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月走后,巫怜经常来我这里走动,我们俩个渐渐熟络起来。等我的伤好得七七八八的时候,我再次向锦夜提出要去看那伤我的小兵一事,他自然而然的就让巫怜陪我去了。
妖界和天界不同,天界是不设监狱的,若是有那个小仙犯了天规,当场就给罚了,比如遭天雷之刑,贬到下界或者直接送上诛仙台。妖界的牢狱和凡间的相差无几,按照罪犯所触的妖规的轻重程度,依次分成朱,青,玄三字牢房。
所谓的玄子狱其实就是死牢,一般进入这里的人就没有命出去了,秋笛现在就被关押在这里。
玄子狱的警备极为森严,就算是我和巫怜进去,没有锦夜给的令牌,狱守也不肯放行。
我来的时候换了身衣裳,把令牌落在了清闲殿,现下只好折回去取。巫怜体贴我大伤初愈,让我在狱外等着,替我回了一趟清闲居。
巫怜这边刚走,我就瞧见鬼束脚步匆匆的从远处行来,面上难得有些喜悦之色,往照影殿的方向而去。
我唤了他一句,他停下脚步回头看我,大约是因为上次在昆仑墟,我答应替他隐瞒的猊珂伤我的事,他对我颇有几分感激,现在见到我也不复初时的平淡冷漠。
“云岫上神。”鬼束恭谨的向我行了一礼。在妖界还尊我一声云岫上神的,恐怕也只有止修和他了。
我笑了笑道:“鬼束护法面上显露欢喜之色,是有何喜事,能否说出来与我同乐?”
鬼束一本正经的犹豫了一下道:“鬼束是奉妖王陛下到冥界办差,云岫上神若要过问的话,请恕鬼束难以从命。”
这样的答案其实我早就料到了,也不好再为难于他,道了一句“无妨”就放他回锦夜那里复命去了。
巫怜没多时便把令牌取了回来,狱守接了令牌这才对我们行了跪拜之礼,大有谢罪的意思在里面。他们这般恪尽职守是锦夜教导有方,我哪里还敢怪罪他们什么,递了令牌道了谢,就和巫怜一起进了玄子狱。
玄子狱每间牢房门口都有两名狱卒日夜轮番值守,气氛严谨肃重。秋笛被关在第一排最后一间牢房里,守门的狱卒看到我们过去,身体站得笔直,目不斜视,比妖界军队的正规军站姿还要标准。
“把门打开。”巫怜亮了亮手上的令牌,对那狱卒道。
那狱卒看到令牌二话不说便开始掏钥匙给我们开门。门内,秋笛蹲坐在牢房的一角,双手搭垂在膝盖上,脸对着墙壁,没有看我们这边。我走近一些才发现,他比我当初在望乡台的大帐中看到的时候要清瘦好多,脸上的颧骨都凸显了出来。手腕和脚腕上扣着封印灵力的枷锁,模样和我上次带的那种差不多。
“秋笛。”我走到他旁边一步之外,轻声唤了他一句。他宛如一个雕像一般,不言不语,一动不动,不知是听到了不应我还是全然没把旁边的事物放在眼里。
我稍稍提高了些音调,再叫了他几声,最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缓缓转过脸来,虚茫的目光慢慢汇焦,落在我的脸上。
“为什么你还活着?”秋笛的瞳孔蓦地睁大,眼里的血丝宛如纵横交错的阡陌。他向我扑过来,像落入陷阱中求生无望的猛兽,拼劲全力的攻击只为把对方一起拖入无底的深渊,而最后怒号则是为了挽回自己高傲的尊严。只不过,束缚着他的枷锁限制了他的一举一动,在离我还有一尺的距离的时候,他的身子就被狠狠的拽了回去,撞到背后坚固的墙壁。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立马又反扑了过来,嘴里声嘶力竭的喊着:“为什么你还没死?为什么阿绯却离开了我?为什么你没死?为什么?为什么?……你怎么不死!你怎么不去死!你这个天界的叛徒!”
此时的秋笛和我在望乡台见到的那个沉默坚忍的天界小兵判若两人,不知是不是对他施展摄魂术的那人为了蛊惑他,对他说了些什么,让他的精神陷入崩溃。
巫怜担心他会伤到我,拉着我稍稍退后了一步,我等秋笛的情绪平静了一些,对着他道:“你心爱的女子叫阿绯,是么?”
秋笛看着我,有些呆愣,大概是不知我想说什么。
我不理会他的沉默,继续道:“她是为了救你而死的,对么?”
秋笛似乎反应了过来,目光怨毒而疯狂:“我们这些将士为了守护天界抛头颅洒热血,而你……作为天界唯一的女神却与妖界相勾结,苟且偷生,背信弃义,出卖天界千千万万的军将……你这个叛徒,真让人恶心!”
“这就是你要杀我的原因?”我平静的望着他,淡淡道:“或者说,这就是你豁出性命的原因?……那你也太对不起为你而死的阿绯了。”
“住嘴!不许你提起阿绯!”秋笛声音尖利的嘶吼:“你这个叛徒,妖王不是很在意么?我也要让他尝尝失去心爱之人的痛楚!”
我默然半响,面无表情的对他道:“你知道阿绯为何要不顾自己的性命替你挡箭么?……她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而不是被仇恨支配着余生……你低头看看你如今的模样,若是阿绯灵下有知,必会不得安宁。”
“闭嘴!”秋笛再次扑向我,“你又不曾失去过心爱之人,如何能体会我的锥心之痛,让我一人在这世上独活,还不如……呃……”
秋笛话说到一半,一个偏角突然飞射过来一道白光,直直的刺穿他的心脏,然后他的整个身体就像是被光火燃烧着一半,笼着一层光华。他的瞳孔欲裂,面色狰狞,嘴巴徒劳的张合着,像是痛到极处却无法表达。他身前挂着的那枚灵珠里又几颗荧光在微弱的闪烁着,像是从女子绝美的容颜上缓缓坠落的泪珠……
我扑到他身边本欲扶着他,但手刚刚碰到他的皮肤,就像被地狱野火烧灼一般,这一停顿,秋笛的身子就在我的面前焚烧殆尽,只剩下他身穿的那件带血的囚衣,空荡荡的落在地上。那枚灵珠叮当落下,掉在囚衣上,光芒骤然暗去,宛如被风吹灭的灯火。
玄子狱门口,一个身段曼妙的女子施施然走了进来,在秋笛这件牢房前停住,面带笑意的下拜:“下臣猊珂救驾来迟,还望王后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