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煞！”短发大汉瞳孔一缩。

其余几桌人见出了人命，也不见多慌乱，大山脚下，山高皇帝远，民风又彪悍，一言不合拔刀见血都是很平常的事，只是看向那少年的眼神中少了几分戏谑，多了几分凝重。

刚赶过来的掌柜浑身哆哆嗦嗦，在自己的店里出了命案，别人能逃，自己这个掌柜的可逃不了，按理说应该拉凶手去见官，可眼前这位大爷明显是个惹不起的角色，真要是逼急了一剑戳自己个透心凉，那可没地叫屈去。

少年渐离俯身拉住一名喽啰，问道：“你有五两银子么？”

喽啰脸扭曲着，嘴唇都在发抖，猛然撕碎衣服，将怀中的银子一锭锭全丢在地上，不知是哭是笑，嘶叫着：“给你，都给你！”

随后发疯似的狂奔出去。

渐离捡起一块碎银子，然后指着地下散落的银锭说：“掌柜的，这些就当成给你的赔偿吧。”

掌柜颤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银锭，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渐离看了一眼散落一地的面条和碎碗，搓了搓手心的碎银，说道：“再来一碗面，来一壶五两银子的酒。”

掌柜唯唯诺诺地拿着银子下去了，宋虎的尸体也被人抬出去，其中有两伙人受不了客栈内的血腥气，匆匆忙忙地离开，盏茶的功夫，原本拥挤的客栈也清净起来。

“二哥，这小子出手可够快的！”裘皮大汉道，心中庆幸刚才自己没动手，“对了，我刚才听到有人叫他天煞，啥来头？”

“啥来头？”短发大汉搓了搓手，道：“妈妈的，狠角色！”

“听说他第一次出现是在凉州道，黑云寨大当家领着手下洗劫了一处山庄，正要打道回府，撞见了这少年，那大当家的问他话，他也不答，那大当家只当他是吓傻了，顺手一刀想取他人头，哪知一刀落下，飞起来的却是自己的脑袋。“

“那些山贼喽啰见老大掉了脑袋，眼睛都红了，跟牲口一样的，嗷嗷往上冲啊，那叫一个凶！”

说到这里，短发大汉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其他人的反应。

小辫少女晃着大汉的胳膊，撒娇道：“二叔，别卖关子了，后来呢？”

短发大汉端起碗饮了一口，末了发出一声满意的咂咂声，道：“后来？后来这世上就再也没有黑云寨了。”

“听说他从凉州道一直北上，一路上专杀山贼，只要有旗号的贼营，全都被他挑了，不取金银也不留姓名，好似纯粹的为杀而杀。”

“我不喜欢杀人！”渐离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不喜欢？”短发大汉呵呵一笑，左手拄着脑袋，说道：“凉州以北的两百多条人命，可不是这么想的。”

“山贼的命也算命吗？”渐离眼神狠厉起来，“他们只是是畜生，猪狗！”

“如果不是活不下去，谁会愿意去做山贼？施主，你太偏执了！”旁边一桌上，一名身着破旧袈裟的老和尚拍案而起。

“大师要替山贼开脱吗？”渐离看着老和尚，他从不喜欢和尚，就像小时候他快被饿晕，用仅存的一点力气爬到一个寺庙中希望庙中的僧人施舍一点吃的给他，可那些和尚只顾着接待那些前来上香祈福的贵客，谁也没空搭理这个如野狗般的孩子。

“山贼中固有罪大恶极者，但也有许多罪不至死，施主不问青红皂白乱杀一气，与山贼行径何违？”老和尚宛若金刚怒目。

“我没时间去过问太多的东西，我只知道，谁要杀我，我就杀谁！”渐离站起身来，盯着老和尚，说道：“我可有错？”

“施主如此执迷不悟！”老和尚两条雪白的眉毛无风自动。

“大师要与我动手？”渐离右手又扶上剑柄。

“我佛慈悲，如若再任由施主胡为，只怕会造更多杀孽，只要施主答应跟随贫僧回寺中，潜心修佛，贫僧绝不会对施主出手。”老和尚双手合十，一副悲天悯人的慈悲相。

“嘿嘿，血手黑僧方摩志也能说出这么大义凌然的话，真是让老子刮目相看！”短发大汉哈哈大笑，一双肉掌之上，青红两色流转。

“贫僧大龙寺空亮，不知施主所言的血手黑僧是何人？”老和尚皱着眉头，神色不变。

“方摩志啊方摩志，你这人皮面具可真不错，若不是我发现你耳垂下的接口，还真看不出！”

老和尚下意识地抬手朝自己耳边摸去，电光火石之间反应过来，可为时已晚，只见短发大汉一掌拍来，方摩志不敢硬接，纵身一跃，身子滴溜溜地跳到房梁之上，手在脸上一抹，露出一张古铜色的面庞，只见他咧嘴一笑，说道：“那小子，黑道上已经放出话来，只要取了你的脑袋，就能换一万两黄金，可别让别人拿了去，就像眼前这位，看似正气凛然，但你要是相信了他，保证你死无全尸！”

“放你的狗屁！”裘皮大汉怒道，“你这下三滥的狗东西，也敢来污蔑我二哥！”

短发大汉眯着眼，淡淡道：“方摩志果然名不虚传，一句话就能在我们之间种一根钉子！”

方摩志阴笑着，说道：“彼此彼此，钟二爷的掌法也不差，方摩志领教了，日后若有机会，必然要切磋一番，先行告辞！”

一声长啸，方摩志已跳出窗外，掠出数十丈外。

“二哥，就这么放他走了？”裘皮大汉急道。

“我们这次来，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方摩志身法不弱，纠缠起来会很麻烦。”短发大汉想起此次要办的事，心中涌出一丝难以按耐住的激动，这次若事成，钟家当兴一百年！

心神恍惚间，客栈中已没有了渐离的身影。

方摩志纵情狂奔，大雪之中，身后只留一层极细的脚印，刹那间便被漫天大雪掩盖，方摩志想放声大笑，功夫不负有心人，自己在此地苦等二十多天，终于被自己发现那少年的踪迹，一个看上去根本没有江湖经验的小子，如何是自己的对手？

方摩志已经看到自己得了万两黄金后那纸醉金迷的生活了，最神骏的大马，最醇香的美酒，最妖娆的女人，似乎一切都在自己的眼前。

可是大雪中，那越来越放大的黑点是什么，方摩志忽然感到一阵比风雪更刺骨的寒冷，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截闪着寒光的剑刃。

噗，如同一个装满酒水的囊被刺破，方摩志脖颈里的鲜血还没有溢出，便被一团冰雪堵住了伤口，鲜血融化了冰雪，伤口也被冻结。

渐离出剑，骁如烈马，宛若游龙，雪花飘零中，自成一世界，风雪不能进。

剑招，大湖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