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白鹿离去了,满身风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黑骑们护送着小高逃走了,食白鹿并没有留下他们性命的意思,渐离本想斩草除根,但他们逃的太快,竟连渐离也未追踪的上。
“擅长杀人的人,逃命的本事更强!”白鸣老道说道。
渐离非常认同这句话。
钟棠与她二叔也离去了,她二叔的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慌。
小道童收拾好了马车,说道:“师叔,走吧!”
老道看了一眼渐离,他仍是那般默然,躬身行礼道:“公子对贫道有恩,必将百倍偿还公子。”
渐离说道:“你何必记我的恩,我本来也不是来救你们的。”
小道童有些意外,说道:“我们可不是忘恩之人!”
老道看着渐离单薄的身影,有些同情这个少年的遭遇,但他明白,这个少年绝对不会接受任何人的怜悯。
老道说道:“公子此去西凉,路途遥远,每多苦困,贫道帮不上忙,唯有每日替公子祈福诵经,愿公子安康,不受虎豹侵伤!”
渐离依然一动不动,说道:“道长有心了。”
老道挥袍,道:“公子,先行告辞,日后若遇困难,便到清风观寻我。”
渐离点头。
小道童挥鞭,马车吱呀吱呀走动起来,沿着山路向更北处走去。
马车的背影终于不见了,渐离摘下那朵雪莲,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在贴身的衣带中。
西凉!西凉!终于又要回到那里了么?
我已有十年未回到那里,不知道那里的景象依然如初么?风尘是否任然遮天蔽日?临河旁的二道街是否依然繁华?街头的混沌摊上的馄饨味道是否改变?
小河上的花船坊,戏台子上的大花脸,市集上的花鼓灯。
河边的石子道,道旁的松树林,河中心的小阁楼,每当半夜就会爬到楼顶的明月。
还有一个明月般的姑娘。
渐离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小诗,你是否仍喜欢穿那身大红袍?”
西凉距离招摇山足有千里,渐离装作一名落魄剑客混在一个商队中,商队的领头是一名五十岁左右的汉子,身材粗壮精干,双手孔武有力,手上功夫不弱,双眼精光四射,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
一行十七八人,有七名功夫在身的壮年男子,他们这次去西凉行商,做的是皮毛的生意,西凉临近草原盛产牛羊皮毛,但缺少丝绸布料,一块好布便能换七八张上好羊皮,运往京都各地,转手利润便能翻好几番。
在利益面前,即使路途上危险重重,但仍是有无数商人趋之若鹜。
渐离坐在一辆装满粗布的大车上发呆,赶车的马夫姓李,别人都叫他李老憨,时间久了他具体叫什么名字倒没人记得了。
李老憨腰间挂着一个酒壶,时不时偷偷来一口,一脸风尘粗糙的脸上此时便会挂出惬意的表情。
“大冷天来一口,这滋味,给个小娘子也不换!”李老憨一边哼哼着,一边扒拉着脑袋上的积雪。
李老憨看着衣着单薄的渐离,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说道:“后生,冷不冷?”
渐离摇了摇头。
李老憨嘿嘿笑了几声,说道:“年轻人火气就是旺,我年轻的时候大雪地里光着屁股都冒热汗,现在老了,不行了,下这点小雪都打哆嗦!”
渐离笑了笑,心中计算着按照这样的速度要多久才能到达西凉。
李老憨说道:“一会儿要是冷了顶不住,就跟我说一声,我把我这羊皮袄卖给你!”
渐离不免觉得有些可笑,问道:“你这羊皮袄要卖多少银子?”
李老憨双眼中挂着狡黠的光,如同一头老狐狸瞧着一只落入陷阱中的鸡,说道:“五两银子!”
渐离气笑了,这破破烂烂还挂着几道大补丁,看起来肮脏不堪的羊皮袄在外面连二十文钱都卖不到,李老憨可真敢敲竹杠,把自己当冤大头了?
渐离索性闭上眼,躺在大车上,不再搭理他。
李老憨也不失望,反而老神在在地赶着车,口中大声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东西现在卖五两,到了半夜,可就要卖五十两喽!”
渐离不言语,李老憨呵呵笑了几声,不住地摇头。
夜幕降临,几人一堆围在篝火旁,纷纷掏出干粮来烤着吃,李老憨与渐离坐在一堆火前,渐离烤着一只山鸡,油光发亮,香气四溢,李老憨喝了一口酒,闻着烤鸡的香味,手中的干面饼却无论如何也啃不下去了。
“后生,鸡烤的不错!”李老憨凑上来,嘿嘿笑道。
“是不错。”渐离翻动着,让香气更浓郁些。
“啧啧,你瞧这手法,一看就是老手,一般人那弄的这么香?”
“我以前最喜欢自己弄野味吃,弄的多了,也就熟了。”渐离翻动了一下火堆,一滴油滴下来,鸡皮已经发黄,马上就熟透了。”
“这感情好,以前出门一直啃干饽饽,这次能吃上烤鸡,真不错!不错!”李老憨喜滋滋地说道。
渐离皱了皱眉,问道:“我说过要请你吃?”
李老憨的表情僵住了,良久,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大家出门在外的,相互照应照应,一只烤山鸡能值几个钱?这么小气干吗?”
渐离说道:“这烤山鸡可值五十两银子。”
李老憨指着火堆上的烤山鸡,问道:“就这一斤多肉你敢卖五十两?”
渐离摇了摇头,说道:“咬一口,五十两。”
李老憨脸色由青变红,想起白天自己的话,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老憨背过身啃自己的干饼,努力使自己不去想烤的金黄的山鸡,可香味一直在向他鼻孔中钻,李老憨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这时,一名身着劲装的汉子大踏步走到渐离身前,下巴一抬,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冲渐离喊道:“喂,那小子,你烧鸡烤的不错,我老大想尝尝,把鸡拿过来!”
渐离隔着火光看着那名汉子,身子未动,一言不发。
“你没听到?想让老子再重复一遍?”
渐离眼睛眯了起来,说道:“我刚才跟李老憨说过的话,我再跟你说一遍,五十两银子一口,想吃就拿银子来!”
那名汉子闻言大怒,正要发火,忽然被那为首的汉子拦住,渐离声色未动,那为首的汉子径直来到渐离身前,一挥手便有一人托着一个木盘,木盘上十五樽白花花的银锭,皆是五十两的面额。
渐离盯着那木盘,嘴角带着笑,说道:“刚才是五十两,现在是一百两了!”
李老憨眼睛都看直了,他从未想过真的会有人花五十两一口的价钱来吃一只山鸡,更没有想到渐离会临时又加价。
为首那名汉子也不发怒,一挥手又拿出十五锭同样面值的银子放在渐离身前。
渐离大笑,将山鸡递给那名汉子,道:“你吃!”
为首的汉子一把将山鸡从木质烤架上扯下来,也不嫌烫,大口大口地吞了下去,不消一盏茶时间,那只山鸡连皮带骨都入了那大汉的肚子,不多不少,正好十五口。
“山鸡不值这个价格!”大汉说道。
“当然不值,这山鸡在外面最多卖二十五文!”渐离说道。
大汉说道:“可我却并不觉得我吃了亏!”
渐离说道:“你当然没有吃亏!”
大汉大笑,说道:“山鸡不值钱,你却值这个价钱!”
渐离眯起眼睛,一股无形的杀气开始弥漫,黑道一万黄金悬赏自己人头,难道眼前这人认出了自己?
气氛压抑起来,渐离的剑未出鞘,剑气已经开始从鞘中溢出,火堆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大汉像是没有感觉到,说道:“如果你到了西凉没地方去,就来找我,我叫方屠申,西凉青鱼帮的二堂主,我最喜欢你们这些有锐气的年轻人!”
渐离道:“那就先谢过方堂主了!”
大汉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了。
渐离盯着火堆前的银锭,大笑起来,用一根枯枝将它们聚在一起推在李老憨身前,说道:“送给你了!”
李老憨双眼发直,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说什么?”
渐离说道:“我说我把这些银子送给你!”
李老憨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脑袋,双手都颤抖起来,说话也不利索了,又哭又笑,抱着银锭亲了又亲,恨不得在渐离的脸上也亲几口。
渐离静静地坐在那里,手扶长剑,独影阑珊。
方屠申看着渐离将银子随意送给李老憨,脸上看不见表情,无悲无喜。
“这个人我们买不起,通知手下兄弟,不要招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