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苏清梦看似纯良无害,恐怕不然。
她想故意挑起自己的怒火,是想坐观虎斗,她好坐收渔翁之利罢。很不错的打算,可惜自个也不是傻子。
苏清浅淡淡道:“昨晚让姐妹们操心了。”她这么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倒是教苏清梦没法接话,只得讪讪一笑。
苏清梦微垂着头,软糯的声音响起,“三姐姐客气了,我们本就是姐妹,担心你也是无可厚非的。”
她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悦,苏清浅果然精明竟然看破了她的话中有话,竟不顺着自己的话来。
她没法,只得继续装聋作哑装天真。
贺姨娘也在不动声色打量着面前的杏黄色袄裙的少女,她眉眼温和却含着无形的疏离与清冷。
她唇角微扬,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满,少一分则亏。
她分明是微笑着的,端的是落落大方,姿态端庄,然而贺姨娘总觉得哪里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呢?
她目光对上少女漆黑的眸子,突然顿悟。没错,少女眸光平淡无波,宛若古井深不见底不起波澜。
贺姨娘飞快的移开视线,心底却油然而生出些许的不安来。
她这些年一直安守本分带着苏清梦待在西苑里,即便宋姨娘时常在月例上克扣她也从无怨言,只默默忍受着。
她信奉“忍”才是上策,更遑论她无依无靠带着苏清梦在后宅生存,少不了要低声下气委曲求全。
她原先以为这辈子都要被宋姨娘踩的死死的没法翻身,苏清梦也无出头之日。
但最近日子苏清浅性情大变,如水的性格不复随之而来的是全新的苏清浅,她机敏聪慧,似乎能与宋姨娘抗衡。
贺姨娘动了心,她不甘于平庸,更不甘心永远被人踩在脚底。于是她带着苏清梦来薛氏这,一来是来试探苏清浅,二来也是向苏清浅表个态,自个不是宋姨娘那边的。
送走了贺姨娘母女,薛氏也觉着有些疲惫,她按了按眉心,听得一旁苏清浅淡淡的开口:“母亲以为贺姨娘如何?”
“贺姨娘?”薛氏下意识的便道:“她性子不错,人也不错,只是命苦了些。”的确,贺姨娘孤身一人将苏清梦抚养长大,委实不容易。
想起上次花园中苏清梦被全嬷嬷一个下人训斥的模样,向想来府里那些丫鬟婆子哪个不是捧高踩低的,过分的是她们有的竟敢奴大欺主,目无章法!
薛氏眉头皱了皱,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
“是么……”贺姨娘这些年的确不容易,不过她这般有心机的女子还是少接触薛氏的好。
在她并未完全表明态度之前,苏清浅觉着贺姨娘算是个危险人物,提防着好。
且说贺姨娘与苏清梦出了薛氏的院子准备回西苑,一路上母女静默无言,各想心思。
方才薛氏屋子里华贵的摆设,琳琅满目的珍宝教苏清梦看花了眼,西苑里的摆设与之相比,顿时自惭形愧。
苏清梦越发坚定要改变自己命运的想法,她现在不过是个侯府庶女,将来最好的亲事也不过是嫁给高门庶子,嫡子不会求娶庶女,这是自掉身价的蠢事没人会做。
她有时候在想,为何自己不是从薛氏肚子里爬出来的,这样一来她不必担忧一切。
正妻所生的就是比妾室所生的身份高贵,可她选不了自己的生母,只能靠后天自己的努力了。
有志者事竟成就是这个道理。
贺姨娘却犹自沉浸在方才苏清浅目光灼灼的眼眸上,直觉告诉自己苏清浅不是好惹的,也不是自己可以亲自算计的人物。
她的心思与意图恐怕苏清浅早就心知肚明了,这些年她不曾向宋姨娘俯首称臣卖好,只守着西苑安然度日。
只是随着梦儿年龄渐长,少不得为她的婚事筹谋,不然任其发展,梦儿少不了又是给人当妾的命,她不愿自己女儿重蹈覆辙,是以又见苏清浅三番五次让宋姨娘吃瘪,这才生了要交好薛氏的心思。
不知她这决定是对是错,这盘棋,走错一步那可就是万劫不复!
“姨娘,咱们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苏清梦眸带担忧,迟疑不决的问。
她摸不透苏清浅的心思,也不知她什么想法,她也不知贺姨娘这步棋是走对了还是错了。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而赌注委实太大了,风险也很大。
府里到处都是宋姨娘的眼线,今日她们去薛氏那的事不消片刻就能传到宋姨娘耳中,难免她不会又起什么狠毒心思对付她们。
“梦儿,富贵险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我没有选择,”贺姨娘叹息道:“为了你,我也要尽力一试,不能再忍耐了。”
宋姨娘善妒,生性多疑,即便她不主动去招惹,却也会无端遭受算计迫害,还不如她提前防备着,找个靠山傍身。
苏清浅与宋姨娘斗的你死我活的,即便不成,宋姨娘也是元气大伤,不论结果如何,都对她们母女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之?
“姨娘,可是三姐姐似乎对我们并不热络。”苏清梦也知道贺姨娘全是为了自己,她也何尝不想后半生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只是那苏清浅的心思琢磨不透啊,她就怕最后落得一场空。
“无妨,”贺姨娘眼神笃定,幽幽道:“梦儿,你听我的,决计没错,姨娘不会害你的。”
见贺姨娘神情严肃不似有假,苏清梦点点头,但愿如此罢,希望姨娘的决策是正确的。
而宋姨娘那又是一番风景,苏清颜气呼呼的往绣墩上一坐,宋姨娘眉头微拧,眉心突了突,不耐道:“颜儿,又是谁招你惹你了?”
苏清颜哼道:“还有谁,不还是苏清浅那个贱人吗!”
宋姨娘眉头皱的更深了,颜儿张口闭口一个贱人的,教人听了难免觉得她没教养。
堂堂侯门大家闺秀,应该注意言辞才是,宋姨娘不悦的瞥了她一眼,呵斥道:“颜儿,注意点言行。”
苏清颜不管不顾,张口就抱怨:“姨娘,苏清浅竟然还是处子之身,你说她昨晚都失踪了还能回来,她怎么不死了或者被拐了呢。”
她心中愤懑不平达到了极点,倒是一旁的苏清梦神态柔雅,含笑看着她,好像是在看场笑话一般。
宋姨娘道:“好了,你再抱怨也没用,她现在是个被退亲的人,恐怕这辈子也找不到个好人家了。你与她置气做什么,落得自己一身腥。”
宋姨娘对盛侯府还是有怨气的,尤其是对盛侯夫人,本来说好的将苏清浅与盛子诚的亲事退了后就定下苏清颜的。
这回好了,平白无故便宜了曾倩倩,她辛辛苦苦给别人做了嫁裳。
“姨娘,那小贱人我不亲眼见她死我也不甘心呐,仅仅被退亲哪行,我要看她过得生不如死!这样太便宜她了。”苏清颜眸光微眯,恶狠狠的说着。
她对苏清浅的恨那么深,仅仅退亲还不够解恨,再说,唾手可得的盛世子妃位子没了,她下意识也把怪罪到苏清浅身上,总之,她对苏清浅恨之入骨。
“看谁生不如死?”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紧接着,苏侯面色阴沉的走了进来。
他恰巧听到苏清颜的话,心中大惊。颜儿在自己心里一向是小鸟依人天真烂漫的形象,曾几何时她也这般咄咄逼人满口恶毒之语?
莫非这才是颜儿的真面目?苏侯面色越发阴沉,仿佛可以滴出水来。
苏清颜心中大骇,她惊慌失措的面色落入苏侯眼底,他重重的冷哼一声,肃声道:“我看你圣贤书都白读了!看我今日不好好罚你,让你张张记性!”
宋姨娘忙道:“侯爷息怒啊,颜儿年幼无知,都是妾身管教无方,妾身定然会罚她的。”
宋姨娘给苏清颜使了个颜色,后者忙跟着道:“父亲,女儿,女儿知错了,您就饶我这次罢,颜儿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敢有下次?”苏侯拉长声音,但怒火已然消退了一半。
他也当苏清颜孩童心性,不过逞口舌之快罢了,实则心肠还是善良的。
如今心爱的女人又为求情,苏侯便顺势找了个台阶下,却也不忘端着严父的架子,“虽是无心之言,到底是犯了错。便罚你去抄《女戒》十遍,明日一早送来书房与我过目。”
《女戒》还十遍?苏清颜简直没尖叫出声,她收到宋姨娘怒火的眼神,顿时多少抱怨都烟消云散了。
便只泪眼汪汪的盯着苏侯看,企图令他心软减轻惩罚。
苏侯看了苏清颜一眼,“怎么,你可服气?接受这惩罚?”
苏清颜敢怒不敢言,面上做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懊悔模样,低声细语道:“父亲,女儿甘愿接受惩罚,都是女儿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您莫气才是。”
苏侯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不错,这才是我的好女儿!”
说完又看了宋姨娘一眼,沉吟道:“颜儿你要多费心些,传出去了岂不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