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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胜吴广同花顺 附记三 秦朝灭亡在于分封制与皇权专制的历史振荡

附记三 秦朝灭亡在于分封制与皇权专制的历史振荡

根据上面分析,由于这场运动的主体和领导者都不是农民,政治目的也不是农民推翻地主政权而是重新建立六国政权,由此,我们也得到了秦朝灭亡的关键原因,是在于皇权专制与分封制的历史振荡,而不是对农民的剥削压迫导致的反抗。

鄙人认为,秦王朝的迅速灭亡,根本原因,还并不在于传统所认为的:1、刑罚残苛;2、劳役盘剥太重。

残酷剥削和刑罚苛刻,确实会导致社会动荡,但未必足以构成必然亡国。后代的剥削和刑罚在很多时期,都未必比秦更弱。

其实,秦王朝的迅速失败,主要在于它破天荒地创立了“皇权专制”体系,不被习惯了一千多年分封制的当时民众和士大夫等社会多阶层所接收,最终导致制度性的反弹而亡国。

虽然秦王朝采取了“焚书坑意见不合者”这样的强硬措施来表达自己皇权专制的决心并打击和扭转人们的认识,但一千多年的分封制历史习惯,绝不是十年间就能转变过来的。在秦末的起义者,不论是六国贵族之后,还是地方豪杰英雄,或者匹夫草民,他们的动机都是高度一致的,就是要从新回到分封制——陈胜起义喊出的口号并不是我们被剥削太厉害了,我们要求富裕和分田地,而是要恢复楚国的分封结构,也就是所谓的“大楚兴、陈胜王”。后来项梁立楚怀王,是为了“从民望也”,这都反映了愿意回到分封状态下的不仅仅是诸侯贵族之后,也包括民众。

起义运动闹起来以后,起义的领导者,从第一领导者到下面的将领们,包括陈胜的队伍,都是急不可待地、声势汹汹地,昼夜盼望裂土分封,大者为王,小者为侯,哪怕得一邑、千户,也是要的。

最后,刘邦的胜利,是很大程度上又复归了分封制的格局,表现为当时天下的三分之二都是分封给了数百功臣和很多王族的,整个函谷关以东的大半个中国,都被分封出去了。这种分封制与皇权专制的并存,一直延续了七十多年到汉武帝时代,才算彻底过渡到了皇权专制。因为那时候的人们,已经逐渐接受和习惯皇权专制,而渐渐把分封制遗忘到历史的尘埃往事中去了。

所以,历史不是嘎然一刀切地前进的,而是前进退后、弹动涌动着前进的。秦的灭亡,就是因为从分封制向皇权专制进行了急剧的一刀切过渡,违背了历史进展的渐进原则和人们心态上的准备和承受程度。

换句话说,秦王朝无论是不是使劲剥削压迫农民,修不修浩大工程,其发生重大的社会动荡几乎是必然的。

只要一个较大的国家符合下列条件:

(1)发生自上而下的全景式的重大社会变革从分封制剧烈过渡为皇权专制的社会结构;

(2)政府不具备现代集权国家的成熟管理技术;

(3)短期内的大幅度领土扩张。

那么,重大的社会动荡乃至社会崩溃几乎就是必然的。

秦王朝对人民的残酷剥削,只是催化剂的作用,是充分因素,但不是必然因素。也就是说,后代的剥削压迫有甚于秦朝者,但未必就会灭亡。

历史的进步,从分封制向皇权专制社会过渡,必然是个渐进和振荡的过程。秦朝行单一的、全盘的皇权专制即郡县制,因违反历史进程的渐进原则而亡国,随后,刘邦走分封制与皇权专制并行的制度,终于长久了起来。但这种分封制与皇权专制并行,只是为了适应历史过渡原则的无奈之举,所以刘邦不断采取措施向皇权专制过渡,比如消杀韩信等人的封国以及随后汉景帝等时代的削藩。随着年代的推移,分封制的色彩越来越少,皇权专制越来越成为主流。终于到了宋明清,皇权专制变得越发的纯粹,皇权膨胀到了古来所无的地步,同时它的弊端也就越发明显,终于使得中国在清朝的时候开始落后于世界。随着大清王朝的灭亡,新的国家制度体系,又成了志士仁人考虑摸索的主题了。

最后我们再从微观上看一下,秦取缔分封向郡县急剧过渡,是如何导致了社会动荡的。

首先譬如陈胜,他就想当王侯,从小就嚷嚷着鸿鹄之志,起义也是奔着王侯将相去的,这就是分封制的情节。有这样情结的人肯定不只陈胜一个。英布脸上刻着字,却笑着说:“当黥而王”,也是渴望着当王呢。

所谓分封制,不是分封诸侯才叫分封。分封制有大分封还有小分封,分封你当王当侯是大分封。在王国和侯国内部,分给你一个城邑,让你当某邑大夫,进行世袭,也是分封。注意,汉王朝时,这种侯国的数量有一两百个之多。士大夫是有自己的封邑的。譬如你现在去山西,你现在会遇上各个县,但是在分封制时代,他们是晋国各家大夫的封邑,是全归了大夫自家的。大夫的舒服程度,比皇权秦时代的拿俸禄、守秦法的各地官僚,不知要舒服多少倍。所以,这种对前时代分封制下士大夫身份的怀念,在六国地区的六国精英心中,应该是很普遍的。事实上,很多起义领袖的起义动机就是为了求得“尺寸之封”,而不是为农民谋福利——用张良的话讲是他们“日夜望咫尺之地”。陈胜本人也是这样的。其他如沛县县令,会稽郡守,以及萧何、刘邦这帮官吏,他们都带头造反了,也不得不说有很大动机在于此。

秦的急骤过渡,使得这些有分封情结的精英,都被搁浅了。从而成了秦帝国的对立者。

这些人未必都是六国贵族之后,认为当时想恢复分封的就是六国贵族之后,这是一种狭隘的认识,也不符合当时的社会实际。说秦末运动是六国贵族之后领导的政治运动,是错误和狭隘的。六国贵族之后并不是这场运动的主要领导力量。分封有大有小,小分封,对精英们的吸引力是很大的。那些望尺寸之地者,更是运动的主力领导者。

另外,秦向皇权专制思想意识形态的急剧转换,伴随着焚坑政策,也打击了一批精英,走向了与秦敌对的道路。譬如孔子的八代孙孔鲋。而这些人,本来是可以通过巧妙的办法吸收到统治阶层里边去为皇权专制服务的。但是,秦王朝却采取了“杀豪杰”的政策,进一步打击这些精英者。

一贯自由惯了的人,好像自然界的野兽,突然关进一个集权专制的大笼子里,势必是要搏上一次的。人们慢慢习惯当皇权专制的“奴才”,是需要一个较为长期的适应和调教过程的。

秦末的运动,根本实质,就是这批精英们,要恢复分封体系,从而掀起了这场运动。其实质并不是农民谋求自己的利益而发动了这个运动。当然,这些精英们是利用了当时社会上对秦政普遍不满的人民——但是这个人民又并不等同于受剥削的农民,从运动的主要推动力量上看,城邑受秦政迫害民众,是帮助精英,或者说被精英利用的更主体力量。

总之,秦的促短,主要是分封制向皇权专制急剧过渡,导致社会绝大部分阶层特别是精英阶层不能接受而引发的历史振荡所至。

历史发展是有一个过程的。从分封制走向皇权专制体系虽然是大势所趋,但它不能一蹴而就,需要逐渐地,有一个过渡的过程。而汉初实行郡县制与分封制并行,很大程度地给分封制向郡县制的历史过渡了一个平稳渐进的平台,给了社会精英和各阶层一个利益保护,所以汉祚久长,而秦寿促短。

与秦统一六国同步进行的是罗马的扩张。罗马在军事上对周围城邦国家的征服在公元前三四世纪就基本完成了,但是罗马并没有立刻把自己的政治体制加于这些被征服者身上,它们作为联盟或者殖民地形式存在,最终它们融合为一的罗马帝国,是在好几个世纪的逐渐过渡之后。军事上的征服和政体上的改变,后者总是要迟缓得多,罗马帝国的成功就是适应了社会结构和政体转变的历史渐进性的要求。如果罗马在征服周围城邦国家的同时立刻把它们摧毁变成帝国的行省,那么秦帝国的悲剧大约也会在同期的西方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