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人将那密道改掉,府中一切,全部重新布置,切不可惊动无关之人。”萧子祁看着魏云溪的身影跟着青玄消失在长廊尽头。才缓缓开口,语气有些冷淡,没有称谓,仿似自言自语一般。
十七闻言,自是明白,他没有用称谓,是因为他并非说给一人听。虽不舍离去,但领了命,也不好多留,抱拳躬身。临走前,抬眼看向柒月,见她目光正好看来,心里一动,慌忙移了目光,嘴角微动,消失在了二人面前。
虽是短暂而细微的动作,却还是没有逃过萧子祁的眼睛,见柒月目光也尚未从十七身上收回,原本被压抑的不良情绪,在心中滋长起来。
恍然又想起魏云溪刚提起远黛之事,不禁在心中慢慢将事情联系到柒月身上。没想到他母亲身边曾经最信任的贴身婢女,竟是玲珑阁的人。没想到他们那么早就在这王府里安插了眼线。只是她在自己身边插眼线,到底是为了何事?
今日那段尘封的往事,再次被人提起,萧子祁只觉痛苦,已然没有了往日的理性,满心都是对柒月的质疑,不由得有些戒备起来。
难道她真的是在算计自己?想起当初她在山上要自己查锦衣卫,不由的猜想她定是以为远黛死了自己也会追查,所以利用他查锦衣卫。全然忘了自己当初是认为,柒月是信任自己,才将她与玲珑阁的关系透露给他的想法。
想着怀中的女子,可能跟他的好“母亲”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萧子祁心里一揪,松了揽着柒月的手,冷声道:“你倒是好本事,没想到本王的人,对你倒是言听计从。”
柒月刚收回眼神,便听他如此说,只觉心里一落,难道不是因为他说过,所以青玄等人才对自己另相对待的么?他这般说是在责怪自己擅作主张,还是怪自己同他手下太过亲近?
他刚才……算了,不过也是常情,身为王爷,一个身在权利旋涡之中的人。看到自己信任的手下听从别人的命令,定是不能容忍的吧。况且自己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一个认识了短短时间的人,自己夜闯了他的府邸,之前还那般不给他面子,将他拒之门外。他如今有所不满也是应该的。
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顺着他的话道:“恩,他们也因为事情有助于你,才会同意,你不要……”
听柒月开口第一件事想的竟是为他们开解,萧子祁心中越发的烦闷起来,开口冷冷打断了她:“本王的人,本王自是信的!”
“……” 柒月一怔,原来他是不信自己,亏得自己还……傻傻的竟开口替别人开脱起来。想来,那日的问题,他已经有了答案。如今这般,这答案想必是不信了……不知怎么,心里突然就失落起来,难过得有些抽痛。
不是信,也不是不全信,而直接是不信……原来被人质疑是这般难受的事情,柒月自嘲一笑,强忍了心绪。从怀中掏出一只锦盒,放在了石桌上,说道:“那就好,这是还阳草,王爷你收好。”
见萧子祁未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的一丛灌木,以为他是定了心想跟自己划清界限,只好收了收冷的有些僵硬的手指,有些尴尬的转身,想着就此离开。
萧子祁感受到身边女子的动作,才斜着眼,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锦盒,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起来,这还阳草是柒月那张药方上写的所需药材之一。自己也一直在派人打探,却了无音讯。她如何一到上京就找到了?是她知道这还阳草在何处,还是她本就有这还阳草?若是如此,为何不早说?莫非是在等合适的时机,为的就要取得自己的信任?
见她也不多做解释,转身就走,心下一拧,不知怎么萧子祁就认定了是她心虚,看着女子纤细的背影冷声道:“你当本王府邸是集市吗,你倒是自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柒月脚步一顿,手不自觉牵住了衣角。缓了缓,才问道:“那萧王爷想如何呢?”
“本王问你,你为何要当着云溪,故意做出那样不规矩的举动!”萧子祁伸出来,拉住柒月的胳膊,粗鲁的将她扯到自己的面前,直直的盯着她,冷笑一声,净是嘲讽之意,仿似柒月所做之事,就是那烟花之地的女子,故意要勾引了他一般。
“那萧王爷又为何要配合呢?”柒月的眸子在萧子祁脸上扫视了一番,见他带着嘲讽和愤怒的眼神,有些不明白他在恼什么,淡淡反问道。
正是这似是什么都无所谓的眼神,让萧子祁更觉心中万般不爽。为何自己中了她的算计,这般难受,而她却似是事不关己,如此平静。故意勾起嘴角道“自是为了云溪,她如此好一个姑娘,若是为本王,而失了名节,本王定会自责。”
柒月眉头微蹙,嘴唇轻颤,喉骨涌动,似是想说些什么,终只是一笑道:“三王妃自是娇花一朵,但王爷小心这花有毒。不过,若是王爷喜欢饮鸩止渴,那我真是打扰了王爷佳人在怀,抱歉……”
“你!你以为本王会信你这污蔑之词?因此而疏离云溪?”
柒月眼眸一动,微微活动一下,自己已经麻木了的手指,心中一叹:他们一定都要这般善变么?莫问是……他也是……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自己这是何苦来哉。“王爷说是污蔑,那就是污蔑吧,恕我不奉陪了。”说罢,甩开萧子祁的手,转身就想走。
“站住!本王让你走了么?”
“王爷还想如何?”柒月背对着萧子祁止了步,闭上双眼,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想如何呢?萧子祁也不停的在心中诘问。不禁握紧了袖中的手。自己确实也没想好要如何,只是却又不甘心就这样放过她。冷声道:“擅闯王府,造谣生事。本应杖毙!但本王念你未有恶意,只要你在此跪一个时辰。本王便不予追究!”
跪一个时辰?柒月听到那从身后传来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心里五味翻到。
转身静静看着萧子祁站在院中,面上表情冷淡,一身青玉色锦袍,领口和袖口都用银丝考究的绣着祥云。一根象牙色镶玉腰带恰到好处的凸显了俊美的身形,一根玉萧别在腰间。墨发用白玉冠束于头顶。此时的他没了往日那嬉笑,玩世不恭的态度。面色严肃立于月光下,到显出了那皇家的贵气,和常年征战的将军该有的威严。
柒月看着他那全然陌生的表情,心里只觉好笑,自己和他认识也不过短短时间,而他到底是一个在皇室长大的人。自己怎么又自命不凡的觉得他就会对自己宽容呢?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喜欢自作多情了?
萧子祁看着面前这身着素色,因酒气褪去,脸色变得苍白起来的女子,心里有些动摇,但见她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全然没有在意自己对她的处罚,又冷了眼神与她对峙起来。
谁知,就在他以为两人会一直这样僵持下去,正想着该如何收场的时候。柒月竟双腿一弯,跪在了地上。
“你!”萧子祁,心下一惊,他没有想让她真的跪,他只是……她为何要这般听话,为何不辩解?往日那古灵精怪的劲儿去哪儿了!男子恼羞成怒,手一甩,恨到:“既然你要跪,那就好好跪着吧!”
柒月跪于地上,只字不语,心中有些乱,眼幕低垂,看着被明亮月光印在地上,轻微摇晃的树影,并未在意萧子祁的离去。
见萧子祁负气离去,早已送完魏云溪,却站在远处没敢靠近的青玄,才赶忙走到柒月身边,“玉姑娘,你何苦,王爷他只是生气,没真想真的让你跪,你这是……”
柒月眼眸未动,依旧看着那疏影遍地,不知怎么竟想起了那句:思往事,望繁星,人倚断桥云西行,月影醉柔情。笑了笑,道:“没关系……”
“玉姑娘你起来吧!”青玄心中纳闷,怎么才一会儿工夫,两人就变成了这般,看她脸色不佳,便想扶了她起身。
“青玄!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违抗本王的命令。让她跪着!”萧子祁呵斥声从屋里传来。
“请王爷三思,玉姑娘她……”青玄对着声音传来的窗户跪了下去,恳切的说道。
“闭嘴!”
“王爷……”
“再替她求情,便跟她一起受罚!”
“青玄,谢谢你,不必帮我。真的没事的。”柒月这才从那摇曳的疏影上收回了视线,冲着青玄淡淡一笑。
“玉姑娘,你为何要……” 青玄皱着眉,一叹,压了声音道“你别怪王爷,他不是……”
“青玄!本王说话不管用么?”话落一盏茶杯从屋里飞出,在寒地上碎裂来开,茶水四溅,在柒月那素色的衣裙了留下了点点茶渍。
“给本王滚!”
见萧子祁真的动了怒,青玄无奈向柒月,抱歉一笑。闪身离去。
为何要跪么?柒月眼里依旧淡淡,心里却不似那般平静。因为不想拒绝,又或者不能拒绝……眼眸又淡淡垂下,看着依旧淡然在院子里晃动的疏影,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叹息了一声,女子终究只是微微动动嘴角。
不由想起那梦中那与此极为相似片段:他也如此般在屋中,而她红衣潋滟,跪于月下。割破双指,指向向天际。朗声道:“古往今来,唯有江山不老,特以天地为证,歃血起誓:此生之后,君所求,无敢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