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暂且支走了燕除非,里面却还有个所谓的“女祭司”等着自己料理呢,叶楚青只觉得一个头肿得比两个还大,这种和稀泥的事情,倒还真不如在刀山火海里提着头颅卖命来得快意自在。
叶楚青气鼓鼓地进了屋去,只见那女子仍是像此前燕除非所说,直挺挺地坐在床边,死死瞪着自己,那眼神简直比杀红了眼的蛮子还要阴狠吓人。叶楚青知晓之前闹了燕除非险些被刺之事,这屋内现在想必是被搜刮了个底朝天,一丁半点的铁器也不会有了,但不知为何,看见那女子的表情眼神,仍是觉得可怖得很,天知道若她真是蛮子的女祭司,还会些什么杀人的方子或把戏。
叶楚青不想再近身于那女子,只是隔着三五步远环看了一下屋内环境,见没什么异样,便从怀里摸出两个馒头来放在桌上,见桌上还有一壶水,也不知道是哪个军士放在这的,为防万一,叶楚青还是拿过来和自己的水壶替换了,复又当着那女子的面撕了一小块馒头入口,再拿起自己的壶喝了口水,也不管那女子什么反应,便扭头走了。
眼下权且把这个女子安顿了下来,屋外自有值哨巡防的兵士,只要她不出屋门,有李源一的吩咐在,即使是燕除非也一时半会不敢拿她怎样,念及此,叶楚青好歹稍稍松了口气,虽说这所谓的“女祭司”还不知真假,也没有什么应对的法子,但眼前的局势,如何保住这个好不容易拿下来的城池才是第一要紧的事情。
至于一个女子,纵使她武功再高心计再狠,只要严加看管,料也不能在几十个中楚兵将之中翻出什么浪来。念及此,叶楚青总算给自己找了一个暂且不去烦心此事的理由,这才想起自己似乎自破城后便没再理会过什么城防要事,尽管自己仍然只是一介兵丁,但毕竟一路逃亡来,李源一与何挺进等众将官对自己也颇为倚仗,眼下正是生死存亡之际,不可不多出几分力气。
当下,叶楚青盘算了下眼前局势:城中初定,谢意又带来了援军的消息,蛮子一时也没有什么动静,看起来似乎风平浪静,一切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叶楚青只觉得这一段时间来,蛮军一反以前常态,处处占得先机,楚军却始终跟在蛮子的节拍后面,落得全面被动,就连这番冒险的夺城之计,来得似乎也太过轻松了?
“嘿!”叶楚青一边走一边又笑出声来,本来只是想着不要浪费自己这一身武艺,在边城做个无名无姓的大头兵戍边到老为国尽忠罢了,没想到短短数日,风云突变,自己出的几番主意,尽然左右了一支军队的生死,再往后,可不知道这天下要如何变化了。
“父亲,孩儿如此,也不知是对是错啊……”叶楚青愈想愈发笑不出声来,只觉得自己如沧海一扁舟,不晓得将被这命运推向何处,只握了握刀柄,便回营房休息去了。
一夜昏睡,要不是早上营房中其他士兵起身穿戴的声音吵醒了自己,叶楚青几乎要睡过了点。这也难怪,连日来,叶楚青不仅绞尽脑汁,还要上阵杀敌,可以说粗活细活全都包干了,纵是精力再好的铁人,也免不了疲乏犯困。赶紧起身穿戴好,胡乱抹了把脸,叶楚青便往城头奔去——自己昨天所思所想,还是得尽早与李源一等人合计合计才是。
城头上李源一、何挺进等人皆在,此外还有刚从铜丘来的谢意,几人指指点点,似乎正是在商量着什么事情,叶楚青虽与众人历经生死早就混得熟了,但论军阶品级,自己始终还是下属,便停在三步开外行礼道:“李将军,诸位长官,属下已奉命暂且将战后所俘女子收押,目前已安排妥当,前来复命!”
李源一正兀自说着什么给众人听着,被叶楚青这一打断,众人便都抬起头来看着叶楚青了。
李源一一见是叶楚青,立马道:“原来是叶兄弟,你来的正好,快快过来与我们一起商量商量,在这坚守待援的同时咱们可还能做点什么……”
何挺进看着叶楚青过来,也是面有喜色,毕竟是自己带的兵,眼下从冷江城里跟他逃出来的本就没剩几个,曹休与马季又双双蒙难,这叶楚青好歹是暂且从死人堆里脱出身来,而且一路上屡番献计立功不少,不光让弟兄们暂且有了安身之所,也往自己的脸上挣了不少面子,当然一时也是喜欢得紧。
倒是新来得谢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按理说军中议事得有军中的法度,校尉以下是不能参议军机的,即使是眼下楚军残败,但以李源一这等名将之后,也断不会去向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头兵来请教。
李源一何等人也,自然与一般的军人不同,跟着父亲兄长也多少学了些官场的道道,一见谢意看向叶楚青的眼神有些不对,心中便已了然,忙笑道:“谢兄弟见笑了,这位叶兄弟不是别人,正是我此前和你说过献计拿下这安溪城池的军士,我见他这一路来颇有计谋,眼下又缺兵少将难有一起谋划之人,便老叫上他一起商量些事情。我知道谢兄弟是白帅麾下部署,军中礼法很是讲究,只是眼下乃非常时期,但有人言,还是多听听得好。”
谢意一听,忙上下打量了一番叶楚青,但见叶楚青中等身材,面容虽说甚有轮廓,却也谈不上英俊,唯有一副剑眉与一双寒星一般的眸子,颇有些武人风姿,只可惜鼻尖嘴薄,不像什么福厚之人,比起旁边英姿绰约的李源一来,自是黯然失色,但就是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的普通兵士,居然能想到并且说服李源一这等良将之后行如此险计,那便不是什么平凡角色。
谢意乃白逢远麾下大将罗炳权的部署,久行军旅,虽是平民出身,但在疆场上也算是有些眼力的人,这才几番征战保全了性命混上了百夫长的军职,这几乎也算是普通的非世家或军户子弟能在军中闯出来的大名堂了,因而自然知道沙场实在是最不问出身的地方,但有些智计胆略,只要一逢上兵祸,那反而成了个人飞黄腾达的幸事,心中暗暗吃惊之余便已打定主意多留意叶楚青一番。
叶楚青被谢意这一番打量得有些不自在,毕竟自己是边防守军出身,平日里打交道的人多半都粗鲁得惯了,只晓得站岗放哨,看见蛮子提刀上去砍便是,况且自己无官无职,一介武夫,哪有人这般对着自己上上下下看个通透,只是碍于李源一、何挺进等人也在,便也没好多说什么,只是也悄悄瞅了瞅谢意,只觉得此人与同是百夫长的何挺进截然不同,要说何挺进是混惯了军旅的糙人一个,那谢意却是显得文弱白净,若不是身披铁衣左脸颊上还有一道寸许有余的刀疤,那像是个十足的书生了。
不过谢意身居百夫长一职,可是实打实的冲锋陷阵的将校,叶楚青纵使一身好武艺有些托大,但却也不敢轻视谢意的武艺,想来跟着白逢远的兵,终归是中楚乃至整个大陆都有着赫赫威名的强兵,自是有不同的风骨,若尽是自己相熟的老兵油子面相,倒也却是辱没这支百战雄狮的威名了。
两人这般相互一打量,倒是去了半晌的时间,李源一在一旁看着这两个家伙大眼瞪小眼看得饶有兴趣,自己与何挺进倒像个没事人一般在旁边站着显得尴尬了,便紧了紧了眉头,装模作样咳了一声,方才把两人不知飘到哪儿去的心思给拉了回来。
谢意虽是带来莫大好消息的援军,但在这血战后的安溪城里,终究还是客将,再加之李源一并非寻常将领,这才醒悟自己刚才的的确确是有些失态了,忙不迭拱手作揖道:“李将军恕罪,下官此前只听得这夺城之战惊险万分,实在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才能办的下来的险计,还以为李将军定是从李帅府里带来了哪位鼎鼎有名的随军谋士的大作,不想却是如此一名普通兵士,一时失神,还请……”
李源一打了声哈哈,摆手示意谢意不需多说,道:“让谢将军见笑了,我既来守边,便与众戍边将士一样,不过是我中楚边境上的一柄剑一杆枪而已,不曾带过什么谋士,唯与众兄弟共同为国效死罢了,”说着看向叶楚青,顿了一顿,“这位叶兄弟虽暂无军阶,但兵败城破之计,能屡番献计救我们于危难,李某虽无大才,但人尽其才的道理还是懂的,如今我们势若危卵,多听人言总归是有些益处的。”
尽管在铜丘白逢远对一切大小事务都是苛求甚严,任凭何事只管循章办事无一例外,但这毕竟是在边防军的地盘,李源一这么一说,加之却也都是实情,谢意也不好多说什么,道:“下官惶恐,这位叶兄弟着实功不可没,李将军识人如炬,倒是我显得迂腐了。”
叶楚青见李、谢二人这么一来一回,自然是听得明白李源一是在维护自己,心中便又多了几分感激。但见谢意颇有较真之意,不由得反省了下自己近日来的行径,自觉确实也是因为屡建功勋而有点得意起来。
李源一是少年将军,况且边防军中历来没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将校军官也大多是从无名小辈一步步积累军功升上来的草根,军中的一些拘礼在这些人眼里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这谢意来自铜丘,乃是大名鼎鼎的大都统白逢远手下强兵,平时操练所从法度无一不是中楚军中正统,对自己刚才打断上司商讨军机,甚至还要参与军机的行为有不满,那也是合情合理。
叶楚青心下嘀咕着,看来从今往后可是得留个心眼,否则自己散漫得惯了,万一哪天触了什么军纪军规被砍了脑袋,那可对不住老父亲传给自己的这一身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