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远也是羞愤难当。身边那个人可是他新娶的妻啊!
当时家里人都以为他没有几日了,一向坚强的母亲在他面前落了泪,母亲派人遍访名医,逢庙就拜,甚至连神汉都试过了。后来听说有个得道的高人,母亲备了厚礼亲自去求,求得那道爷来为他作了一场法。许是老天垂怜母亲的苦心,让他从鬼门关边上溜了一圈又回来了,道爷接着就让家里人给他安排一门亲事。
母亲为了他的病劝他接受这个新妇。除了冲喜外,母亲把自己的打算细细说与他听。
这个周氏女家里也是几代为官,她父亲从正四品通政司通政使,被贬去遥远的泾阳做了个七品县令。家道中落,又与娘家人隔得老远,要想在顾家立足,这个女人万事只能依仗着自己的夫君。
这时候的周氏,虽说没有官家小姐的身份和帮衬,世家的教养却还留着,夫为妻纲,她一定会小心侍候夫君,用心养育儿女。
母亲一向精明,这次却是漏算了一遭,这个女人嫌弃他,她不愿意。
顾清远想到新婚那一夜,掀开盖头后,他看到那张清丽无双的面孔,有些惊喜,可她看到他却是一副受惊吓的样子,她不知道她进顾家门是为什么吗?她还是嫌弃了他,嫌弃他的病弱。今夜又是这样绝然地拒绝了他,拒绝了他这个让她入了顾家祠堂的人!自己不过只是想要摸摸自己的新妇,她是不屑与自己这个夫婿肌肤相亲吗?
顾清远开始怒火中烧,心里沉积的苦闷都浮了上来。他从记事起就病骨支离,一年一年地拖过来,时间久了,连父亲和嫡亲的弟弟都不大上心了。常年在自己的院里养病,他没有朋友,平时常见的人除了母亲和大夫,就只有屋中的几个丫头。
在湘玉之前,他也曾喜欢过一个叫春俏的丫头,那丫头人如其名,生得俏生生的,对谁都笑脸相迎,一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一个小小的梨涡,很是让他着迷。
有回她靠近过来送东西, 年少的顾清远鼓起老大的勇气抓住了她的手,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体已话,春俏却惊慌失措地拍开他的手,一脸的嫌弃掩都掩不住。他发了狠,寻了她一个错处,让母亲再别让她进他的院子。
母亲一句话没说,一个字没问,转身就打发她去了乡下的田庄。起初他还有些不忍心,担心她一个在深宅大院里长大,平日只做些端茶倒水轻巧活计的小姑娘 受不了田庄的辛苦,还想求求母亲给她安排一下。母亲苦口婆心地劝诫他,作主子的一定要对下人严管立威,自古以来就是尊卑有别,对下人太和善了,他们就会忘了尊卑大小,对主子不上心了。
事后,母亲还把他身边的人都敲打了一番,让她们记住,她们的衣食住行、身家性命皆是系在他的身上。
顾清远这才明白,母亲是早就看出来了,家里人,包括下人们并没拿他这个久病缠身,不知道哪一刻就要撒手西去的大爷当回事,他们心里只当他是一个废人吧。
慢慢地,他也不在意有没有人明白他的快乐和伤悲了。他若只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还好,可他还有母亲,现在又有了湘玉,为了她们也得咬牙撑下去。唯有为了母亲和湘玉而活的念头,才让顾清远觉得自已是个男子汉,他不再跟别人说他的苦痛,这世间本来治病救人的郎中就少,多的是伤口撒盐的恶人。
就如同他的这个新妇。一想到她当时那惊慌的样子,顾清远就恨得咬牙。那个罪官之女依仗了他,不用受那颠沛流离之苦,可以继续锦衣玉食地生活,享受顾家长房奶奶的荣华富贵。可恨这女人不知好歹,不但不小心侍候讨好于他,还敢如此忤逆。
心里不痛快,身子跟着也不痛快了。一大早,罗湘玉发现不对,就着人去请了李鹤轩。
李鹤轩把脉的时候看到顾清远手背上的抓痕,有点惊讶,却不好过问,细细地问了病情,又开了方子。
李鹤轩与顾清远年龄相仿,给他问诊把脉也有两、三年了,时常会陪他说说话,解解闷,顾清远偶尔也会跟他说几句心里话。
李鹤轩想起进来时,看到外间窗下的念华,娇怯怯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有些明白。
等屋里没有别人的时候,李鹤轩以医者的身份劝他说:“眼下快入冬了,冬日里人的精气潜藏,要避免过渡使用,热伤阴气,是为一年之虚。”他又斟酌着说:“这话虽不合情理,但大爷还在病中,确实要避免想着男女之事。”
顾清远自己也看些医书,明白他的话有道理,又没法多去解释,干笑了两声就带过去了。
等罗湘玉进来,送走了李鹤轩,两人商量了几句,罗湘玉就出去找肖氏回禀去了。
一柱香的功夫,罗湘玉又急勿勿地回来,脸上有些隐约的喜色,她找到念华传话:“爷和奶奶还是新婚,新房里有个外人毕竟是不便,”
念华闻言不由心里一紧,不知道顾家人有什么打算,就见罗湘玉扭了扭帕子,接着说道:“夫人给爷和奶奶重新安排了,打今夜起,奴就歇回自己屋里去,外间留一个值夜的。爷身子弱些,就怕受风,奶奶受些委屈,暂时就歇在里屋榻上吧。”
念华听到这儿,心里一松,紧接着又是一阵揪心,怕顾家人,更怕她的夫君误会什么,她没有跟个姨娘开口的道理,什么都说不出来。
罗湘玉见念华没有迁怒她的意思,又补了一句,“一会儿奴婢就给奶奶把被褥都换成新的。奶奶夜里只需警醒些,有什么事千万冲外间喊一声。”
念华觉得如此安排甚好。看着罗湘玉指挥着几个小丫头搬东西,换铺盖,也暗自猜测着昨夜是不是把顾清远得罪狠了,以后该用那副面孔与他相处?
正想着,顾清华又快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拿了几本书。屋里的丫头们明显都放轻松了些,笑着行了礼,上了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