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池酿的酒真不是一般的香,我在路上就忍不住揭开封泥,偷喝了两口。这五千年的玉液琼浆就是比两千年的要淳厚得多,入口冰凉棉柔,芳香浓浓,含在嘴里都舍不得咽下去。
蔚池的酒后劲很足,这我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我只不过多喝了几小口,眼前就出现了幻觉。
站在青要山山口的那个青袍玉冠,仙姿卓然,青松傲雪般的身影,上穷碧落下黄泉,也只有南海海皇锦夜有这样轩朗俊美的风姿。
我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头晕眼花了,这种时候他怎么会在青要山?
就在我发愣之际,那个幻影已经看到了我,以清泉漱石般好听的嗓音,不温不淡道:“岫儿,恭喜你,晋升了上神。”
我一时失态,脚下踉跄,借着酒劲凑上去,做了一件很荒谬的事。我伸过手去摸了摸他的脸,从额头到下巴细细摸了一遍才傻傻的冒出一句:“诶?不是幻觉!”
锦夜任我在他脸上乱摸一通,银蓝色的瞳孔微微眯起来,皱着眉头看着我:“你喝酒了?”
确定了眼前男子正是我最不想见到的锦夜没错,我笑了笑退后两步,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一礼:“不知海皇殿下驾到,云岫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锦夜顿了顿,似乎有些诧异:“岫儿,我在这里等了你两天,你为何突然这般疏冷?”
我干干一笑,语气冷漠而生疏:“殿下与清媚公主的大喜,小神福薄无幸参加,今日正好当面向殿下道一声喜。祝殿下与清媚公主百年好合,多子多孙。”
有风拂过,撩起锦夜如墨的青丝,蓝色的瞳孔里有几分落寞。他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急急的唤了我一句:“岫儿,我……”
我不假思索的挥开他的手,打断他的话,“小神倦了,殿下请回,恕不远送。”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抱紧怀里的两坛子酒,脚下一快,从他身边越过,逃也似的闪身进了我的宅邸清闲居。他很识相的没有追来。
清闲居的布局和泉逸的涵幽居很相似,前有花园后有荷塘,回廊小径蜿蜒期间。主卧室两侧有几间厢房,房中被褥桌椅一应俱全,用具摆设低调而雅致,让我甚是满意。
我把一坛酒放在桌上,开封的那一坛拎在手里,坐下来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说实话,我实在不能理解锦夜现在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什么意义。我虽不恨他,但是那时候他对我的一片痴情视而不见,伤我至斯,我对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怨念的。他现在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站在我的青要山,是同情还是愧疚?我不知道。但是再次见到他,我忍不住会想到自己当初的狼狈。
我的胸口有一道五寸长的伤疤,伤至心肺,浊气入侵,是有一次在南海留下的。我现在还记得他把那柄浸了瘴气的断魂剑刺进我胸膛时的表情,苍白的脸上怒火如涛,银蓝色的瞳孔结着冰霜,好像杀了我也不足以宣泄他对我的仇恨。
当时的情景或许很多人都会以为是我嫉妒心切,手腕狠辣,想用断魂剑杀了自己的情敌清媚,独占锦夜。可是事实上,是清媚心机深沉,把我邀到南海之滨和她比剑,然后设下陷阱等着我。因为当时立下的誓约是谁输了谁就要永远的离开锦夜,所以我打得分外卖力。只是没想到胜负未分,清媚却突然把剑对着自己的肩膀刺了进去,下手又快又狠令人发悚。
锦夜恰到好处的赶了过来,看见倒在地上的清媚,脸上满是焦虑之色。迅速拔出她肩上的长剑,帮她止血疗伤。清媚在他怀里抓着他的手臂,脸色惨白的看着我,嘴唇颤抖,她说:“是我输了,我会按照约定,从今以后不再见锦夜哥哥。”锦夜听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云岫,我从来不知道你竟这么狠毒!”我当时并不知道断魂剑身上的瘴气能毁神仙的修为,并且会留下永远不能泯灭的伤痕,急急的跟他解释:“不,不是我,是她自己刺的,她想陷害我!”
可是那时的情景,哪里由得我辩解,我有一百张嘴也不能还给自己一个清白。
“媚儿怎么会拿断魂剑伤自己?”锦夜气得身体发抖,拾起地上的断魂剑,手腕一转就直直向我刺过来。也许他本意并不真的想杀我,只是没想到自己那一剑刺过来,我竟不闪不避,任由剑身从我的胸口穿过。惊愕之色从他眼里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无法遏制的怒火。我倒在海滨上,看着他抱着清媚脚步匆匆的离开,心口疼得失去了知觉。
醒来我正躺在蔚池的草庐,胸口的伤口已经被包扎过,疼痛感却丝毫不减。蔚池说我被断魂剑的瘴气灼伤了肌骨,损了五百年的修为,就算伤口治愈,也会留下伤疤。我当时听了很平静的说:“就让它在我的胸口,时时提醒我当时的疼痛吧!”
我在草庐养了几个月的伤,后来勉强能下地才听说,蔚池把上门求医的锦夜拒之山外,清媚的伤势恶化,四海的仙医束手无策。此后锦夜来找我,说的那番话让我原本就伤绝的心,再死了一次。
他说:“你到底要怎样才肯让蔚池神医为媚儿治伤?我刺了你一剑,你要恨就恨我好了,不要迁怒媚儿。你若是觉得不甘心,大可以也刺我一剑,死活我都没用怨言。”
我像是从来没听过这么伤人的笑话,笑得倒在草庐外面,伤口复发,把蔚池气得差点没任由我自生自灭。
后来,我可怜巴巴的求蔚池救清媚,撒谎说清媚的伤真的是我刺的,我说我不想对她有亏欠。可我那点拙劣的演技,怎么能瞒得住比狐狸还要狡猾的蔚池。他铁青着脸,愤愤的在我的药里加了两把黄连一把苦参说:“老子当了这么多年神仙,从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丫头!”
现在想起来,我也觉得自己傻得可怜,莫名其妙的撮合了一对有情人,还被冠上蛇蝎心肠的恶名,真正是吃力不讨好。
不知不觉,喝了半坛子玉液琼浆,我的脑袋越发的晕沉,最后身在一歪,倒在桌子上,醉了过去。
喝酒的时候图一个痛快,醉酒的时候难受的滋味也只有自己才知道。我被冲上来的酒劲折磨得浑身发烫,迷迷糊糊中,胡乱的伸手剥自己的衣服。不知是谁把手贴在我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我很是迷恋,下意识的就抱住那只手,迫不及待的把整个身子贴了过去。那人的皮肤很清凉,我把脸贴到他裸露在外面的胸口蹭了蹭,动手就开始剥他的衣服。
他似乎叫我了一声,抗拒的把我往外推了推。我难受得不行,嘤咛一声,又靠了过去,直把烫热的脸往他的脸上贴。他又推了我一把,我生怕他逃跑,伸手把他的头抱在怀里,呢喃的叫了一个名字。他的身体僵了僵,指腹轻轻划过我的脸额,留下玉石一般冰凉细腻的感触。
不知过了多久,胸口那团炙热的火焰终于渐渐熄灭,我眼皮渐沉,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等我醒来已经是五天以后了,醉酒以后的事不真不切的记得有些迷糊。推开门看见看管青要山的地仙武罗正在为我打扫庭院,便随口问了一句我醉酒那天有没有什么人进我的屋子,武罗很茫然的遥遥头说没看到。
我打哈欠的时候隐隐闻到自己身上有一股熟悉的香味,心里很是疑惑,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这时,北边突然飞来一片白云,上面落下来一名翠袖盈盈,霞姿月韵的仙女,在我面前福了福身,声音柔美道:“天帝有要事召见上神,请上神速速到凌霄殿见驾。”
我原本还打算去青丘山找六音问问他和蔚池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她这一来,那我点私事只能暂时放一放了。
神仙驾云的速度快慢,一般都是按照个人的修为而定的。天帝派来给我传话的这位仙女显然修为有限,驾云的速度比我在云头打瞌睡时还慢。我寻思着这样把一个花容月貌的小仙女扔在路上,自己一个人去应召有损我上神的品行,于是也把她拉到了我的云头上。
青要山离天界有六万五千里的路程,就算是我,驾云过去也要一两个时辰。小仙女大概是刚刚飞升没多久,站在我旁边很拘谨。我为了让她的双腿抖得不要那么剧烈,于是便随便找了个话题跟她搭话。
我说:“这位仙子很面生,拜在哪位天帝座下?”
仙女怯生生的说:“回上神,小仙是紫薇天帝座下的仙婢。”
我点点头又道:“不知仙子怎么称呼?”
“小……小仙羽依。”仙女的的芙蓉面上浮起一抹红晕。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羞涩胆小的仙女,不禁玩心大起,人不好住调侃她两句:“羽依羽依……好名字,羽依仙子可有许配人家?”
羽依的脸顿时红到脖子根,说话都不利索了:“不……不……曾。”
“可有思慕的男子?”
羽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云头,眼神闪烁着不知怎么回答。
我原本就是想调戏她一番,并不打算窥探他人的隐私,她既然不想说,我也不便逼问。两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不知不觉就到了南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