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夜隐处理好伤口,走出房间时,天已快亮了。看着天空中翻着的鱼肚白,柒月扫过院中横七竖八的尸体,不由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莫离一直守在门口,见柒月出来赶忙上前询问。
“性命无碍,需要休息。我们暂且没有办法走动,想来那些人也一时不会再到此处来,就在此暂做休整。我们去将东家埋了吧,毕竟是被我们牵连。”柒月又是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云牙,记下,事后派人找到他们家人好生安置,从最近的地方调人过来接手这家客栈,还有,将门关上,免得有人前来,生出别的事端。”
几人合力处理好院中那尸体之后,天色已经大亮。
十七再次回到房间时,坐在软塌上的女子,身子斜靠在软枕上,已然进入了梦乡。冬日的阳光从屋外射入,暖而不耀眼,恰到好处的显出了女子脸颊上那细细的绒毛。十七站在门口凝望着床榻上因疲倦而陷入沉睡的女子,不由的看痴了。
半晌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水盆轻轻放下,拧干了巾帕,蹑手蹑脚的坐在了塌前,轻轻替她拭去手上那因处理伤口,而沾染的血污。
他屏气凝神,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这睡梦中的女子。看着巾帕试过她手上那已经脱痂的伤口,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又染红了纱布的伤口。
嘴角不自觉的上扬,若是她看见了,定是又会说他不爱惜自己身体吧。从前他都是想这般处理伤口的。没想到刚才竟被她怒斥了一番,硬逼迫着重新给自己上过一次药,才肯罢休。
感受到手掌上传来的冰凉,十七脑子里不禁又想起上药时,她冰凉的手指从自己皮肤上轻轻滑过时,那清凉,而又有些舒痒的触感,脸上不由的染上了一层绯色。虽然柒月并未看见他这样子,他却还是脸上一阵灼热,颇为尴尬的移开了一直落于柒月面上的视线。有些不舍的轻轻放下她的手,拿过毯子,替她盖上,起身出了屋子。
在房门合上之后,软榻上的女子却幽幽睁开了双眼。她虽然在山上的日子早已消磨掉了她曾经多年培养出来的警惕心,但睡眠依旧不深。在十七握起她的手之时,便已经醒了,却不知该如何面对,又想着若是睁开眼,十七也定会难为情,索性佯装着未被惊扰。
她将身上的毯子紧了紧,不由的叹了口气。十七对她这般好,为了自己,甚至不惜违背萧子祁的命令。这个时代,这就是禁忌,到最后没有活路,可他却走得那般义无反顾。
她本是不赞同他这般,但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萧子祁怕是早已知道他没有回师门,若是自己让他离开,他怕是难辞其咎。反正萧子祁现在也已经很厌恶她了,再多一条拐走他暗卫的罪名,她也不在乎。
但似乎很多人都不想让她好过,十七在她身边,怕有的也只能是危险。她究竟何德何能得他如此眷顾。
而且现在情况越来越复杂,早上清理院中的尸体时,竟发现有二人是追魂楼之人。南宫说,那两个追魂楼之人,在蒙面人出现之时,突然就冲出来,护住了几人。再加上夜隐功夫十分厉害,若不然他们药山几人定不是只受了轻伤那么简单。
可是,这群蒙面人到底什么来历,竟连追魂楼之人都惨死于他们手下。柒月心中暗自思考着,原本的睡意早已不知踪影,她靠在软榻上,从怀中取出唐玉德临死前交给自己的两封信件。
信已被血污了字迹,一封上还能隐约看出写的是:至吾儿文若。柒月将其同玉簪卷好又放回了怀中,看着另一封字迹已经模糊的不好辨认的信件,心下一叹,还是将信取了出来。
那信中的字大半已被那暗沉的血迹遮去,干涸的血液黏住了纸张,柒月清理了半天,才将那信纸展开。
看着那七零八落,已经成纸片的信,柒月无奈的笑了笑,顺着光,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试图从上面看清多一些的内容,却终究只是徒劳。
从那仅存的只言片语上,柒月也知道的不多。只看大概明白信上说唐玉泉为了这跟唐玉德争这掌门之位,同慕容亦合谋害死了谁。而他们二人大约是听从了什么人的指使。而这人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以得到掌门之位,同唐玉泉达成了协议 。但具体是什么东西的部分却全然看不清。字句断断续续,词不达意,偶尔有一两句话,却又词不达意。只在文中看到蕲州,还有什么玉……
柒月冷叹,这用生命护下的信,竟成了这般样子,无奈摇头,在那污浊的纸张中翻找着能看清字迹的纸片,读下去。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突然她面色一僵,见上面断断续续的字迹写道:吾救宇文浩天从北……路遇伏击,其匪功力甚高……非北瑶……文浩天……而亡……
这文浩天,的浩天两字已不是很清晰,只能模糊的辨认出字形。但这显然说的就是是宇文浩天,可这名字跟而亡中间这四个字是什么呢?再往后看,又是一片模糊,柒月手指不禁揉了揉有些微涨的太阳穴。
是谁死了?宇文浩天好端端的在京城呆着,唐玉德也没必要告诉自己他当时诈死才对。莫不是宇文浩天诈死然后做了什么事;还是说这宇文浩天根本就死了,而京城里的那一个,根本是冒名顶替之人?
可若是顶替之人,他又是怎么做到让身边人都不察觉他异常,任他装了十几年的宇文浩天?可……若是他顶替了宇文浩天,为何又要蛰伏十几年,到底在图谋什么?
而且,宇文月,和宇文晔她都是见过的,可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她本来以为从宇文浩天身上下手去查是最容易的,如今看来,他却像是藏的最深的一个。想起在上京莫离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豪无异常的消息,眉头不禁邹的更深了。这人究竟是藏得太深,连身边之人都深入他的局而不自知了么?
柒月想的有些头疼。刚眯上双眼,窝在软榻里,院中却传来南宫清绝凌厉的声音。“你出去干什么了?”
她猝然睁开了双眼,一个翻身,飞速走到了门前。将门推开一条缝,看了出去。见一席湖绿色墨竹暗纹锦袍在阳光下惬意一笑的沐风,不禁思量,难道是他?
但很快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他问过南宫,这几日沐风根本没有离开过。那之前在无忧城,将他们几人行踪透露出去的人,就不可能是他。那会是谁?
“怎么,原来南宫公子这么在意我的行踪。我不过是觉得外面空气好,先去探了探路,免得要逃的时候,连路都找不着。”
“你!……”
南宫刚想说些什么,云未打开房门不解的问道:“沐风,出了何事?”
沐风淡笑,看了一眼南宫清绝。走到云未身侧,道:“你问他,不然我开口说了,有些人又会觉得我有意避重就轻。”
云未疑惑的将目光投向南宫清绝。可这目光却是让南宫心里一沉,他居然质疑他的话?暗自冷笑一声,既然不信,他又何必多说。想着哼了一声,拂袖进了屋子。
云未见南宫脸色不善的关上了门,心里莫名的有些酸楚。昨夜和那蒙面人纠缠时,见他有危险,自己也会莫名的揪心。这到底是为什么?恍若想起他刚找到柒月时,他们那震惊的眼神。莫不是自己之前真的认识他,而自己不知为何忘记了。暗自叹了口气,收回目光,落于身旁的沐风身上。
虽然他很确定沐风对自己是真的好,可他同样能感觉到沐风对南宫的厌恶,甚至谷主等人也有所不喜。
现在的情况又这么特殊,不知谷主究竟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三番两次的被刺客追杀。他实在放心不下,才一再拒绝沐风,坚持一定要等谷主安全了才肯离去。若不是他沐风怕是早想离开了吧。
沉寂了片刻,云未终是试探性的问道:“你出去了?”
这个时辰本来是该他轮守,沐风却主动提出来要他先去休息。他本没多想,可……
沐风看着他眼神在南宫清绝身上停留了半晌,心下很不是滋味,又听他终是开口询问自己。虽然语气不重,但仍是让他心里一沉。如果信,又何须问,他还是更容易信那南宫么?脸上笑意褪去,如置气般盯着云未,冷着脸平静答道:“是!”
他晨间在院中就发现了皇兄的贴身护卫。若非那护卫看他在,这些人哪里还这般轻松的在这里休息睡觉。他自知那护卫定是不敢违背皇兄的意愿,所以才顶了云未的轮守,等众人睡下,便立马现身去见了皇兄。结果自是被怒训了一通,最后只得搬出他确认了十七身上龙纹身之事,才平息了南木天的怒火。
若不是怕云未会不开心,他又何须做这般多,这一屋子人,又跟他有何关系?还弄的自己在皇兄面前立下了军令状,必想办法将十七和那谷主完好的带回去。可到头来,云未居然开口质疑他。
虽然知道问一下也是平常,却抑制不住心中的压抑和酸楚,看着云未那眉间微蹙起的褶皱,不由的苦笑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