落江湖这许多年。正是前辈杀人，才令我家破人亡饱受了漂泊之苦。若非叶家二位小姐三月前可怜我无依无靠，也不会收我这等废物进盐帮。前辈就不能卖个面子？在这船到达杭州之前不再为难这个少不更事的叶家小少爷？”。

再说那翎儿，是越打越起劲，可毕竟自己也还是个娃娃，虽说爷爷教授了些拳脚功夫，但就是打不倒叶知秋。那叶知秋怕她来打，也只是捂住头脸，呜呜哭泣。八蟾老怪扭不过刘中阳的言语，才叫住了翎儿。翎儿两只手掐住自己的小腰，小鼻子“哼”了一声，小嘴巴撅着说：“这次饶了你，下次爷爷问你话，你再不理，我还要打你的。”。

叶知秋却“嘿嘿”的笑了，说：“那你不打我了，就是不生气了，那我们去玩吧，我可会玩了，她们都愿意跟我玩。”。翎儿听说玩，看了一眼八蟾老怪，问：“你要玩什么？”。叶知秋见她理自己，胆子越发打起来，拉住小手说：“这里不好玩，我们去船舱里面玩，那里面才好玩。”。

八蟾老怪“呸”一声，吼道：“一时哭，一时笑，没出息的男娃玩甚么？哪里都不去，就在此处。”。让你去船舱？老子还未下去，万一里面有你们盐帮的人，岂不是坏了我的事？翎儿听见八蟾老怪吼，已然是吓的一哆嗦，甩开了叶知秋的手，说：“我才不跟你去船舱玩。”。

“那我们就在这里玩，我可会玩了，我们玩官兵捉小贼，我最会当官兵了，姐姐说我长大了就能做最大的官兵。”。叶知秋正兴致勃勃的讲，翎儿小鼻子一抬，说：“你做了官兵是要我做小贼，我不做小贼，我也要做官兵。”。叶知秋长大了嘴巴，说：“不可以，你是女孩子怎么做官兵，官兵都是站着尿尿的，像我一样才可以做官兵。”。

这叫翎儿的女娃，才不听他的，说：“那我不跟你玩了，我不做贼。”。叶知秋又把手一拉，学着跟二姐讨饶时候的样子说：“好翎儿你赔我玩嘛，再说你本来就是贼啊，你爷爷抢了我家的船，不就是贼吗？”。

翎儿立即转身回去看八蟾老怪，见他像是没生气的样子，就对叶知秋说：“你在胡说，我又要打你了。”。叶知秋反倒嬉皮笑脸起来，说道：“你赔我玩，我就让你打我屁股。我屁股上有肉，你打的时候才不会手疼。”。

八蟾老怪听了这话，认真看了看叶知秋这个年满四岁的毛头小娃娃，心说：“都说富家多纨绔，这小子年纪小小嘴巴就这么甜，将来长大了不知道要糟蹋多少姑娘？”。也是他自己心不静，见两个娃娃争来争去好生烦闷，于是说：“女娃也可以做官兵，有个花木兰的就是女娃做的官兵。”。

有这句话，翎儿就高兴了，说：“我爷爷说了，女娃也可以做官兵，我做官兵你做小贼。”。

花木兰，叶知秋当然知道了，姐姐总带他去看戏嘛，心里起了一个鬼主意，你不叫我做官兵，我就要捉弄你。“好吧，我做小贼，那我要偷你东西，你身上有没有火折子？我只会偷火折子。”。翎儿身上哪里来的火折子，她又不敢问八蟾老怪要，只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八蟾老怪。

八蟾老怪摸出火折子，扔了过去。害怕你个小毛孩子把船点了不成？

叶知秋捡起火折子，高兴的说：“我现在就是偷了你的火折子，我现在去那边，我说好了，你就来抓我。”。说着，就走向了船头，蹲下身子，回头看翎儿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他说：“好了，官兵可以来捉小贼了。”。

翎儿欢快的跑过去，叶知秋则连忙闪在了一边。这翎儿只看见有个小竹筒在冒烟，正在想是什么东西，突然“砰”的一声，吓的她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八蟾老怪也是猛的站起身来，看见了一个偷笑不已的叶知秋，一个蹲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翎儿……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門大官人，二零一八年七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