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湘玉故意差人拦了顾五的驾，这会儿有些后怕了。

罗湘玉说得急了些，额头都出了一层细汗，话也有些颠三倒四：“原本五爷来得就少，那婆子不知道怎么说的，惹得五爷……唉，大爷刚平稳了些，可不敢让五爷闯进来，万一五爷说了什么，大爷心里不舒坦……，”

罗湘玉拿帕子在眼睛上重重抹了一把，她哭丧着脸，看着念华：“奴婢也不怕奶奶知道，五爷向来不待见奴婢，别人去劝还好，若是奴婢去了，只怕闹得还更厉害，奴婢倒不怕打骂，只是担心大爷……”

念华听闻此事，也大吃一惊。前日顾五惹出来的事儿她也听说了。她知道若让顾清远知道了院门口的闹剧，心里肯定是大大的不痛快，说不得又要气重。她找不到可以依仗的人，只得吩咐腿脚快的小丫头，快些去请六爷和五奶奶来劝，自己定定神，硬着头皮迎出门去。

还没走到了院门口，就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丫头，那丫头一声不吭，只护了头蜷在地上，旁边跪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婆子，那婆子不住口的讨着饶。

而顾清珩则是大发神威，正不顾头脸地往丫头身上踢，誓要把在齐明淑屋里受的冤枉、委屈全盘渲泄出来。

念华见了，气怕得发抖，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顾五青天白日的，就在康平院大门口打骂康平院的人，哪里是把自家大哥放在眼里了？

她快步走过去，想要喝住正踢打得欢的顾五。

“住手！”念华本是满腔烦愤的想要责问，一开口，声音却变成了询问，“五叔，可是下人冲撞了五叔？”她没靠山没根基，也没有顾五的这把子力气，自觉硬气不起来。话一出口，她立即鄙视了自己。

顾清珩闻声一抬头，见是念华，忙把踢出去的腿收了回来。喘口气站好，彬彬有礼的躬身行了礼：“见过大嫂。”

见他客气起来，念华也跟着客气：“五叔，若是下人无礼，冲撞了五叔，我来陪个不是，还请五叔大人大量，饶了她们吧。”

刚才的一顿恣意踢打，顾清珩的闷气已消了大半，这会在念华面前，犹如翩翩公子一般：“让大嫂见笑了！清珩实不敢当。”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接着道：“清珩并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只是这两个奴才拦在门口，不让我见大哥。清珩专程前来看望兄长，怎能半途而废？”

念华腹诽：“好不讲理的人！见不到兄长就非要在兄长院门口打杀下人吗？”她示意春绿把地上的丫头扶起来，待看清头脸，不由奇道：“春林？怎么是你？”

春林一身的灰土，辫子也散了，衣裳也乱了，脸上青肿了一块，她歪头吐了一口血沫，委屈的道：“奶奶，是玉姨娘让奴婢跟着李妈妈一道守门的，姨娘说大夫不让大爷见客，吩咐奴婢们不能让五爷进来。”

“玉姨娘吩咐的？”顾清珩一副“早就知道是此人作的妖”的表情，挑眉斜眼看着刚爬起来的李婆子。

李婆子心道：“傻大丫先开的口，不算是我出卖的姨娘。” 她一缩脖子，低头附合道：“玉姨娘怕扰了大爷养病，前日里才吩咐下来的。”

“哼！一个姨娘吩咐的！你们就吃了豹子胆啦，敢挡爷的道！”顾清珩觉得在念华面前被下了面子，恨不得立刻往罗湘玉身上狠狠地踹上几脚。

“糊涂！大夫是说不能见客，五爷是客吗？都浑忘了，竟连自家主子都敢拦！”念华也气罗湘玉不识大体，弄巧成拙，但一个院里住着，少不得还要替她遮掩着。

顾清珩知道大嫂是在替他和罗氏贱婢搭台阶，大嫂的好意他自己心领了，笑着一拱手，又恢复了翩翩公子样：“今日是清珩鲁莽了！还望大嫂见谅。”

被派出去搬救兵的丫头已经回来了。

去顾清华院子的丫头回来得最快，顾清华一大早出门去了，没交待什么时候回来，小丫头不敢劳烦新六奶奶，吱唔了两句，一溜烟地跑了回来。

去五奶奶院子的春好回来慢了一步。春好是清心阁的二等丫头，五奶奶院里的人都认得她，她一去就被请进了门。小丫头传话进去，片刻五奶奶身边的香樟就笑吟吟地出来了，香樟做了副温和的笑模样：“我们奶奶这两日身子不大舒坦，这会儿刚喝了安神药，在榻上眯着了。有什么事妹妹先跟我说吧，等奶奶醒了，我立马去回了我家奶奶。”

春好见香樟这般的和气，就把院门口发现的事说了，香樟认真的听着，正了脸色道：“这事儿我还真不敢作主，只是我们奶奶刚眯着……唉，妹妹且先回去，我去屋里守着，等我们奶奶一有点动静，我立刻去唤奶奶醒来。”

春好一听，好像也只有如此了，她也不敢在主子休憩的时候，出声打扰，忙谢过香樟，回去复命了。

春好前脚出门，香樟后脚就进了内室，把春好的来意报给了齐明淑。齐明淑眯了眼，右手食指在小几上轻磕了几下，当下就有了决断。

她起身招呼香樟：“换衣服，你跟我到康平院去。”

香樟答应一声，麻利地帮她脱下月白色镶了金边的褙子，换上平日里午休所穿的半旧袄裙。 明淑又把自己的头饰也取了一些下来，披了条厚实的披风，带了香樟，就往康平院去了。

留在屋内收拾的香云奇道：“这大年节下的，咱们奶奶去大奶奶那边，不收拾打扮，怎么反到是换上旧衣服了？”

“蠢！”香草白了她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问你，方才康平院来人，平嫂子是怎么回话的？”

香云早被香草笑骂惯了，也不恼，只歪头想了下就答：“平嫂子说奶奶身子不舒坦，喝了药睡下了。”香草接了她的话头：“平嫂子把春好来的事报给奶奶，咱们奶奶担心五爷，连衣裳都没顾得上换就去了……”

“哦……”香云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香草成心点拨一起长起来的姐妹，“你知道为何奶奶出去不爱带你了吧？咱们奶奶打小心思就细密，你啊，白跟了奶奶一场，快长点脑子吧！”

齐明淑还真就是个心思细密的人，她这一边往康平院去了，一边想着见了顾清珩的应对之策。

谁知进了康平院的大门，并没有她猜测的乱纷纷的场景。正房门外，顾清珩死活瞧不上的那个顾老大的宠妾，正指挥着几个小丫环往屋里送茶水吃食。

罗湘玉一见明淑，满脸堆了笑，恭恭敬敬地迎上来见礼，“五奶奶，劳烦您亲自来了！都是奴婢的罪过……”

明淑伸手虚拉了她一把，也没心情跟她客气：“五爷呢？”

罗湘玉忙答道：“五爷在房里陪大爷说话呢，哦，大奶奶也在屋里，五奶奶，即来了，您也快请吧……”

明淑停了脚步，这就没事了？来都来了，断没有掉头回去的道理，自然要做完全套的。

“五爷没说什么糊涂话吧？”明淑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身后的香樟忙低首给她整理了一下鬓发。

“没有没有，是看守院门的奴才不会说话，冒犯了五爷……我们大奶奶亲自迎到院门口去看了，五爷大人大量，并没有怪罪。”罗湘玉陪着笑，伸手作请，把明淑让进了正房里。

还没进屋，明淑就听见了顾清珩的声音，清亮，有礼，竟有几分陌生：“城西最大的那家书铺子，正好有新来的戏本子，我瞧着倒有趣，就挑了几本。咱们家卖南北货的杂货铺子，我跟王掌柜打了招呼，再有新鲜的玩意，都给咱们爷们留着。”

大房的春凝进去报了一声：“五奶奶来了。”顾清珩竟然也站了起来，比念华还先一步迎了出来。

顾清珩没了平日的痞赖样，身形端正挺拔，见了她，正色问道：“你怎么来了？”

“是我请五弟妹来的。”念华紧跟在后面，又压低了声音说：“五弟妹，今日真是让你受累了！”

明淑迎上前去，也压低了声客气：“大嫂这话太见外了，我方才刚躺下，就听香樟来报……想到先前我跟五爷说了几气话，担心五爷心里不痛快，就怕他到大哥这儿，把话给说急了……”

明淑举起手帕，在额上轻压了一压，旋尔一笑：“没啥误会就好，我是个装不住事的人，”她微微地张开手臂，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有些扭捏地说：“这般模样就到嫂子这里来了，嫂子千万别见笑。”

念华连忙握了她的手，道了声“惭愧”，应和着明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的意思，又多客气了几句。念华心里暗想，那个装模作样的顾五，还真是配不上这么个玲珑心的媳妇儿。

妯娌俩相携进去，明淑由顾五带着跟顾清远问好。顾清远并不知道明淑为何会来，他是大伯子，不好跟弟媳妇多说。只盯住了顾清珩，又来了一通老生常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