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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胜吴广同花顺 【第八章】 血染红桃A

【第八章】 血染红桃a

不等陈胜分说,庄贾一头扑向陈胜,陈胜慌忙拿起自己的大印来自卫。但庄贾是赶车的,经常饲弄牲口,力气相当于半个牲口,很快把陈胜制伏,用马鞭子活活勒死了他。马车上的马儿都奇怪地看着这一对儿人类,心说,这俩人惊了吧。

让我们回顾一下这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陈胜在公元前209年七月起兵,并且称王,当月,派武臣、张耳、陈余等人北上赵地略地以外,又派出周文和吴广分领两支西方面军西进。到了八月,武臣在赵地称王,九月,北方的燕国亦以武臣派出的韩广为王,随后,武臣被杀,被赵王歇取代,同年九月,楚人项梁、刘邦在东南起兵,齐人田儋、魏国魏咎亦起兵称王。形势发展非常迅速。

那么,现在就到了十月,这时候陈胜派出的周文部队,已经打到了函谷关下。

周文,是陈城中的一个大贤人,从前曾经给楚国的专权专业户“春申君”黄歇当差,后来进入项燕军中搞神秘主义工作——视日。

“视日”就是看天时。打仗讲究看天时。但具体怎么看,史书上没有详细交待。我们可以参考同期罗马人的占卜技术:在打仗之前,先用一根棍棒把天空分成四个部分,然后进行观测,以四个象限中出现的鸟的种类和飞行轨迹作为征兆,据此决定战役是吉是凶。

鉴于周文有这么不平凡的经历,陈胜称王当月即拜周文为将军,派他率领西a方面军,向西直逼函谷关。而吴广监领的西b方面军,也顺着豫西走廊往函谷关方向冲击。两伙人马似乎要比赛争功似的。但是吴广是个死心眼儿,不太懂军事,西进的路上,要停在荥阳城这样的百年老墙下面督军攻坚,一连拖了几个月都毫无进展,把他属下的将官们气得半死。

但是,吴广在荥阳等坚城下消耗,客观上为周文创造了机遇,可以避免荥阳等重要据点的秦军跑出来牵制周文军的西行。

周文遂摆脱了秦主力的干扰,一路避实就虚,批隙导寂,于空隙无遏处用刀,不但没有太大消耗,反倒队伍越滚越大,不断收编地方县兵,十月份抵达陕西东大门函谷关的时候,麾下竟已有士卒数十万,战车一千乘!经过一番史实失录的残酷战斗,周文竟一举攻克函谷关,长驱直蹈,直趋咸阳,一直打到了距离咸阳城仅仅几十公里的骊山脚下。周文带着墨镜,铺展在他身后,数十万大军和迤逦上千辆战车,猎猎的旌旗遮住了陕西一半天的阳光。数百年未见的巨大恐慌,笼罩着秦二世的朝廷!

话说三个月前,陈胜攻入陈城的消息传来时,秦二世有点忐忑不安,他招来国情咨询专家——就是一帮博士们,开会。这说明,秦帝国还是用儒家的,这些博士就都是儒生。

秦二世问:“据说楚地戍卒陈胜占领了陈城,列公如何看待这件事的性质?”

有三十多个没有眼力见儿的博士和博士助理(诸生)走上前来,说:“这帮人属于群起造反,愿陛下急发兵击之。”

秦二世勃然作色。秦二世的意思是,如果是造反,当然应该发兵击之。但我这么尧舜一样圣明的皇帝在上,下面怎么会有群起造反的事情?!你们这么说,不等于往我脸上拉粪吗!

但这种话他不好直接说出来。

归根结底,秦二世当皇帝的来路不正,所以处心积虑怕大家“谋”他的皇帝位。他最怕有人散布他没把国家管理好的舆论,因为这样的话,就可以借机废了他,代之以别的公子或势力。所以他死活都不肯承认自己没把国家弄好。这就像学生会主席,不管是民选的还是内定的,最怕有人指责他没把学生工作搞好。遇上这样的指责,他一定要奋力反斥的。现在秦二世的年纪,也正是当学生会主席的年纪。

这时,有个叫叔孙通的候补博士看出了秦二世的难堪。

这个叔孙通博士一向善于揣测领导人的心思,也比较识时务,就赶忙讴歌秦二世说:“陛下是位明主,非常称职。明主在上,又非常称职,下面怎么会有造反的事情?据我分析,那不过是一帮dna里含有盗窃基因——而且是很顽固的盗窃基因——的偷东西分子,组成一班盗窃团伙在兴风作浪罢了。是群盗而已,不带有任何政治目的。不管社会发展到了多么高的阶段,这帮人都会存在的,这属于生物学的问题而不是社会学问题。他们的存在,是玷污不了您作为明主的治世之圣功的。所以,哪值得把他们放在我们正规军的牙齿间去咬呢。责令各地警察多带些手铐电棍,定期去严打一通就行了。”

于是秦二世大喜,游目四顾,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说得多好啊。叔孙通的这一通恭维,把一个原本让秦二世十分难堪的事情给遮掩过去了,不但遮掩过去了,反倒还使秦二世在群臣面前更有了面子。秦二世能不高兴吗?于是他也给叔孙通面子,当时叔孙通是待诏博士,当即赏赐叔孙通丝帛二十匹,好衣服一袭,立刻转正为博士——不再当候补博士了。

然后秦二世把那些说真话的博士们,全都下狱审查,确定是何动机,进行相应处罚去了。

叔孙通算是“巧言令色”者也。但是,把大蟒蛇消灭在其小小蛇阶段,也就是及时调动军队,扑灭燎原星火,扭转帝国厄运的最佳时机,也就这么悄悄错过了。也正是这个原因,周文才能够迅速发展,并且趁空一举夺下了函谷关。

这位带头说瞎话的叔孙通先生,虽然头戴懦冠,身穿儒服,终身以汉朝大儒自居,实际上缺乏儒家那种“捍卫事实真理”的风骨,更谈不上“忠于君父”的迂劲儿。虽然他说的话客观上起了襄助起义军发展壮大的作用,但主观上他说话的动机实是为了保命或者邀宠,是谋求个人好处的。

叔孙通颠倒黑白,阿谀奉承秦二世,全没了儒者的气节。其他儒生都很憎恨他。当他抱着因说瞎话而从皇宫领到的奖品出来之后,其他儒生们都骂他道:“叔孙通博士,你阿谀得也太过分、太露骨、太给我们儒生阶级丢脸了。不必这样吧!”叔孙通则嘿然一笑:“不阿谀一点儿,我的脑壳几乎不脱虎口矣——。”

这只是一个软弱无力的借口!把自己说假话推诿成形势所迫!其实,当别人都还在说真话的时候,你却第一个站出来拼命绘声绘色地大说假话,阿谀上意,揣摩上边爱听什么,昧着良知,把黑的说成白的,讨得奖赏,作为知识分子,无乃不可乎。而且这也是为主谋不忠啊。

不管叔孙通带头说假话是对还是不对,有一点是肯定的:带头说了假话,一旦被未来的事实揭穿,那就等于蒙蔽圣上,没活路了。于是叔孙通抱着奖品连夜逃去,不管他走后,咸阳哪怕洪水滔天了。

叔孙通回望咸阳,但见头顶月空,清光似水。

叔孙通跑回了齐鲁老家,后来的事情还需要再啰嗦一下:

叔孙通回老家以后,老家不久被项梁占领了,他就投奔了项梁。后来又投奔了义帝楚怀王,接着又去侍奉项羽,最后当项羽的彭城被刘邦攻破时,他又改投在刘邦手下。总之,秦汉之际的各个山头包括秦王庭他都呆遍了,轻易去就,换主子如换衣服,是个地道的机会主义者。司马迁记录了当时人对他的嘲讽:“先生你换了将近十个主子,每次都是当面阿谀主子而求得亲近和富贵!你快走吧,get off of here,不要来!不要污辱我的美!”

叔孙通最后在刘邦的手下,很会讨刘邦喜欢。刘邦是楚文化圈的人,习惯穿短制的衣服,而叔孙通穿儒服,宽袍大袖,刘邦憎之。于是他就变易儒服,把尺寸改成短形,于是刘邦喜欢。其善于迎合主子之意,善于“面谀”,尝如此。不惜以变更儒服的实际行动来“面谀”。不管是在秦庭还是汉庭,叔孙通善于“面谀”是一贯不变的。“面谀”已经也深入到他自己的dna里面,成为习惯了。故而,司马迁故意把他改衣服的这件事情单独写出来,自成一段儿放着,供后人如鞭的目光来鉴赏。

叔孙通凭着自己的“面谀”本事和“曲附上意”的技术,终于“自了”成了有钱人,一直在刘邦手下混到了“太子太傅”的高位。

叔孙通是个成功者,生前受到极大尊敬,可谓是“儒”中的时髦者,但已经不是一个真正的“儒”了。他在秦庭上专拣秦二世爱听的话说,在刘邦那里又为了迎合刘邦不惜把自己的衣服改得像妖精。属于“变形虫”的儒。衣服可以改,那么学说就也可以改了,黑白和真理也可以改喽?!如果知识分子都成了这样,那这个国家就算没了脊梁了。中国土人的脊梁开始弯起来,大约从叔孙通数起,算是第一人!

章邯这个人,是个很有才具的“反动”人物。但是,大秦帝国倘若因他而不倒,他又何尝不是扶危持倾的历史功臣呢。

公元前209年的冬初十月,周文数十万义军打过来的时候,章邯正担任秦政府的“少府”一职。

少就是小的意思,少府就是小的府,也就是小金库的意思。我们说,皇帝也是有私房钱的。国库里的钱他不能动,这些钱是各郡县交上来的赋税,用于国家养军队,修长城,搞航天飞机和发给公务员。皇帝并不能把天下的赋税直接据为私有。但是,皇帝也直接占有一些良田,还有肥美的山林水泽。山林水泽盛产木材、矿石、左口鱼和大闸蟹,都可以卖个好价钱。于是,这些宝地上产生的revenue,全都进了皇帝的小金库。章邯就负责管着这小金库。因为是给皇上看钱,级别因此格外高,位列九卿。

小金库的钱干吗用啊?除了养活皇室,还有重要一项就是修阿房宫了。所以章邯可能也是阿房宫工地上的大工头。

这一天,秦二世急惶惶地召见大臣。他扶着桌案,花容失色,颤颤着叫:“你们都说是一些偷东西的盗窃团伙,怎么现在已经聚了数十万之众,有战车一千乘,密密麻麻已经压在十几里外的骊山脚下,这完全是带有赤裸裸政治目的的造反啊!”

群臣都闭紧了嘴巴,噤若寒蝉。

大家仿佛看见,庙堂之外,大批义军已迫近咸阳,旌旗遍野,近在阶下,大有溪云初起日沉阁的意思了。

章邯施礼举手说:“我可以发言吗?”

“好,请举手,对不起,请发言。”秦二世慌慌张张地说。

“据卑臣分析,如今周文的反寇有数十万之众,其锋汹涌,贼氛甚炽。我们咸阳有五万精锐的近卫军,待遇特别高,号称是‘材士’。但毕竟人数少,京畿地区也不能承受养太多军队。而左近几个大县的武装,虽然人多,而且颇有一些战斗力,但是路途略为遥远,已经来不及向骊山这边运动了。”

“是啊,是啊,”秦二世咆哮道,“都是你们谎报贼情,延误了战机。我一再强调求真务实,求真务实。让你们讲真话,你们就是不听!”

群臣都面面相觑。讲真话的人是有啊,现在还在监狱坐着呢。

“难道眼下只能拿这五万人去打他那数十万吗?”秦二世头上出了汗,问。

“陛下不必躁急,好在骊山脚下,我们的人有现成七十万,可以动员。”

“什么意思,你是说谁?”

“就是那些搬石头、抡土锤的刑徒,都蛮有把子力气。只要陛下把他们赦为自由人,他们一定感恩戴德,替陛下驱驰,贼势可平。对他们来讲,打仗可比搬石头轻松。”

“那武器从哪里来?不能让他们搬着石头砸吧。”

“作为少府,卑职又掌管着兵器制造。我可以很快地发兵器,把他们武装起来,迅速反击周文。”

秦二世当即应允。

这里我们就要奇怪了,当年南征北战的大秦兵,最多时候有六十万人随王翦东征,为什么突然现在却闹兵荒了呢,该用兵的时候却找不着他们了?以致于要征集刑徒来充数了?

这是秦王朝外实内虚的驻军策略导致的,秦王朝北有长城之役,南有五岭之戍,都消耗了大量兵源。这南北八十万人马,被后来的汉朝人讥讽为“宿兵于无用之地”。当内部大起义爆发时候,咸阳地区居然捉襟见肘,也就不奇怪了。不过,关中地区的各县,还是可以征发数十万秦兵的,这也是随后章邯的主力。

章邯手捧着赦书,往骊山去了。我们跟随着他的背影,一起来到骊山工地上来看看热闹吧。

骊山是个有名的地方,最早周幽王老大爷被犬戎揪着胡子,杀死在骊山。而***也曾在骊山被捉,至今留下一个西安事变的纪念物“捉蒋亭”。两千年前的骊山,则是一个血汗工场,有七十万劳改犯,每日像工蚁一样在骊山繁忙着。他们犯的都是什么罪呢?

第一种,是比较严重的罪,比如集体盗窃,被抓住了,没得说,罚作城旦,劳改几年。他们穿着国家发给的工作服,叫做“赭衣”,也就是囚衣,暗红色,显眼,跑了好抓。有时候干活同时可能还要戴枷。

还有一些罪行较轻的,比如谁如果违反了只有腊月祭祀才能杀牛的行政规定,就罚一副甲或者一个盾,当然这是从前秦国打天下时候的政策,现在可能是罚钱了。这属于罚款。属于行政处罚中的一种。这总比刑事劳改强吧。

但是,遇上一些穷家,交不出罚款怎么办呢?那就跑来干活吧,也去骊山。

我曾经去过骊山秦皇陵,看见博物馆里展出了一些刑徒死后的墓志铭。墓志铭是瓦制的,和body埋在一起,总结了各个刑徒的“光辉生平”:他们通常属于后种情况,是犯了什么小错,被处以罚款。但是这家伙又穷,把家里的财产抵上之后,还是不够。从墓志铭看,有的人是差政府一千多个钱(“秦半两”),有的人差七八千个,最多一个人差了一万多个钱——鉴于这个人欠得最多,我们不得不公布一下他光辉的名字,他叫“小亥欠”,欠了11271个钱。“亥欠”就是咳嗽的意思,所以他的名字可以叫“小咳嗽”。

不知道小咳嗽犯了什么罪,是养了性无能的牛,还是偷了什么值钱的东西呢?总之,家里财产不够支付罚款,全缴出来之后,还差政府一万多个钱。据当代学者估算,秦代一户五口之家的年收入约6000钱。

秦政府规定,可以用劳役来顶自己的欠款,这就是所谓的赎刑主义,是便于缓和帝国与民众之间的矛盾的积极措施。怎么个赎法呢?按秦朝《司空律》规定:每劳动一天折合八个钱,如果吃国家提供的工作餐,就才折合六个。也就是说,“小咳嗽”劳动六年,应该就够交齐一万钱的罚款了。哈哈,就怕那时候,他,累得变成大咳嗽了。

如今天下大乱,这帮人被解放出来,编成平叛军,他们作战勇敢,砍了敌人人头是可以折合成自由的。不知道“小咳嗽”是不是也编在了反击周文的平叛军里边了。

小咳嗽这天被“包工头”召集到工地边上,开始领武器。

这里要说说大秦帝国的武器。在后来埋葬小咳嗽的皇陵外围坟不远处,就是赫赫有名的兵马俑,迄今有四万多枚箭头在那里出土。除了一枚是两棱的,其它全是三棱的,杀伤力更大。当小咳嗽从将尉手里领到了这种三棱箭,他发现,每个箭头都有三个弧面,而且三个弧面几乎完全相同,这种接近完美的流线型箭头,跟子弹的外形几乎一样,可以减低飞行过程中的空气阻力。而且有的弧面是带刃的,所谓“刃簇”,可以更好地切割人体。最奇特的是,小咳嗽可能没有发现,但是“兵马俑馆”导游的人告诉我们,这四万枚出土的三棱箭头,居然都有“国标”标准:即,箭头底边宽度的平均误差只有正负0.83毫米。数以万计的箭头竟然都是按照相同的技术标准铸造出来的——虽然它们可能来自不同的工厂,生产于不同的时期。这样的好处就是:即便是不同工厂出产的箭产品,送到战场前线上去,战士们用起来也不会有的粗,有的细,有的像烧火棍。而都可以放在秦帝国制造的任何一只弓弩上,平稳地朝着敌人愤怒地射出去。这就是所谓的“互换性”。大秦帝国建立了一个庞大完善的武器标准化的制造体系。

小咳嗽领到的远程武器,不知道是弓,还是弩。从兵马俑来看,秦帝国的武器生产还做到了系列规格化,比如弓的长度分别为176、151、147cm三个系列,小咳嗽也许领到的是这第三种大弓,弓的长度有1.4米,就像现代人每天都挎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一样,他每天都挎着自己的大弓。

此外,根据兵马俑的统计,每个弓箭手所佩带的箭支为90-130支不等,由于箭是战争中的易耗品,所以得多带。

接着,小咳嗽领到了寒光闪闪的青铜短剑。

秦王朝的青铜兵器也有专利技术。它的表面进行了铬化处理,形成十微米厚保护层。铬是一种极耐腐蚀的稀有金属,可以保证兵器不生锈。兵马俑的坑里出土了一些铜剑,虽然在地下度过了两千多年,但至今仍然寒气逼人、光亮如新。正是那种镀铬的十微米氧化膜保护着剑身不受侵蚀。这一发现震动了整个世界,因为在国外,直至1937年德国人才发明了镀铬工艺。铬非常耐高温,熔点大约在摄氏四千度。秦人是如何给宝剑镀上铬的呢。并且秦剑内部的晶体组织也非常致密,表现为剑身极为锋利,出土后依然可以一次划开十九层报纸,那就意味着对付一般的皮甲没有问题了。

战前,章邯将军对小咳嗽等刑徒们进行了简单的培训:“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青铜的东西,捅到进犯者的肚子里去。但是我一定要提醒你们,捅进去以后,必须立刻搅动,搅断他的肠子和五脏,否则you will be ended like that!”——当时,矛的矛头或者戟尖,上边还开有血槽,用于更快地给受伤者放血。血流出去的又快又多,对方的体力和战斗力才能迅速归零。否则,他会反咬你。

小咳嗽挎弓负箭,披甲荷戟,跟着章邯将军,伴着几十万刑徒版的临时政府军杂沓的尘土飞扬的脚步,朝着骊山脚下周文的数十万反政府武装冲奔过去了。当时正是十月初冬,来自西北的大风烈烈奔涌。冷风把人敲打得好像冷铁桶。小咳嗽侧望了一下两旁,淡淡的冬日阳光的翅膀扁扁地穿梭在树丛中。

但是,秦军队伍中的盾不是很多。盾和头盔在兵马俑里都很少见。也许小咳嗽他们只想进攻,不想防护吧。

周文的武器装备也并不差,史书说他拥有战车一千乘。须知,战车是极为奢侈的东西,有战车,就一定也有矛戟箭矢这些小零碎。这就好像解放军有榴弹炮部队,很难想象,榴弹炮部队以外的其他解放军部队全是用打猎的叉子。

起义军一定是从沿途秦郡县的武器库,捞到了武器和战车。还有,章邯形容起义军的时候,用了一个词“众强”,众是人多的意思,强意思是军队强,可以推测起义军的装备并不是破破烂烂的。实际上,史书说:“周文行收兵至关,车千乘,卒数十万。”兵和卒两个字,表示他的军队主要是借着攻破和招降从各郡县收编的县兵,甚至他是倚靠地方豪强家族做到这一点的,类似武臣在赵国,而不是收流民或难民军。武臣从七月出发,八月则下赵国四十余城,每城收得兵五千的话,也可以有二十多万。所以,周文的数十万,也可以参考武臣、陈余在赵地的作法,未必就是流民难民组成。章邯说周文“众强”,这就侧面暗示了我们,当时似乎没有什么大量的流民和难民可以去收募。

如果按照上面分析,那么周文进攻的一方相对于守御的一方,其实更接近于正规军,但是,是不是正规军不管用,武器装备也不是重点,数十万人的大会战,关键靠的是主将的指挥才能。来不及再比较了,杀戮要开始了,双方各自投入数十万士兵,尘土冲天,呼号动地,流矢如雨,人命的牺牲因近身肉搏而迅速与时间的流淌构成函数。

周文的指挥能力远逊于章邯。他带个万把人也许还可以,而现在是数十万人。历史上能带数十万人的没有几个,白起、王翦才能做的了,这数十万人,反倒也许成为周文的致命因素,组织调度混乱,未能形成有效战力,被章邯打得头晕脑胀,节节败退。终于,起义军伏尸数万,破车以千百数,周文被迫败退出函谷关。但这次损兵折将似乎还不甚严重,周文还没有要死的意思。

接着,在函谷关外的曹阳亭,周文收集散兵,缓了一个多月的元气。我们有理由猜测,利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章邯开始调集咸阳地区各县的正规秦军,而以小咳嗽为代表的“刑徒族”临时政府军因为颇多掉队和开小差逃亡者,渐渐不复成为秦军主力。随后章邯用以南征北战的大军,都逐渐以正规的关西秦军为主力。

伴随着正规秦军的出关集结,周文终于痛尝了正规秦军泰山压顶、无坚不摧般的战斗力,在曹阳亭又一次被打败,周文向东退至渑池。才安顿了十余日,被衔尾追来的章邯再次击败,这次是被“大破之”,人马死亡遍野,几乎悉数被歼。

此时已是十一月,周文拔出宝剑,看看麾下将官死得也差不多了,在焚烧了一切身边可以焚烧的宝贝之后,天又索索地下起冻雨来,他悲怆地望着冬天有气无力的斜阳,自到了。流血含着恨意,蜿蜒了两三步,满是楚人功败垂成的遗恨。

义军主力楚人与原秦诸侯国地区的秦人,在六国统一后又爆发的这一次大比拼,终于再次以楚人的失败告终。失败的原因是因为只有楚国一国出击,而没有六国诸侯的联合伐秦,而没有的原因,是因为陈胜不肯立六国之后。方此之时,赵国、燕国、齐国、魏国都有王,但是都跟陈胜呈决裂或隔绝状态,因为陈胜不肯立他们为王。所以都未出兵相助,所谓“天下解矣”,群雄没有凝聚起来,陈胜没有成为天下所有诸侯的总领导,孤军以楚人作战,终于不克。

追亡逐北的章邯,坐在辚辚向东的战车里。车厢外连连闪过中原猩红的梅花。

因为已是冬天,身边的黄河水清澈了许多,在东一片西一片的残冰下面,河水流着,呜咽着。雪盖在冰上,水从冰隙间现出清冷的光。

章邯这人是管理小金库出身,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他喜欢把一切都登记在帐。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副“扑克牌必杀令”,这是他精心编制的帐目。他把这副扑克牌发到每个士兵手里,要求“meet and kill”——遇到就干掉。

打开这一副充满死亡暗示的扑克牌,发现高踞其上的造反家尽是楚人。如下:

陈胜:红桃a(老大,今安徽北部与河南结合部一带人,现据陈城)

吴广:麻花a(假王,今河南省太康县,现攻荥阳)

周文:方片a(陈人,今河南省淮阳县,周文现已在渑池兵败而死了,所以名字上打了个叉)

项梁:黑桃a(在吴地活动,今苏州,以响应陈胜)

葛婴:红桃k(今安徽省宿县符离集一带人,因违背陈胜节制已死)

赵王歇:黑桃k(赵人,接替陈胜部将武臣之后,现据河北赵地,称王)

宋留:红桃k(今安徽省滩溪县临涣集一带,陈胜部将,现攻据河南南阳)

蔡赐:麻花k(河南上蔡人,现为陈胜的上柱国,楚国上柱国相当于相国,封房君,就近陈胜布置)

秦嘉:黑桃q(江苏北部宿迁人,活动于苏北,略不受陈胜节制)

召平:红桃q(江苏北部扬州人,现据扬州,受陈胜节制)

邓宗:麻花q(今安徽省阜阳县一带人,陈胜部将,徇兵淮南)

周市:方片q(陈胜部将,徇兵山东)

邓说:黑桃j(河南阳城人,陈胜部将,现据河南郏城)

吕臣:红桃j(陈胜部属,苍头军将官,据安徽界首)

张贺:麻花j(陈胜部将,驻兵河南陈城西)

田臧:方片j(吴广部将,攻河南荥阳)

此外,还有伍徐、朱鸡石、董緤、丁疾、郑布等人,是各路杂牌起义军领袖,皆为楚地人,他们与其他大量楚地起义军一样,略受或略不受陈胜节制,分享了j以下的众多扑克牌。

总的来看,这次秦末大起义,主体是楚人——但不是湖北地区的老牌楚人,那里被秦王国吞并得早,秦化得好——而更多是安徽江苏一带楚王国的末期统治地域的人。

章邯号称屠夫,这副扑克牌中有名有姓的家伙,几乎没有一个能逃脱章邯的屠刀。当方片a周文死了以后,接下来就是麻花a吴广了。

吴广这时候正呆在函谷关以东,围攻函谷关以东的重镇荥阳城。吴广是作为西路军的又一支,与周文一起出发的,相对周文偏走北线,但到了荥阳这里,顿挫数月,死活不能攻破荥阳,浑然不知章邯已经出函谷关到他身后给他收尸来了。

据吴广的部将在一次不扩大会议上发言,吴广最近犯了“骄”的毛病。

“骄”,在古语里,不是被胜利冲昏头脑的意思,而是有功有恩于别人而希求别人谄事的意思。《后汉书·桓谭》孙叔敖对楚庄王说:“君骄士,曰士非我无从富贵;士骄君,曰君非士无从安存。人君或至失国而不悟,士或至饥寒而不进。君臣不合,则国是无从定矣。”这个骄就是自以为别人要依赖我的意思。

“骄”,必须是有一定资本的,比如有恩德于别人,我给了你们饭吃,像上边说的国君对于大臣。“骄”的对立词是“谄”。孔子说:“贫而无谄,富而无骄,这是很难的。”

吴广就是这样的,因为参加革命早,是起义的谋划人,刺死了将尉,为革命砍出了第一刀,从此,他的手就宝贵得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这宝贵的、珍贵的为革命砍出第一刀的手,光凭它,我就该受着起义军上下五体投地的拜服。

总之,吴广总是对新旧将卒们摆谱。

部将田臧说:“这样一个骄的家伙,自以为他的资格大得像天,我们提点合理化建议,他能听吗?他肯定偏要逆着我们的意见走!而他其实又根本不懂打仗,譬如他在这里督着我们死攻荥阳城,长期消耗义军有生力量,就是军事上的一种僵化愚蠢决策,最终是耽误了大家。我们不如杀了他,好顺利推行我们的计划。”

其他部将说:“您什么计划啊?”

“诸位,屠夫章邯的数十万大军,已经在渑池把周文吃掉了。我们所攻的荥阳城距离渑池不过一二百里,章屠夫旦暮之间即能赶到。可是我们的麻花a吴广将军像麻花一样拧,他已经督着我们在荥阳城下傻傻地玩命攻了半年了,士兵死伤惨重,一旦章邯从背后摸来,给我们来个向心合围,中心开花,那我们岂不全升天了!”

“那怎么办?”

“我建议,把精兵主力调离荥阳城下,择有利地形迎击章邯军。不过,吴麻花是死活不会批准我的合理化建议的,非得拿我们的性命去撞那没用的荥阳城。所以我准备今晚就去结果了他的性命,这也是为了救咱们几千上万弟兄的命。”

众将一致同意。大家认为,在某种意义上,吴广就像一座房子的电路保险丝——让保险丝熔断总比让房子烧毁要好。

众将招来了一个当时负责“办证”的人——就是能做各种古代假文凭、假证件的人,给他二十块钱,让他办了一个假的命令书,然后盖上陈王陈胜的大章,内容是大骂吴广。田臧等人就拿着这个假证去找吴广去了。

吴广现在担任假王——当时假的东西也比较多。所谓假王,就是当陈胜不在的时候,他就是陈胜一样的王。陈胜这么做的用意,是怕诸将反自己,所以派假王到各部去监军。

吴广正在帷帐里吃麻花,田臧踏进来说:“假王同志,现在真王给你发信来了。你自己看吧。算啦,还是我念给你听吧:‘假王吴广,一贯骄妄,不知兵权,偏揽军事,不听将议。今特命田臧诸人合力诛吴广,献首陈城,不赦!’,落款是——陈王胜!”

吴广哇哇大叫:“不可能的,你们~~我看谁敢?!田臧,你有种,你过来砍我,you have seed~哇!真敢砍我~~哇!啊~~~。”

吴广脖子上喷薄着血沫,倒下了。在他的弥留之际,不知他恍惚是否又看到了自己当年笼着篝火,在土祠后面喊“大楚兴~inginging,陈胜王angangang~”的时光了。那是多么好的一个起点啊。多美的一个夏夜啊。

人民起义的大领袖,麻花a,吴广同志,就这么死了,没有死在杀敌的战场上,而倒在部属的剑锋下。看来,“骄”字真是害死人啊。

如果不是他“骄”得没法商量,下属也不会被逼急了要杀他的。

潇水附言:现在,有些人出身好,或者歌唱得好,主持主得好,也就骄起来了。这种骄,其实是一种心理上的不成熟。我也曾经是“骄”过的,以为自己写的东西很好,后来发现书卖得不好,才改过来。哈哈。

田臧等人看着吴广慢慢地断气了。

接下来就是该怎么向陈胜同志汇报了。

当时没有照相术,要想证明一个人死了,只能很不恭敬地再把死者的脑袋切下来,上上漆,这样漂亮一些,还不容易坏,然后让小卒子带着它走了二百多公里,送至陈城里的陈胜处。“红桃a”陈胜这时候还是完整的,看见“麻花a”吴广却只剩下一个脑袋了,孤零零地摆在匣子空气里,像一个正在思考问题的哲学家。

陈胜一下子也被搞得惊恐万状。问明情况之后,他又惊又喜又惧。惊的是,假王吴广是自己派去监督西线诸将的地位仅次于自己的大麻花ace,诸将居然敢不请示自己而擅自杀掉他,说明自己的威信以及那一套监军系统,开始有点不灵了;喜的是,麻花ace死了,自己红桃ace就更是说一不二的大牌了;惧的是,田臧他们居然敢杀麻花ace,就保不齐什么时候也敢杀我红桃ace。

大敌当前,陈胜觉得必须安抚和利用田臧,于是终于做了一个正确决定:不追究田臧的责任,反而任命田臧当自己的令尹,掌“上将”大印,全权抵挡章邯的兵锋。

于是田臧主动率部向西迎战章邯,与章邯激战于敖仓。章邯果然是一个兵家奇才,经过一番史料失载的砍杀,大破田臧军,将田臧斩杀于阵前。田臧的溃军向荥阳城下收缩,章邯踵随其后,大破义军于城下,解荥阳之围。田臧的部属李归等将官(都是麻花9、方片9级别的)不能抵挡章邯的兵锋,全部在城下战斗中牺牲。

在荥阳城内指挥守御的秦长官,李斯的儿子,三川郡郡守李由,长期顶住了吴广、田臧的围攻。如果不是这样,吴广和周文汇同都滚入函谷关的话,那可真够章邯受的,也许骊山大战的结局,就逆转了。

麻花a吴广、方片j田臧、以及几个9,章邯用红笔把它们从扑克牌序列中勾掉后,基本肃清了函谷关以东第一个郡——三川郡地区直接威胁帝国核心“关中地区”的数十万起义部队了。

但,“黑桃j”邓说还在河南郏城内孤零零地死扎着呢。章邯觉得邓说已是瓮中之鳖,不肯大驾亲征,只派部将将其击破。邓说只身杀开一条血路,向东南二百多公里处的大本营——陈城逃遁,投奔那里的陈胜。陈胜看邓说丧军而还,于是把他诛杀正法。章邯笑嘻嘻地于是把“黑桃j”邓说也勾销下去了。

于是,章邯向东南方向的陈城移动,半路抵达军事重镇许昌,将据守许昌的义军将官红桃10伍徐击破。伍徐下落不明,其部下溃散至陈城,准备掀起惨烈的陈城保卫战。

陈城相当于陈胜的都城,是革命的大本营,陈胜不敢怠慢。陈胜命令蔡赐布置陈城防御战。蔡赐爵号是上柱国,相当于第二号人物,类似于中原诸侯的相国,他登城组织守御。但见章邯大兵铺天盖地。

陈城是原来陈国的都城,是百年老城。但是秦始皇在统一六国后,怕天下再次陷入地方混战,除了废除一切诸侯,还把诸侯国王可以凭守割据的名城,都给堕毁了。这就是所谓的“堕名城”。所以陈城的城墙,也许并不如从前那么固若金汤了。

已经来不及计较了,章邯命令秦军攻城。蔡赐果然不能阻挡章邯的猛烈攻势,城破而死。

陈胜这时候见老窝已经被端了,惶惶出走,蹿进陈城以西驻扎的一支义军——“麻花j”张贺的兵营里,与章邯再次邀战,再次被大破,“麻花j”张贺败死。

陈胜于是就剩一个光杆司令了。

最初,陈胜占据陈城为王的时候,孔子的第八代孙孔鲋,也抱着祖传的青铜礼器,跑来加盟革命。陈胜就任命孔鲋为博士——这大约说明,陈胜也要搞礼仪建设。博士还有一个职责就是随时准备回答陈胜提出的各种光怪陆离的提问。有时候,孔博士也主动抢答问题。他对陈胜说:“我读书很多,看过兵法,兵法有云,‘不恃敌之不我攻,恃吾不可攻。’现在您有轻视秦国之意,一旦远征军挫折,您难以复振,岂不悔之不及。”他的意思是,不要把宝押在敌人不来攻打我们上,而应该主动加强自己,让敌人打也打不过我们,所以要加强对所辖占领区的战备工作。

但是陈胜觉得秦国政治如此之乱,又见周文等诸将朝着四个方向攻城略地,进展异常风顺,就有了轻视秦帝国的心思。他觉得没必要把自己的辖区修成军事堡垒,而是在陈城大修了很多享乐的宫殿。

果然,秦兵在本土急促动员,组织大规模反击,周文等人一败涂地,陈胜因为缺乏事前部署准备,根据地不够巩固,被章邯打得无力招架。不但丢了陈城,孔鲋也在城下被乱军杀死。

陈胜丢了陈城及外围军事据点,看看整个河南地区已经没法呆了,他只好坐上一辆马车,向东南方向逃遁一百多公里,进入安徽地区。

给陈胜开车的司机,名字叫庄贾,由于是给领导开小车,级别也比较高,在扑克牌上排名“梅花4”。他瞥见陈胜坐在他身后,随着车子的颠簸,摇摇晃晃,呆望着前方。庄贾心想,这位伟大的赫赫有名的起义家,还不是跟其他人一样,一个骨瘦憔悴的脊椎动物而已,而且脑袋已经不稳了。

“梅花4”庄贾正在胡思乱想,陈胜从后面对他说:“咱们不能再往前走了。你下车看看,淮北这里的情况怎样,有没有我们的人?”

庄贾下去观察了一下,不一会就匆忙跑回来,用食指和中指作了个“v”的手势。陈胜高兴地说:“我们胜利啦?”

庄贾说:“别你妈扯了,我的意思是,就剩咱们两个了!”

“啊?那该如何是好?到处都是敌人吗?”

“这样吧,我已经想好了。不如我杀了你,然后我跑去秦军请赏,这样就可以避免咱俩同归于尽啦。”

不等陈胜分说,庄贾一头扑向陈胜,陈胜慌忙拿起自己的大印来自卫。但庄贾是赶车的,经常饲弄牲口,力气相当于半个牲口,很快把陈胜制伏,用马鞭子活活勒死了他。马车上的马儿都奇怪地看着这一对儿人类,心说,这俩人惊了吧。

最后,战胜的庄贾拎着陈胜的脑袋,跑到附近的秦军兵营里请赏。

秦兵打开扑克牌,对着红桃a上的图像一看,没错,正点,就是他!

一代骄子,中国历史上第一位人民大起义的领袖,陈胜同志,就这样哀凉地死了。红桃a的扑克牌上,溅满了殷红的血。当此之时,正是公元前209年十二月,天似乎飘起了雪花,雪花很细,菲菲洒洒,沾衣就化。每一粒雪花都是那么柔美,但它是阴冷的。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被雪的阴冷压入地下。

大地上触目悲感,人生略无欢情。

这一场不计后果的大运动,从一场暴雨开始,终结在一场大雪中。一切都陷入雪压之后无缝可寻的绝对平静里了。

陈胜先生二三事

在最初,人们普遍认为:敢与秦军作战,不是疯子就是傻子。泰国本土军队,有覆灭六国之功,战如雷霆,攻如蜂螫,可能是当时世界上最强悍的军队了,六国军队根本打不到函谷关以西,匈奴人都被秦军打得退却千里。而陈胜、吴广敢为天下先,真是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他们的勇气,极大地鼓励了后进的各路英豪。史书上说,陈胜作为俊雄豪杰建号一呼,天下之士云集雾合,鱼鳞杂沓,烟风至起,终于把大秦帝国给搞颠倒了,因此赢得了诸如刘邦、项羽的崇敬。

至今,大泽乡的人民还都深深怀念着陈胜——譬如在陈胜第一个攻下来的蕲县县城入口处(大泽乡附近),坑坑洼洼的城关县道上,今天还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几平米的农民作坊,门口插着“陈胜涂料厂”的牌子——这是我入蕲县地区开车看到的第一个有关陈胜的landscrip(地标),很有农民的搞笑创意法。

公元前209年过后的若干年,当宝贵的胜利终于来临,陈胜的body被他的崇敬者们埋葬在了安徽砀山县——距离大泽乡不算远,并且得到了一个“隐王”的谥号,意思是“哀伤的王”。陈胜最终实现了他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理想,在地下当起了“隐王”。

刘邦还特意把三十户人家安排在陈胜墓边,从事守墓和四时祭奠工作。西汉二百年都是如此。至今,芒砀山南侧山脚还有陈胜墓,碑上有郭沫若题词“秦末农民起义领袖陈胜之墓”——郭老像苍蝇一样,哪儿他都要落一下。什么黄帝陵、伏羲陵都是他题词。

陈胜在地面当真王的时候——“陈王”,虽然一共只有六个月,从夏季到隆冬——但住的非常阔气,待遇高极了。他给自己修了一个宫殿,殿宇巍巍。这一天,宫门口有一帮农民朋友来找陈胜。他们嚷嚷着:“我们要见陈胜,我们要见陈胜。”

传达室穷凶极恶,传达室主任说:“先不着急见,先把你们抓起来再说。”这算什么“代表”啊?

农民朋友们极力反复自辩,一边叉开双手和对方摆过来的绳子相抵抗。他们拼命自辩,说都是陈胜少时作“庸客”时伙伴,也跑来弹冠相庆的。他们说:“当时,我们和陈胜一起正在自然界里给庄稼苗粪。陈胜突然对我们说,等他当了比尔·盖茨,他一定不会忘了我们的。我们就笑他,说他是个土地维修硬件工程师,能有什么富贵啊。他说,‘凤鸟上击九千里,满眼高天大地,粪田之燕怎么能理解它呢?’现在他果然富贵了,我们这些粪田之燕特来找他,看有没有什么项目做。”

传达室如狼似虎:“算你们能讲,今天饶了不捆你们了。”

“什么意思啊?”

“算你们运气好,你们快走吧!”

“我们想请您进去通禀一下,也许陈胜会愿见我们的,可好哇?大哥!”

“想得美!今天不捆你们已经算你们运气了。你们快走吧。知道不知道,政策规定,叫花子和衣冠不整者不得入内!move!move!hurry up!!!”

几个农友面面相觑,说:“那,我们还是到街上去想办法去吧。”

于是他们相携跑到街上。不久,陈胜出来下饭馆了。这帮人动作慢了一点,没来得及靠近,陈胜的辚辚高车就已经开过去了。

但是大家没有失望,等陈胜吃饱喝足从饭馆出来,一帮农友们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遮道而呼:“等一等,等一等,车上边的老总,往这边看啊!我们是~~啊~~~喂~!喂~,啊——”

陈胜发现是一堆叫化子在喊他,叫化子们排着队,手里举着爱的号码牌,好像一帮追星族那样堵在上路,陈胜心里很高兴,就手抚着肚子,对副官说:“你下去给这帮叫化子弄几份珍珠翡翠白玉汤吧。”

副官说:“为什么啊?”

“好让他们快些散开。”

副官下去,正要把吃剩下打包的盒饭分发给叫化子。叫化子们纷纷大喊:“不要珍珠翡翠白玉汤。不要珍珠翡翠白玉汤!是我们啊,陈胜~~!我是王麻啊,以前的地球硬件维护工程师啊!!!你看看啊!——”

陈胜恍然明白了,露出高兴的神色:“原来是以前少时的fellow employee啊。”俗话说,他乡遇故知,富贵须还乡,正在故人老乡面前才最能显示出自己的事业有成啊。

陈胜赶紧把“工程师”朋友们请上车。这帮人被他车上的豪华饰件惊得目瞪口呆,陈胜笑吟吟地欣赏着他们发傻的样子。副官说:“你们不要乱动,那是安全气囊,小心弹出来——说你呢王麻。你自己按一下这个钮,怕冷的话,屁股下面的座椅就可以自动加热。”

王麻们全都目眩神迷,从头顶到屁股,都晕菜了。

王麻们直着背,坐着车,张着嘴,流着哈喇子,开进了陈王的宫殿。他们东张西望,油然产生了一种北京人在纽约的感觉。但见陈胜所居住的世贸大厦:殿宇何其雄峻,栋宇巍峨,面积磅薄,在中间夹着的是时代广场,这是陈王胜接待外宾的地方吧。而往后边去的中央公园里,有很多娘娘贵妇人们在跑狗、裸奔或者日光浴。许多阳光像漏了的水,从荫翳的殿檐角间大把大把泼下,王麻们被奢华的王宫阳光殴打得死去活来——似乎宫殿间的阳光比外边也更灿烂。他们看见殿宇内外都饰以繁复的帷帐,维帐不但宫殿里有,连露天都有,以供出行,陈胜大约就是每天都用丝帐罩着走在去上厕所的路上吧。

这还是当初那个“瓮牖绳枢之子”吗?!农民朋友们不禁高声惊呼:“夥颐!涉之为王沈沈者——”如果你懂古文以及方言,就会明白这句话极有文采和韵味,翻译过来就是:“oh my goodness!what a grant and luxurypalace that you live in!”翻译成现代汉语则就是:“我靠!陈胜——陈王胜——大款胜——你他妈真深啊,住的真深啊!”其中,“沈沈”,通“深深”,形容宫殿崔峨,高大深邃;“夥颐”就是“我靠!”,而且不同的是,“夥颐”还带有多的意思,是楚人的方言。总之这话不怎么好翻译。“夥涉为王”因此成为当时的一句成语。

当时的人也是有仇富心理的。这帮农民朋友被陈胜留住下来之后,不但不怎么感谢陈胜,反倒极力给陈胜到处爆料。他们逢见宫里的厨子奶妈公务员,就嚼舌头说:“陈胜少年的时候,穿的是露股装,跟狗抢过食,还背着他的小妹妹要过饭!”。这些超大无耻传声扩音喇叭把陈胜气得够呛,正好身边有个马屁精进言道:“留着这帮人在宫中到处撒风爆料,对您的威信可不利。将来谁还会相信您是上天的选民,谁还笃信您是扶苏项燕亲传指定的贵人?原来您不过是个农民庸客,圈了一帮人,骗着我们跟政府作战啊!”

马屁精的话确实说在了点子上。在当时,经历了一千多年的贵族分封制的历史,干什么都是要讲出身,贵人和庶民的号召力是不一样的,所以,佣客朋友们散布的那些“谣言”,对陈胜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它揭了陈胜的老底。陈胜怒了,于是把这帮老乡,都杀了。打人怕打脸,骂人怕揭短,影星怕被传是拍三级片的出身,革命领袖怕被说成是人。他们总要被说成是天煞星下凡、青蛇赤帝才好。于是陈胜就把这些佣客朋友都杀了。

杀了这些佣客朋友以后,司马迁说,“诸陈王故人皆自引去,由是无亲陈王者”。

在陈王富里这批“亲陈王”的“故人”,应该是陈胜在少年一度为庸客之后,壮年之后开始游走社会诸层,包括军界、官吏界,也包括在陈城。陈胜有目的地结交的各类贤俊。也就是史书中多次出现的陈胜的“故人”。他们在陈胜起义后迅速加入陈胜班底,忠于陈胜而且颇有能力,构成了陈胜呼风唤雨、统置全军的核心小集团,有的还外出做了将军或者监军。这些陈胜的“故人”不是陈胜少时的那帮种地佣耕的伙伴,因为他们不曾言陈王故情,也不曾挨杀。但是这帮人兔死狐悲,看见陈胜杀了那些少时佣耕的伙伴,同苦而不能共甘,大有勾践之风,而且陈王也越来越骄奢了,于是纷纷找机会溜去。从此,司马迁说,陈胜身边,“无亲陈王者”——没有亲附陈胜的一班精忠能臣了。陈胜成了光杆司令,只能勉强地遥遥节制那些面附心不附、基于各种背景、各怀其心、各怀野心、在各地加入起义的、又散据在各地占地盘的诸将们了。陈胜之败,乃至最终凄惨地被叛徒谋杀,岂不指日可待。

这件事情显出陈胜是缺乏领导力和容人的。

陈胜失败的原因,首先是输在了一个“私”字上。

陈胜在起义时喊出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听上去振聋发聩,实际上不够高拔,反映出他的主要个人动机,是追求当“王侯将相”,所谋的是一种“私”的东西。他在“革命”过程中,没有类似“均田地”那种为农民求利益的口号,而是以替六国复国作为政治目标和行动指导,号称“大楚兴”和“张楚”,替楚国复国的意思,但是他实际上没有彻底贯彻这个政治目标,表现为不肯封立楚王族的后人,反倒杀了楚王族的人。所以,他所能号召大家的,只是一个“谋求王侯将相”这样一种去当官发财、私心勃勃、不够崇高的东西。

陈胜年少时曾因不能富贵而浩叹,他在田头怅恨久之,仅仅因为自己不能富贵。二千年后我们看他,仍然能从他这个剪影中感到压抑,感到他被自己的私欲压迫得那么不开心。他实在是个“私心”和“私欲”很重的人。而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做领袖的。因为你的私心和私欲太重,就会和别人的私心私欲相碰撞,就会有矛盾,别人就会脱离你,你就当不成领袖,天下就“解矣”。当领袖,要有容乃大才行,要如刘邦那种豁达,主动与别人共享利益的观念。而且,推翻秦王朝这样的大事,更要有一种为公奋斗的政治大目标、大口号作为纲领的。

现在,再返回去看陈胜杀佣耕朋友的事,也就不觉得奇怪和突兀了。问题也是出在了一个“私”字上。

作为一个“私”字当先的人,把别人的性命看得并不重要。

一切围绕自己利益转的人,不免要杀别人。总是顾及着自己的利益而杀别人,最终会把自己搞得众叛亲离。不是吗?那些在陈胜身边出谋划策的故人以及诸将,践着大嗓门老乡们的血迹,纷纷离他而去了。

最后,在众叛亲离中,他终于被身边一介小小的车夫,轻易地杀死了。这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人民大起义领袖的最终结局。

从技术上来讲,陈胜的部将无能也是个大原因,周文、吴广都不是章邯的对手,没有项羽这样的雄人。

但是,问题还不在于这些诸将无能,更严重的是这些诸将对陈胜“不亲附”。众将不亲附的原因是什么呢?司马迁给了清晰的回答。

司马迁说,陈胜任用朱房为人事主任(中正),胡武为考核专员(司过),这两个位置设的专门就是为了跟诸将过不去,用于考核和纠察诸将的。这两人都是整人专家,善于“苛察”,是凡他们不喜欢的将官,就都自行打掉之,根本越过司法机关。而陈胜信用这俩个人,自然引起诸将不满。

陈胜对于战胜略地回来的诸将,还特意找他们的微咎,捏造他们的罪名,把他们杀了,目的就是怕他们力量强了而反自己。“诸将多以谗毁得罪诛”。

陈胜是糊涂吗?不是的。

陈胜这么做,还是出在了一个“私”字上,唯恐自己的权力利益被下面人侵夺。

诸将不亲附的局面,走到了极端,就变成了这样:以武臣为代表的陈胜诸部将,鉴于陈胜有拘杀诸将的行为和癖好,以及其它原因,居然拉着枪杆子脱离了陈胜,另外自立为王了。他们随后不肯发兵配合周文、吴广军队的西征,也不肯对章邯围击下的陈胜施以援手,直接导致了起义力量的大分裂。

有人看到这里会说:不对!陈胜手下的那些部将们,问题就正出在他们身上。他们本来就是分裂主义者,都打着各自的小算盘,本性就是搞割据,各自为政。所以他们才纷纷脱离陈胜的节制,自立山头。

呵呵,在我看来,与其把大失败的原因归罪于这些部将们没有组织性和大局意识,一味破坏和分裂革命形势,不如把它归结为陈胜的领导力不足。

试问,为什么到了刘邦时期,天下的诸侯,却都肯跟着刘邦走,而不闹分裂呢?

陈胜作为秦末大起义的领袖,他的私心和专制,是导致起义力量分裂和失败的重要原因,这就跟太平天国领袖洪秀全的专制与猜忌,导致了太平天国运动的分裂和失败,是一样的。

陈胜失败的另一部分原因,就在于他周围都是豪强家族的代表,如陈城的三老、豪杰、父老,此外还有陈城的贤人周文、素贵的李良下面的武臣,所以他基本代表豪强家族的政治目标和利益,而没有顾及更高阶层的贵族们的利益,所以他拒绝了张耳、陈余的立六国之后的提议。虽然,豪强家族和贵族都是一丘之貉,追求的总的政治架构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恢复总体分封制特色的社会架构,但是他毕竟没有顾及贵族利益。而当时贵族虽然被老秦打击得已经很残弱,但是还是有“民望”的,陈胜没有团结贵族阶层一起起事,这是他被削弱的重要原因。而后来的项梁集团,则是兼顾了这两个阶层,当然,由于贵族阶层确实已经没有多少实际力量了,在最后成功以后项羽大分封的时候,还是以豪强家族的人物成为了受分封的主体,而把贵族们抛到了一边,甚至处死了好几个。

出兵三个月了,屠夫章邯先生一直在查看那副血腥的扑克牌。

含“红桃a”陈胜在内,所有a、k级的八张大牌都快死光了。

惟独还剩一个“红桃k”宋留。

宋留也是个悍将,一度占领了河南南部大邑南阳,然后带领义军进攻武关,打算从东南方向威逼咸阳,后来刘邦就是从这条路打进去的。但是章邯抄了他的后路。宋留看见南阳沦陷,自己失去后线接济,只好漫无目的地浪战一通。看到队伍越打越少,觉得也许投降能保住弟兄们的性命。于是他向秦军投降——这是扑克牌中唯一降秦的义军高级将领,随后被秦军车裂。

此后,义军将领中投降的就凤毛麟角了。

接下来,轮到扑克牌里的四个q了。秦嘉、召平、邓宗、周市,这四个q,迫于秦兵屡战屡胜的嚣张势头,被迫向我国大陆的东部边缘苏北、齐鲁地区纷纷收缩。他们收编了一些地方杂牌义军,负隅顽抗,暂时还不死。

而扑克牌里的四个j,则已经死掉了三个。

革命形势陷入最黑暗的时期,真是风雨如晦,但也有鸡鸣不已:最后一个活着的j,红桃j,名叫吕臣,则主动向势如原火、不可向尔的秦军发起进攻。

吕臣是个不怕死,或者死怕他的人。他也不是正规武人,而是原陈胜王宫里的大内主管(“涓人”),负责办公区域清洁和考勤打卡什么的。但是,给主子报仇的雄心,武装了这个办公室主任。他带着那帮软包装的、勤杂人员组成的“哀兵”,拿着扫帚、抹布、水桶、钢柜、胶带座和打卡机当武器,向陈城进攻。虽然进攻者更像一家搬家公司,但居然硬是光复了陈城。还杀死了龟缩在陈城里的叛徒梅花4,原陈胜的司机庄贾同志,算是给陈胜报了仇。他为什么这么狠,因为他也是陈胜的“故人”。

不久,章邯闻知此事,觉得很丢脸,于是又派了两名级别很高的属下——左校尉和右校尉[1],成功地再次夺回陈城。“红桃j”吕臣丢了一路的办公用品,逃城突围而去。

“红桃j”吕臣,被从陈城打了出去以后,发现手下已经没有像样的军队了,就去收编土匪。他找到鄱阳湖里的大盗英布。

英布脸上有疤,其实不是疤,是他从前犯罪时被刻的字。

当时档案制度尚未建立,也没有很污染环境的纸张制造技术,于是就流行在罪犯的脸上很环保地刺字。让他从此带着档案走。上街、吃饭,都带着档案。刻完字以后,还要渍以墨,所以英布脸上的这些字都是黑的。

由于年久失修,今天我们已经无法找到英布的脸了,他脸上刻字的真文,也就无从知晓。据不佞我的推测,脸字内容大约是这样的:“案犯姓名,英布,楚地六安人,性别男,政治面貌布衣,年龄十八,罪行,纵火犯,判处劳动教养五年,并通过脸上刻字形式永久剥夺该犯政治权利终身,特此通告——大秦帝国六安县地方政府,始皇帝33年刺。”由于文字量比较大,大家读他脸上的这篇刻字就像读一篇小说。

脸上刻字,这在今天固然是很时尚的tatoo,但在当时大约是一种耻辱,人们就都笑话他。

他自己却说:“不怕的,从前相面的人说我‘当刑而王’——只要我犯了罪,脸上刻了字,准保就能封王。你看我脸上这三大排字,像不像头顶着‘王’字的老虎啊?”

于是人们都俳笑这个乐观的犯罪分子。所谓俳笑——这是《史记》上的原词——“俳”就是倡优,也就是发出那种像看了相声小品之后发出的笑声。“俳”这个字已经不用了,但是日本人还在用——这大约就是“礼失而求诸野”吧。不管怎样,英布的话确实有搞笑娱乐的特点啊。他就这样高高兴兴地每天顶着脑门上的这篇黑色通告,上街溜达。像他这样心情爽朗阔达的人,一定是可以当个成功的贼的。

英布所生长的六安也是个有名的地方。当年,“尧舜禹”时期的高级干部——皋陶同志,本来打算接大禹的班,不幸大禹同志却让他先死,这样大禹才能把儿子启弄到王位宝座上。出于掩人耳目或者作秀,大禹把皋陶的后人封在了英和六。英和六都在安徽六安一带。英布姓英,又出生在六,两地方都被他占了。现在安徽六安还有皋陶的大坟,我曾经去合肥讲课时路过——但因为是在黎明的路上,朦朦胧胧没看清——它在路边,总之是个大土堆,倘使停车撒尿,是可以仔细看清的。但我终嫌冬晨的绪风寒冷,并没有下车。

虽然守着皋陶这个大圣人的坟长大,英布还是不学好,他犯法之后,遭受了大圣人皋陶所制定的“五刑”中的墨刑处罚,然后送到骊山劳改。劳改期间英布不注意身心改造,专和劳改队伍中豪狡的堕落分子交往,认识了很多黑社会大佬。后来,他利用监管人员玩忽职守、监管不力之机,和一些大佬结伴逃脱,逃至长江边上的鄱阳湖为盗,有数十百人的杆子,还跟当地鄱阳县的县长结成了联盟和姻亲,娶了他的闺女,随后联手鄱阳县长的军队凑成数千人起兵,总之他的身份也不能说是农民,至少起义前已经是县长女婿。

“红桃j”吕臣从陈城被打出来,找到了英布,给他讲了当时的革命形势。吕臣说:“你们这里偏僻,现在主要战场正在中原,你跟我往中原去吧。”

于是英布就勇敢地跟着吕臣离开了鄱阳湖,北上赶奔中原,再次反攻秦军。

中原上空的天,色泽清淡并且沉默。

英布率领的数千名鄱阳县兵和大盗混合兵,和吕臣的少数残兵,汇合起来,编成大阵,在河南新蔡地区与秦军发生遭遇战。双方面互相踹了起来,经过一番你死我活的踹,秦军最终被踹跑了。史料称“破之”。指挥秦军的左、右校尉,分别是章邯手下级别最高的两个属官,居然被英布“破之”。英布乘胜又光复了陈城。英布是个骁勇的战将啊!终身少有败仗。

但是,中原义军形势毕竟非常惨淡,吕臣和英布两人站在所光复的陈城顶上,望着无利可图的天空,徘徊移曰,惆怅极多。俩人觉得四面秦歌,朝夕不保。于是他俩离开中原,带着各自的队伍,向东移动,投奔了江苏地区正在日渐崛起的“黑桃大ace”——项氏家族!

潇水曰:这里提前爆个料,透露一下吕臣和英布的最终结局。

吕臣,红桃j,最后投奔刘邦,被刘邦封为宁陵侯,也算是革命一场,硕果仅存的扑克牌。

英布的爵位更高一些,被刘邦封为淮南王,成为汉初七个异姓王之一,兑现了他“当刑而王”的豪壮预言。不过英布最终还是被老刘逼反了。刘邦的讨伐军打得他只剩几百人,一直逃蹿到江西的鄱阳湖,被当地土著人杀死。从鄱阳湖起,到鄱阳湖终,英布画了个完美的圈。鄱阳湖喂养了他,他也喂养了鄱阳湖的水生动植物。鄱阳湖是个养人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