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晕晕乎乎地抱着一个布包走出客栈,她实在想不通,竟真的能凭一句话弄到三百两银子,她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脸,从脸颊上传来的疼痛感使她明白,这一切都是真的,银子是真的,自己也是真的。
方申图站在大门口,远远看着山茶离去的背影,脸色阴沉不定,身后一名汉子问道:“堂主,不派人跟着她么?”
方申图摆了摆手,示意道:“像她这样的女人绝对不敢骗我!”
“若是我们派人跟踪他,被那个少年发现反倒不美。”
汉子挠了挠头,说道:“堂主,为什么原来您招揽他,他不答应,现在反倒主动找上门来?”
方申图嘴角翘了翘,说道:“每个人都有落难的时候。”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句话任何人都适用!”
“如果在这个时候我们帮他一把,绝对要比平日里拉拢效果要好的多!”
汉子点头称是,又道:“那少年,值得六百两?”
方申图哈哈笑道:“莫说六百两,依我看,他至少值六千两!”
汉子惊愕道:“堂主,这小子跟着咱们一路,不显山不露水的,竟是个高手?”
方申图点头道:“我的眼光一向很准。”
说话间,几辆大车拉着布匹晃晃悠悠地从方申图身前经过,拉车的马夫不露声色地摆出一个手势,方申图脸色一凝,瞬间又变回原样,扬了扬下巴,道:“去验验货。”
身后的汉子也看到了那个手势,也紧张了起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发现没有可疑之人后,指挥大车驶入院内,并将大门关了起来。
方申图挥了挥手,几名劲装大汉便从屋中鱼贯而出,分散至院外的各个角落,仔细地观察着周围行人的一举一动。
在确保无任何异常之后,小院内的汉子掀开大车上最外层的那些布料,逼人的寒光顿时迎面而来,布料之下,竟满满的都是刀戈兵器,长枪短剑,弓弩梭镖,一应俱全。
汉子随时拿起一柄朴刀,刀身上折叠的纹路清晰可见,入手轻盈,挥动起来没有一丝沉重感,刀口有一道血槽,寒光一闪,一截碗口粗的木桩便已化作了两截。
汉子满意地点了点头,问道:“还有三批,什么时候到?”
赶车的马夫身穿着一件破袄,一锭大毡帽将他的脸盖的严严实实,只听见低沉的声音从帽子下传出来,“一批午后到,一批明日到,最后一批明晚丑时之后到。”
汉子举起手中的朴刀,爱不释手地挥动着,问道:“这都是灰刀坊制作的?”
马夫点了点头,说道:“坊主亲自监工,没有一件是粗制品。”
“灰刀坊的工艺,我一直都是非常喜欢的。”
马夫嘿嘿笑起来,说道:“青鱼帮的上头是太守大人,再给灰刀坊十个胆子也不敢糊弄青鱼帮的弟兄。”
汉子脸色忽然阴沉了起来,他用手中的朴刀挑起马夫的大毡帽,眼神中充满了不掩饰的杀意,冷冷说道:“你若是还想多活几年,就不要乱说话!”
锋锐的刀刃紧贴着马夫的额头,他甚至能感觉到刀尖已经刺进了皮肉,刺骨的寒意涌上来,一条线般的血顺着血槽滴在地上,马夫害怕了,如果他再不求饶,眼前这个人真的会杀掉自己。
“老虎,把刀拿开。”正在马夫命悬一线的时刻,一个人的声音传来。
汉子冷冷盯了马夫一眼,将手中的朴刀丢在大车上,方申图走上前来,看着哆哆嗦嗦的马夫,伸出右手按在他肩膀上,伏下身子贴近他,平淡地说道:“管好自己的嘴,太守大人的事也是你这种人能多嘴的?”
“你若是管不好,以后就不要再开口了。”方申图说道,右手缓缓用力,马夫吃痛,脸庞扭曲起来,可在方申图面前,他连一声痛叫都不敢发出来。
“想死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送你一口棺材。”方申图松开手,马夫软软地瘫坐在那里,裤裆里早就湿了一片。
“将赶车的马夫都聚在一起,找人看守,一个都不许出门!”
方申图冷眼看着如同猪羊一样被赶到小屋中的马夫们,他不能不谨慎,青鱼帮这些年之所以能够迅速在西凉站稳脚跟并且发展,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扶持,而这个人,就是西凉太守马腾。
太守大人扶持青鱼帮,自然是要办一些明面上不能办的事,而青鱼帮这些年确实也办的不错。
西凉境内地下势力一直是青鱼帮一家独尊,但近几年出现了另外几股势力,隐隐能够与青鱼帮对抗,太守大人的命令很简单,就是摧毁这些新崛起的势力。
照理说,这件事应该很简单,青鱼帮屹立在西凉多年,势大财多,背后还有西凉的土皇帝支持,清除掉几波敌对小势力算的了什么?
但方申图心中总有种不安的感觉,若真是如此简单之事,为何太守大人要求绝对保密,而且运来大量兵器,一副要打硬仗的架势?
还有就是这些天,西凉境内的陌生面孔多了起来,小巷里,河沟中,每天早起都会有尸体,有些是青鱼帮的弟兄,有些是外来人。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方申图心中虽不安,但又不敢去问太守大人,所以只得招揽一些可用的高手,以防不测。
至于那个少年会不会来,方申图相信自己的判断,那少年不是个无信之人。
“七日后到海阳关北口来!”这是方申图让山茶转达的一句话。
“我知道了。”渐离躺着床上,淡淡地说道。
山茶还沉浸在忽然拥有了三百两银子的喜悦中,她抱着布包一直在傻笑,过了一会儿她将布包放在渐离枕头旁边,说道:“给你。”
渐离睁开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山茶。
山茶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装满银子的布包,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它上面移开,说道:“这本就是你的东西。”
渐离抓起布包将它丢进山茶怀中,说道:“它现在是你的了。”
山茶手忙脚乱地接过布包,将它搂在怀里,向渐离怒目而视,说道:“你怎么把银子乱扔?”
渐离不去看山茶,开口道:“你若是不想要,就替我丢了它吧。”
山茶脑门上的青筋瞬间就鼓了起来,身子也猛然绷紧,良久,她像是打了一场仗一般,浑身大汗淋漓,她抱着银子,看不清表情,说道:“那我就先收下了,你什么时候想要回去,我就把它还给你。”
渐离伸出手揉了揉眉心,不再言语。
山茶从地上爬起来,说道:“我去买只鸡炖汤给你喝。”
渐离沉默不言,山茶只当他默认了,将布包掖在床角,掏出一锭银子揣在怀里出门而去。
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银锭,山茶的心情难以抑制地愉悦起来,走路都不免轻快了几分。
山茶走到一条深巷中,这条深巷充满了鸡粪的臭味,山茶掩住鼻子,巷子两旁尽是些鸡鸭贩子,这些小贩不时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山茶,有轻蔑,有戏谑,还有毫不掩饰的情欲。
山茶摸了摸胸口的银锭,沉甸甸的银子总是能够给人带来自信与勇气,山茶走到一个摊子前,指着笼子里的一只肥胖的老母鸡问道:“这只鸡怎么卖?”
小贩脸上挂着不怀好意地笑,说道:“这鸡可不便宜,要五钱银子!”
山茶脸色一变,问道:“这么贵?不都是几十文吗?”
小贩斜斜靠在门框上,歪着脑袋说道:“那是卖给别人,你就不一样了。”
山茶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已经知道那小贩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你挣钱多容易?床上一躺衣服一脱就有大把男人给你钱,我们呢?每天吹着冷风也挣不到两个碎银子,老子心里不平衡啊!”
小贩讥笑道:“你若是不想买也行,反正你自己不就是个鸡(妓)?回家烧一锅开水,你自己往里一跳,不就有了一锅纯正的鸡汤?”
“不过你要是愿意陪我一晚上,把我伺候舒坦了,我倒可以考虑考虑把这只鸡原件卖给你,怎样?”小贩眼神中闪烁着不加掩饰的情欲,伸手便要去拉山茶的手。
山茶脸色由青转红,恶毒的话语如同刀子狠狠刺在她的心脏,她身子颤抖起来,她举起手,想要狠狠抽那个小贩,可举了半天,她依旧没有抽下来。
小贩一脸嘲弄地看着山茶,说道:“你还想打我?一个小*也敢打人?”
周围的贩子们都嘿嘿坏笑着看着山茶,眼神中充满了冰冷的戏虐。
对于他们这些生活中最底层的人来说,唯一有乐趣的,便是欺凌那些在他们眼中比他们更加低贱的人,只有那样,他们才能感觉到一种上位者的满足感。
山茶忽然感觉到自己无比的孤独,她想要回到那个小木屋,只有在那里,她才能感觉到一丝温暖。
她捂住嘴巴,刚刚转过身去,便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她身形不稳,却被那人一把抱住,她抬头看去,苍白的脸,浓墨般的眉毛,那人竟是渐离!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山茶急忙挣开渐离的手,转过身去不想让渐离看到自己的狼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