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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士其评传 §二 战士

1927年暑假后,高士其被选入芝加哥大学医学研究院就读医学博士课程,同时在细菌学系从事研究工作。第二年,应聘为芝加哥大学细菌系实验室助理,集中研究“食物毒细菌”。为了更好更直接地了解食物毒细菌对人体可能产生的危害,高士其曾经亲自吞吃了一种叫“b.aertrycke”的病菌菌液,从吞食开始,他就仔细地记录下自己身体各方面的感受与反应。老师和同学都为他献身科学研究的精神所感动,同时都为他的身体担心,因为在人们对病菌的活动机制与药理还没有了解的情况下,就这样直接在人身上做药物实验,是非常可怕的,甚至有生命的危险。但事后人们问高士其是如何想的时,高士其坦率地承认,他也知道这样做有相当大的危险,但要准确地了解病毒的危害,在与病菌作斗争的这样一个看不见的战场,就要有冒险精神和献身精神。如果万一我中毒了,别人就不会再受到同样的危害。他又对关心他的老师和同学说,请放心,我是研究化学与细菌学的,我会小心的。

从1928年暑假以后,高士其开始研究脑炎病毒。脑炎病毒是比白喉杆菌、霍乱病菌更小的“小魔王”,一般的显微镜无法看到它,只有用电子显微镜,将它放大几万倍后才能看到,可惜当时还没有电子显微镜。但脑炎病毒不仅非常厉害,而且人畜得病后,传染性极强,严重威胁着人与各种动物的健康与生命,如果不尽快了解这种病毒,研究有效的防护药物,将会给人类带来难以估计的灾难。

脑炎病毒又分甲型脑炎病毒和乙型脑炎病毒两种,高士其主要研究的是甲型脑炎病毒。研究中发现,脑炎病毒可以在豚鼠的脑中生长和繁殖。为采集到脑炎病毒,高士其养了成百上千只豚鼠,供实验时用。他给豚鼠注射上甲型脑炎病毒,让它在豚鼠的脑子里繁殖和生长,到合适的时候,再解剖豚鼠,取出脑子,研究病毒的机理以及寻找有效抑制与消灭这些病毒的方法。就这样,高士其每天都要做大量的解剖实验,不幸在解剖一只豚鼠时,出现了意外——他的手指不小心被刀片割破了,一只装有甲型脑炎病毒的瓶子也被打破了。尽管高士其当时采取了紧急防护措施,包扎好了伤口,又进行了消毒,脑炎病毒还是从伤口钻进了高士其的身体。

甲型脑炎侵入人体后,有一个大约两周的潜伏期,然后才发作。这天晚上,高士其在图书馆看书,突然感到眼睛不听使唤,眼球向上翻,看不见东西,过了一段时间,才恢复正常。高士其以为是看书太疲劳了,也就没有在意。以后这样的情形每隔一天,就会有一次。高士其想,一定是眼睛生病了,就到医院去检查,结果查不出病因,医生也建议他多休息,不要过度用眼。没想到,越到后来,不仅症状没有减轻,而且伴随有昏昏欲睡、耳背、脖子僵硬、转头困难等症状,有时甚至连手也不停地发抖,腿脚也不灵活了。这时的高士其突然想起半个月前做实验发生意外的事,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他马上到医院进行检查,果然不出所料。医生告诉他,他已经感染上了甲型脑炎病毒,可能是感染的脑炎病毒顺着血管,已经走遍了他的全身,一直侵蚀到脑细胞和脊髓里,也就是得了脑炎病。这种病因为经过了很长的潜伏期,到爆发时,病毒已经很顽固了,一时很难治愈。同时医生也怀疑,可能是脑炎病毒的瓶子在突然破裂的时候,病毒通过左耳耳膜进入小脑,破坏了小脑的中枢运动神经,因而极可能造成终身无法治愈的残疾。然而,不论哪种原因,高士其感染了甲型脑炎病毒是事实,而且病情较重,并有越来越重的趋势。为此,医生给高士其开了一张病情报告书,建议他休学回国疗养。

休学?回国?高士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来的,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才23岁呀!高士其是研究脑炎病毒的,对自己的病情与未来,他是清楚的(这次感染,最终导致高士其于1939年全身瘫痪)。他感叹命运怎么就这样不公平呢?——姐姐度平在23岁失去了生命,我在23岁要失去我的健康和事业,可我捉拿“小魔王”的战斗才刚刚打响,我就这样永远地退出了吗?不能!坚决不能!“小魔王”已向我开战,我是一名细菌战士,应该战斗到底!我可以以自己做实验,更好地研究脑炎病毒,仍然可以为人类最终战胜脑炎病毒做出贡献。他这样想着,反而平静下来。他要面对现实,好好地安排一下今后的生活、学习与工作。他比谁都清楚,摆在他面前的人生道路将非常艰辛,他从现在起就必须做最坏最艰苦的打算。而在眼前首先需要做的两件事是:一、不要将自己得病的情况告诉父母,免得他们为自己担忧。二、继续学业,学成回国,报效祖国。就这样,高士其忍受着疾病的痛苦煎熬,以惊人的毅力,读完了医学博士的全部课程,并以突出的成绩,被推荐为芝加哥大学国际学生年会的代表,成为美国化学学会和美国公共卫生学会的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