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还是那样金碧辉煌,庄重冷寂,只是我再踏进时,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好奇和紧张。
紫薇大帝和长生大帝并排坐在大殿的正中央,须弥山和善见城终年不散的祥雾在他们身后弥漫缭绕,游走飘渺。离朱还是一派闲散随意的坐在紫薇天帝的下面,看见我和蔚池进来的时候微微挑了挑眉,意味不明的勾着唇角。破军的位置是空的,大概是被派遣去做其他的要事了,毕竟天界司战之神就这么一位,哪里有我们清闲。不过让我觉得意外的是,天罹居然也在。
我上前一步恭谨的拜了两个天帝还有离朱,犹豫了一下不知要不要连着天罹也一起拜一拜,蔚池上来按住我的手臂,手指轻轻在我手上敲了两下,示意我不必了。我从善如流的退了回去,把位置留给蔚池。蔚池的品阶虽然和我一样,但他的身份远比我要崇高得多,在天界的地位仅次于天帝,就算是暂代天帝一职的离朱,他也可以不放在眼里。
先开口的是紫薇天帝,他的脸沉浸在薄薄的雾气当中,时隐时现,看不清真容:“云岫上神,那日南海曲萼宫一事的知情者,南海清媚皇妃还在昏迷当中,我们虽入探了她的记忆,却不曾找到有关千面天妖侵占锦夜海皇一事的线索。你当日也在场,能否为我们细细解说一番?”
我点忙点头称是,言简意赅的把清媚如何掳我去南海,如何用归烬之术要毁我魂魄,西宸和锦夜如何合力硬破了归烬之术救我于生死边缘,再到后来西宸魂魄离散,锦夜被千面天妖侵占了灵识全都说了一遍。
兴许是想袒护锦夜吧,我在言辞之间多次强调所有的一切的罪恶都是千面天妖的意愿,与锦夜无关。事实上在妖界呆的这些日子,除了第一次被千面天妖绑在密室里吸了一回血,后来都不曾见他再占据锦夜的身体过。况且……锦夜亲口告诉我派兵与天界对峙是他自己的意思,这足以说明他已经打算和以前的身份划清界限了。
可是我不甘心,我还期待着有一天他能回来,我想在天界为他守住一席之地,日后他若是回来,至少不会无处容身。
可是长生大帝的话简单的打破了我的幻想……
他说:“锦夜海皇的灵识已与千面天妖同化,沦为了妖道。我与紫薇天帝,离朱代天帝一致决断开出锦夜海皇的神籍,永世剥夺他的神衔。暂缺的南海海皇一职,由镇梁王璧诀接任……”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楚了。失态的站在殿前,心里像漏了一个洞。
原来锦夜说得没错,他回不来了,他早就知道这个天界已经容不得他,被千面天妖带到妖界的时候他就没有后退的路了。只是我不明白,锦夜只是被千面天妖侵占了灵识而已,为何天界一定要逼他如此之甚?
若不是蔚池私下拉了我的手一把,恐怕我就会忍不住脱口问出来了。
“云岫上神,天界现处于非常危难时期,你虽然不是武神,但也要为天界出一份力。”紫薇天帝再次开口,声音像是在空谷间回响一般,落到我的耳朵里显得有些不真实,“今有征妖副将一职暂时空缺,你与泉逸上神素来交好,就去望乡台助他一臂吧。”
征妖军团正是泉逸统领大军的名号,据说这支队伍是由当年的天极之战幸存的将士慢慢壮大出来的,无论是迎战能力还是应变能力都是天界数一数二的。只是我没想到我最最担心的事情,一回天界就让我给摊上了。
当然,天帝还算是通情达理,没让我拖着这样一个虚弱得身体就到前线去支援泉逸,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养精蓄锐。不过若是妖界先挑起了战争的话,不用天帝派人来下令,我就是缺胳膊断腿,自己也会跑过去。
把泉逸留在那边对战紫凤,我实在是不放心。
出了凌霄殿,被带着桂露香气的清风吹了一阵,心里还是觉得堵得慌。我想着蔚池那里的酒都被我和泉逸瓜分干净了,便打算让他和我回青要山喝几杯。
蔚池摇摇头说去我那里取几坛子酒可以,喝得话还是要去他的茅山,因为他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非要等我去茅山才肯对我说。我软磨硬泡了一阵没套出话来,被他那般神秘兮兮的模样惹得好奇万分,最后只好妥协。
白眼狼和避水兽看到我都撒开四条腿拼命奔到我脚边蹭我的腿,要多热情有多热情,缠得我连路都走不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武罗照样把我的清闲居打理得井井有条,院子里的石桌都帮我擦得铮亮铮亮的。西宸种的那些宝珠茉莉此时开得正艳,远远望去宛如皑皑白雪。只是不知为什么,以前看着觉得它的颜色很单调,不及牡丹芍药来的美艳妖娆,现在倒觉得颇有几分幽厌雅致的韵味,甚是清心悦目。
蔚池只挖了两坛两千年的琼浆玉液,他说我灵力损耗太大,不宜久醉。我鬼使神差的挖开西宸酿的那几坛梅花酿,揭开封泥闻了里面细细密密的酒香却舍不得喝,又把它盖好放回原处,盖上土。蔚池后来形容我当时的行径说:就像一个偷偷藏了一颗糖果在树下的小孩子,舍不得口气舔完所有的甜蜜,于是小心翼翼的藏起来,时不时的又挖出来舔舐。
还说什么:只是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很妥帖,却不知道密封的酒揭开了封泥,就算再浓的香气也会慢慢飘散,就像小孩子的糖果舔舐了以后必然会招来蝼蚁将它啃食干净一样。有些人会远去,有些事会淡忘,我们虽然是神,却不能阻止时光的流转和事物的变迁……
当时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难得的沉静和恍惚,目光茫远得仿佛能穿透这天与地的尽头。只是我却听得似懂非懂。后来回想起来我才知道,正是这一刻的无力和苍凉才让他后来选择了散去毕生的修为,投入了下界,做了一世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