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极之渊下面是上古龙神的骨骸埋葬之地,里面的浊气很重,飞鸟难渡,走兽绝迹,腾云驾雾也很难飞得过去,所以除了守护天极之渊的神兽烛阴,一般没有仙妖敢接近那里。
我这次要去给妖界的魅君送请帖,天极之渊是必经之地。我现在已经位列上仙,想要过去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却极损修为。为了不贪图这个便利,我只有绕一段远路,跑到苍梧山去把泉逸的坐骑雪鹞借来一用。
八千年对神仙来说,不过是打几个呵欠的功夫,泉逸那吊儿郎当,永远没睡醒的样子一点也没变,连身上那件冰绡长袍还是上次群仙会上穿的,也没见他换。
“当初天极之战,云岫上神在千钧一发之际冲过去为南海海皇挡了千面天妖结结实实的一掌,那姿态是何其的英勇,天界数十万兵将都被你的气概折服。怎么?现在你竟连个小小的天极之渊都飞不过去,要跑来向我借坐骑?”泉逸翘起漂亮的眉眼,凉凉的扫了我一眼,不冷不热道。
“哟哟哟,就这么点破事你还记恨到现在。我知道你从很久以前就看他不顺眼,但是那和我没关系啊,我没必要一定要和你同仇敌忾吧?”我把长生大帝赐给我的那些珠宝堆放到他面前,笑了笑道:“再说,又不是我自愿跑过去的,也不知道当时哪里刮来了一阵风,等我回过神来就……”
“哦……好大的一阵风!”泉逸的嘴角抽了抽,“当时我就在元始天尊旁边护法,怎么就没有被风吹动一根头发呢?”
“哈哈,哈哈……大概是我记错了。”我干笑两声,微不可查的往正在梳理羽毛的雪鹞身边挪了挪,企图趁他不注意,强行把雪瑶拖走。
“你不用在我面前耍什么把戏,雪鹞可以借你,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说。”泉逸皱了皱眉头,脸色不太好看。
“你说,你说,我听着呢。”我大喜,边说着边往雪鹞背上摸去。
“锦夜和清媚成亲了。”
“哈?”我从雪鹞背上掉下来,灰头土脸的抬头望着泉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泉逸似乎是叹息了一声,摩挲着手上的藻玉扳指,淡淡道:“就在你元神散落的那一年,锦夜用二十四只避水兽把清媚娶回了南海的海皇殿。喜宴从南海摆到了北海,四海八荒,人尽皆知。”
“一个是南海海皇,一个是北海公主,天造地设的一对,般配的很,般配的很。”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若无其事的笑了笑。
“你心底若是真的这般放得下就好。”泉逸半眯着眼睛,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形容。
我望了他一眼,心情稍稍有些沉重,一时找不到话说。于是也不多言,跳到雪瑶宽厚舒适的背上,俯身在它的颈处轻抚几下,雪瑶皎洁的羽翼缓缓展开,长长的嘶鸣一声,振翅冲上了云霄。
雪瑶虽然是泉逸的坐骑,但实际上驮着我飞来飞去的时间远远比它的主人多。原因很简单,泉逸生性懒散,很少走动,雪瑶这只神禽在他那里不过是个能动的摆设,怎么说也有点暴殄天物的意思。而我喜欢凑热闹,又讨厌腾云,所以经常骑着雪瑶从这座仙山飞到那座仙山。
不过,当初从云头掉到南海里去也是因为雪瑶这只不太称职的坐骑,秉承着它主人的散漫性情,飞着飞着打起了盹儿,才害我和南海的海皇锦夜有了那么一段纠葛。
鲛人在四海八荒,原本就是以美貌著称的种族,而锦夜又是鲛人中相貌最为出众的一个。跌到他怀里的那一刻,我看着他那张美得惊天动地的脸和似笑非笑的幽亮星眸,一颗心就这么恍恍惚惚的沉沦了。
那个时候,他和北海海皇的掌上明珠清媚已经有个婚约,我却死皮赖脸的说他救了我,非要对他以身相许。
对了,他那个时候是个什么表情来着?
眉头微皱,嘴角挑起一丝优雅的弧度,玉魄般的指尖轻轻抚过我的脸庞,半是戏谑半是玩笑道:“听说九天玄女有一把瑶琴名叫焦尾,能奏出天籁之声,引来三十三天外的彩凤神鸟和弦而歌,弱水河中的三千龙鲤跃水舞蹈,不知是真是假。你若是能弹出这样的琴音,我就去向元始天尊求亲,然后用二十四只避水神兽迎娶你进门。”
当时我并不知道,那只是他用来回避我的感情的一个借口,还满心欢喜,厚着脸皮去求和我一向不和的玄女,让她教我那首琴曲。玄女对我的百般刁难自是不用说,焦尾又是取善见城百万年的香檀木和上古龙神的龙筋制成,任你修为再高,在那把瑶琴面前也使不出任何法术,只能一指一音的对着琴谱勾滑。上古龙神的筋脉戾气很重,练习一天下来,整双手皲裂得血肉模糊,法术根本治不好,只能靠蔚池治外伤的仙药一点一点的治愈。
等我终于能弹奏出那支琴曲的时候,我才听泉逸跟我说,三十三天外的彩凤神鸟和天河弱水中的龙鲤早在二十万年前就已绝迹,就算我真的学会了那首琴曲,也断然不会有锦夜说的那番胜景。
那个时候我多傻啊,仙女的尊严被我丢了个彻底,他却踩在我的尊严上,冷傲睥睨。
我想起在天宫的时候,锦夜对我的那番情意绵绵,心中不由苦笑。看来我这八千多年也没变聪明多少,一回来就被他的一番甜言蜜语晃花了眼,真是忒没出息。
从仙界到妖界有一千八百万里的行程,我实在闲的无聊,就盘着腿,一手撑着脑袋,漫不经心的在雪鹞背上拔它的羽毛玩。
“雪鹞,你说是我漂亮还是北海的清媚漂亮。”我拔下它一根白羽,放在嘴边吹了吹。
雪鹞痛的嗷一声叫了起来,身体在半空中抖了几下,斜斜的掠过云层。
“连你也觉得清媚和锦夜比较般配么?”我十分沮丧,又在它背上拔了一根。
雪鹞又抖了两下,转过头红着眼睛瞪着我。可怜它这只神禽虽然有上天入海的本领,却不能说话,只能化悲愤为更加的悲愤。
“别东张西望,没看到那里写着小心飞行么!前面就是天极之渊了。”我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天柱上的四个大字,愤愤道:“上次你把我掉下南海顶多受点惊吓,这回你要是把我掉进天极之渊,那就是万劫不复了!到时候,看阿逸不扒光你的鸟毛,再把你烤熟了喂给破军上神的獍兽吃!”
獍兽是破军的坐骑,和天极之渊的烛阴,毒龙山千毒沼的蟒神并称天界三大凶兽。雪瑶每次看到它,翅膀上的毛都要抖下来一大片。
诚然威胁一只不会说话的神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谁让本上神现在心中郁结难当呢?
斩妖台和诛仙台都在天极之渊的右边,再往东就是仙界的入口,忘乡台。
天极之渊的上空,浑浊之气形成的绛紫色云雾氤氲飘渺,宛如彩色的云海。烛阴低沉而茫远的声音时不时的从天极之渊底部传来,像碧落海汹涌澎湃的怒涛。
过了天极之渊就到了妖界的离天涯,听说这里时常有妖界的情侣在这里殉情,所以在妖界,离天涯是个充满了浪漫色彩和悲伤气息的地方。不过离天涯只是妖界的边缘地带,并没有什么妖精常年在这里居住,只有进了万寂山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进入妖界。
妖界的等级划分没有仙界那么详细复杂,在他们这里,妖界之王魅君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魅君下面有守护东南西北四座妖山的四个护法,每个护法手上都握有几万妖兵。还有就是涓河的鲟鱼精水烟和涓河右岸采蓝洞的猫妖猊珂很受魅君宠爱,在妖界的地位仅次于四大护法,其他就是一些不值一提的虾兵蟹将了。
天极之战中,妖界的四大护法折了两个,守护万寂山的鬼束就是新任魅君分封的。听说他是冥界的忘川河里,千万年的怨气所化成的鬼灵,妖法诡异,性格冷漠,很难打交道。
我在几百个妖兵冷森森的刀剑中,小心翼翼的把紫薇大帝的请帖拿出来,一名小妖接过请帖呈给鬼束过目。鬼束随意的扫了一眼,青幽幽的脸上喜怒难辨。
我把一路来打好的腹稿,以极其轻柔的语气说了出来:“紫薇天帝寿辰将近,四海八荒身份尊贵的仙友皆在邀请之列。天帝此番派小神前来诚心诚意邀请魅君陛下去参加寿宴,实则是想与妖界结纳交好,望鬼束护法能行个方便,让小神通行。小神感激不尽!”
“结纳交好?”鬼束冷哼一声,原本就泛青的脸上又阴沉了几分,“我们妖界千百万将士的魂灵被压在冥界的罗浮山下,日夜饱受红莲炼狱之火灼烧之痛,哭嚎之声夜夜响彻在我的脑海。你倒是说说,我们如何结纳交好?”
“鬼束护法此言真是荒谬,你们妖界百万妖兵战死,那我们仙界就没有兵将阵亡了?战争从来都不是哪一方的错,错得是战争本身。”我把小妖还回来的请帖揣到怀里,声音微微扬了起来。
“就算你说的不错,但你也该知道,妖界和仙界永远隔着一个天极之渊,结纳交好是万万没有可能。”鬼束铁青着脸,一挥手,我身后的妖兵立刻让开一条道,“今日你是使者,我不杀你,若是他日再闯我万寂山,我手里的刀可不讲情面!你走吧!”
“使命没有完成,恕难从命。”我冁尔一笑,“不知鬼束护法可看清楚了,我这请帖上面红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请的是你们妖界的魅君陛下,而不是你。受不受我们紫薇天帝的邀请,应该由你们的陛下亲自决定,鬼束护法不曾禀报魅君陛下就要赶我走,是不是有越俎代庖之嫌?”
“你倒是牙尖嘴利,好,我亲自送你进幽都,请陛下当面决断!”
我拱手:“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