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了！城破了！”叶楚青只听到城头有人绝望的嘶吼，还未回过神来，十步开外的城门已经轰然炸开，先前紧紧倚住城门的十余个兵丁连一声惨叫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被涌进来的黑色铁流淹没。

“完了！”电光火石间叶楚青脑中只有这个念头，直到被百夫长何挺进一个耳光扇在脸上，“等死啊！给我堵回去！”登时身后跟着何挺进蹿出十几条汉子，持盾挺抢迎着破城而入的蛮国兵士冲了过去。

叶楚青抬头看了看，城门处守军早已被冲进来的蛮子分割成了三五个小队，或靠着城墙，或背靠着背结阵，与对方乱战在一起，加上何挺进带上去的预备队，满打满算也就还剩三十来号人。

破城只一个照面，八十多人的城门守军已经折了一大半！而两丈多高的冷江城墙上，也只见一个又一个的楚军兵士被砍下墙来，跟着往下跳的是接二连三哇哇大叫的蛮国兵，地上天上，何挺进带过去的人马也瞬间被天罗地网般的蛮兵给吞了进去

还在愣神间，只听侧身一阵厉风迫近，叶楚青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一个趔趄躲开，好家伙！一个扎着麻花辫的蛮子横着口豁口钢刀怪叫着从叶楚青左肋旁边抹过，好险！叶楚青登时脊背发凉，好在手上没有闲下来，只看手腕一抖，刀锋顺着蛮子往前扑去的方向推过去，还未待蛮子回过头来，“噗嗤”一声，刀身已经没了一半在蛮子的后背里。

叶楚青这一手，登时让旁边几个蛮子楞了一愣，要知这些蛮子虽然不似楚国的兵将都着铁衣，但身披的包皮藤甲如果只论劈砍的防护性，比起楚军的装备来只好不坏，而叶楚青这一刀是标准的横切，竟能一点阻力都没有的入肉而去，若不是叶楚青天生神力的话，只能说他手中这柄不起眼的斩马刀绝非一般兵器。

空气正要凝固时，几个蛮子齐齐吼了一声，挥刀朝着叶楚青扑了过来。

叶楚青暗自苦笑，刚这一招自己用力过猛，刀身已经切入那蛮子的脊骨，似是刀背卡在了脊椎关节上，眼见着三个蛮子分别从三个不同方向朝自己砍来，情急下一时半会竟抽不出刀去迎击，复又余光看见前面城门处的蛮子也正在往这边赶，想来那边的楚军也只怕不剩几个了，倒是何挺进那头还有七八个人结着阵在劈砍，周围横七竖八一地尸首。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叶楚青深吸一口气，索性抱起眼前这毙命的蛮子，连人带刀朝靠自己最近的一个蛮子抡了过去，这蛮子猝不及防，被叶楚青抡出的这具尸体压在了地上，手里兵器也被甩到了一丈开外，还未等另两个蛮子近身来，叶楚青顺着力道往前就势一滚逼到被压倒的蛮子面前，从腰间摸出一柄匕首就往蛮子喉咙上抹。哪知道这蛮子倒也硬气，下半身被压住一时动弹不得，索性就前挺胸脯朝叶楚青的匕首迎了过去，叶楚青吃惊之余匕首却来不及回收，只听“噗”的一声连刃带柄穿过蛮子那藤甲的缝隙捅到了胸膛里面去。

霎时间，这蛮子脸变得惨白，剜心的疼痛也让他额头上的冷汗就如滚豆一般一颗颗地往下掉！这蛮子心料自己横竖也活不了，干脆钢牙一咬，忍住剧烈的疼痛，手臂一合，死死地抱住叶楚青。

叶楚青中等身材，虽然斩马刀舞得虎虎生风，但身体相较蛮人，的确不算壮实。而这蛮子几乎是在临死之际把全身的力量都爆发了出来，叶楚青被他这么一抱，就如被一头暴怒的黑熊给勒住一般，直痛得好像连骨头都要散架。

更要命的是，叶楚青吃痛之余，眼角余光扫向身后，只见后面两个蛮子也看到了这里的打斗胶着，哇哇大喊着大步流星往这赶，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而挺在两个蛮子身前的刀尖，几乎已经晃到了叶楚青的眼睛。

叶楚青脸涨得通红，深呼一口气，卯足了劲想要睁开这蛮子，哪晓得这蛮子几乎已经去掉了九成性命，但手上的力气却见鬼似的没有卸掉半分，叶楚青左右扭动，始终挣不开那如铁钳一般的手臂。眼瞧着身后两个蛮子凶神恶煞一般就要赶到近前，只待两把大刀劈砍下来，自己恐怕就要被一分为二肝脑涂地！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叶楚青脸憋的通红，只觉得一时间天昏地暗，自己半个身子都已经踏进了鬼门关，一时间心灰意冷，只剩下闭眼等死的想法。

恰在这时，突然只听见远处有人“哈”地大叫了一声，这声音叶楚青如何不识得！正是冷江城的守军副将李源一！

叶楚青正要大声呼救，却只觉得耳边“呼呼”作响，劲风直撕得面耳发疼，紧接着，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噗嗤”两声，正杀将过来的两个蛮子一前一后，被疾飞而来的一柄投枪双双贯穿，牢牢被钉在了地上，立马就不活了！

再定睛一看，这投枪长约五尺，枪身乌黑如铁，枪尖分开作为三刃，一击之下，能撕开皮肉，破人脏腑，导流鲜血，这般杀人利器，可不正是李源一的拿手兵器！

这一击实在是石破天惊，周围三五十步内，无论是楚兵还是蛮子，一时间竟都看得呆了。足有半晌，一众楚兵突然齐齐大声叫好，一时间士气高涨，竟然把数倍于己的蛮军又压了回去。而正抱着叶楚青的那蛮子，本就只剩出气没有进气，一看这情景，又急又气之余一口气没喘上来，脑袋歪向一侧，一命呜呼！

叶楚青几乎是一个刹那就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好不容易挣开了那蛮子的膀子，站起身时已是后背上冷汗淋漓，双腿更是有些发软。后头一看那李源一，身上铁甲尽是血污，手中却又握住了一柄投枪，简直如从地狱里杀出来的煞神一般，带着两个也像是从血水里爬出来的亲兵奔到了叶楚青面前。而在李源一身后，紧跟着又斜杀出百八十的人马，朝着何挺进那一小队人的方向扑了过去。

这李源一正是冷江守军的副将，年纪轻轻只有二十出头，乃是出身将门——其父正是朝中重臣水军都统李开溯。

城里守军多是常年守边的老兵头，一开始只道这李源一是来边城走个过场回去好随其父谋个良差，哪知这少年将军来了之后全无架子，与兵士同吃同睡，操练巡岗也从不懈怠，更有一手投枪功夫，百八十步之内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一般，更何况投枪力大势沉，杀伤力与威慑力远在弓弩之上，众兵将将其为将之风与一身武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无不对其服气，就连驻边十余年的守将元朗也对其倚重非常。

叶楚青不过一普通军士，眼见着李源一救下自己性命，一时感动非常，看李源一走近身来正要行礼，已被李源一躬身扶住：“莫要多言！快快与我一起突围！”

突围？叶楚青一时间又惊又怕，自己正是这冷江的守军，眼下蛮子攻城，守将不谈如何击退蛮子却要突围，莫非，这城已经守不住了？

可不其然，只见李源一扶起叶楚青后，转身如刺稻草人一般刺死了三两个哇哇大叫着跳过来的蛮子，然后朝向众军大喊一声：“中楚诸君！蛮子大军压城，元朗大人殉国，城池已破，还能战者速速收拢，且随我突出城去！”

果不其然，冷江休矣！叶楚青听后只觉得心惊肉跳，手心都渗出汗来。这冷江城虽是边陲小镇，但因与蛮国北境接壤，平日里摩擦不断，故常年驻有一营有余的军士，一千多人守个小城，被蛮子攻了还未到一个时辰，不仅城池不保，连守将都被杀了！莫非这蛮子厌倦了平日的小打小闹，真要和楚国全面开战不成？

没有时间细想，叶楚青手脚并用，奋力从先前那蛮子的后背把自己的斩马刀抽了出来，手忙脚乱地闷头跟着李源一跑了出去。而之前李源一带来的那百八十人好歹也算发挥了生力军的作用，已经杀尽了最先冲进城来的蛮子，救出了何挺进那边仅剩的三个军士，跟着李源一大手一挥，就往后城门撤去。

幸运的是，可能蛮子正在集中绞杀城中还在抵抗的楚军，这一行人撤出城区时虽然有些慌乱，但李源一威严还在，大家也没发出太多声响，倒是没有遇见什么成规模的蛮兵，不一会儿便七拐八绕地来到了城池后门。

众人正要离开，后门处却又闪出一彪人马，众人正要冲杀上去，却发现原来是随军的一干马夫铁匠！这些人倒好，一打开战便溜到了后方，倒也多数都活了下来。李源一大手一挥，两股人马混为一支，便往城外开去。

叶楚青，回头望向城门胶着处，只见黑压压的藤甲蛮兵不断地涌进城来，又迅速分成一个又一个小队奔向各个街巷与墙头，哪还有一点往常与蛮子在边境野外照面时那慌张无序的样子！

时值南国之冬，阴霾蔽天。

叶楚青用力拍了拍自己脑袋，抬头看见远处的乌云也正向冷江城的城楼上方逼了过来，连着下面黑潮一般的蛮国军队，只觉得一个时辰之前的万里晴空，正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