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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胜吴广同花顺 【第二章】 刘季原本不读书

【第二章】 刘季原本不读书

刘邦比较幸运,因为家里还属于准的中产阶级,于是很爽地经过运动,被推择为吏了。有人说刘邦是流氓,这是不对的。他从刚刚成人起,一直在“县政府”工作。

当时还是战国时代,公元前256年,有两个重要人物的生死,震动了和即将震动中国的历史舞台。一是为国八百年的大周王朝最后一任天子——号称羞赧之王的“周赧王”因为年岁太大驾崩了,大周王朝随之破灭,被秦人接管。而另一个刘姓的英豪,却在这一年呱呱地在魏国所属的泗水郡沛县丰邑中阳里农民刘执嘉家中降生了。由于已经有了三个填不满嘴的男孩,喜添新口的刘老爹根本没有兴趣给新生的儿子取一个正式名字。索性就叫他刘季,也就是刘老四的意思。

这个刘老四比秦始皇小三岁,长着龙的鼻子,即龙准,左大腿上有七十二个黑痣,疑似龙鳞。若干年后,他和长着马蜂鼻子,即蜂准的秦始皇还在咸阳城里曾一度邂逅。当时,秦始皇正在万众瞩目的七彩云端接受群众们的山呼和舞拜,而刘老四则手持电焊枪像建筑工地的民工那样,扬着头在人缝中傻傻地观望——根据史书记载,他当时正按法律规定在咸阳城里服徭役,秦始皇出行时很炫很炫的排场深深震动了他。他丢掉了电焊枪,用鼻音很重的龙鼻子喟然太息说:“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这位地位低贱的刘老四,不久即扔下电焊枪,换上三尺剑,以取天下,革了秦王朝的命,这是后话不提。

这位刘老四的学名叫做刘邦,不过这是他当了皇帝以后才取的,以前他就叫刘季,所谓“伯仲叔季”,意思是刘老四。但我们还是按照历史习惯,叫他刘邦吧。刘邦长着一副美髯,性格乐天,常喜欢欺负人。后来他去衙门里当吏,衙门里的官吏们,他无不嘻嘻哈哈地狎侮开涮开玩笑。刘邦对酒和女同志尤其感冒,平时也爱施舍。至于念书,据他事后讲则是非常头痛,而读书以外的一般凭力气吃饭的生产作业,他又拼命地瞧不起,所以这样的人只好去县政府里吃饭了。刘邦当了个小官,可以混工资。

当时的官我们需要好好说说。韩非子说:“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作为韩非子的fans,秦始皇杜绝了春秋时代依靠血缘关系而当官的悠久的分封制特色的贵族政治的传统,采取了推择和考试两种从基层布衣选拔官吏以取代贵族的伟大程序,从而从技术上实践着韩非子的学说。

官和吏其实还不一样,得禄多的叫做官,得禄少的叫做吏,而不得禄的叫做士。士和农工商一起,都是自身了。

要想当官,先得当吏。吏这里又有个别号,叫做“亲民之官”,意思是直接和广大人民群众相接触,比如夹着包收电费的。总的来讲,吏是给官当跑腿的。当吏的第一个办法是被“推择”,也就是荐举。如果你家里比较有门面,又认识政府里的人,就有可能被推举到县里当吏了——我有很多高中同学,毕业后没有太大出息,但家里面还行,认识政府里的人,终于经过“推择”,都进了县里各个局里养起来——当吏了,负责填表啊、盖章什么的。

秦王朝被“推择”为吏,条件要求跟现在差不多,首先要有“善行”,另外“家贫”也不行。不过这两条其实是一条,只要家里不贫,招待得起当时的“媒体”,就是一些嘴巴很大很能吃也能说的人,经过这些人一嚷嚷,也就有了“善行”了!

有了“善行”,就可以被“推择”了。譬如,离刘邦老家沛县不远略向东南,在苏北淮阴有一个叫韩信的年轻人,由于“贫”而“无行”——既穷又没有善行,终于没能被推荐当吏,只好在大街上闲晃,饿得不行的时候就找洗衣公司的“漂母”蹭饭吃。

刘邦比较幸运,因为家里还属于准的中产阶级,于是很爽地经过运动,被推择为吏了。有人说刘邦是流氓,这是不对的。他从刚刚成人起,一直在“县政府”工作。

除了被“推择”以外,秦王朝还有考试一径也可以入选作吏——这有点类似现在考公务员。考试之前有辅导班可以上,叫做“学室”,里面的老师都是现任的吏们。吏们教的都是国家的法令的详细条款以及实施时的各种解释,所谓“以法为教”,以“法令大全”什么的当教材。

在“学室”里听吏们这些老师讲授国家法令,如果学得好,能背诵九千字以上,品格各方面又没有太大问题,就可以去县各政府里当吏了。

吏当久了,就可以当官了,就意味着可以领到几百石、几千石的俸禄。那么,如何由吏而变成官呢?有个成语叫做“积劳成疾”,在秦王朝,“积劳”可以“升官”!

“劳”,是考核吏们的一个得分表。每次县内作考核,完成指标最好的人,比如某个吏负责收电费,他收的电费非常多,一年把五年的电费都收上来了,那么他就叫作“最”,就可以得到若干“劳”。如果他收的电费少的可怜,一年只收上来一个月的,成绩相比同事排在最后,那就叫做“殿”,那就要扣他若干“劳”。所以你明白殿后是什么意思了。

积“劳”就可以成“官”,从而实现了吏到官的转换。而一再扣“劳”,那就没有前程了。

看得出来,两千年前法家政府的这个职业官僚体系,虽然是刚刚肇始,但其精密科学,已经不比现代外企差了。

作为一个吏,想通过考核,“积劳”而升成官,其实蛮不容易的。我们说说啬夫的考核指标吧。

秦王朝有许多“啬夫”,这是秦国最不好干的基层岗位,类似现在的“主任”,有很多种:仓啬夫、库啬夫、亭啬夫、发弩啬夫、苑啬夫等等。

我们说说田啬夫吧。

本朝法家政府规定,每年四月、七月、十月、正月评比耕牛。其中正月的考核是大考,如果某乡镇的牛饲养得最好,国家赏赐该乡镇田啬夫一壶酒、十条干肉,而田啬夫以下主管养牛的吏,可加劳三旬,劳是按日子算的,积劳可以升官。而一旦考核第末,该田啬夫要遭到叱责,下属主管养牛的吏要减劳两个月。

至于养牛的饲养员,也要被考试,如果他养的牛腰围减瘦了,每瘦一寸,笞打该饲养员十下——随着牛越来越瘦,人却被打得越来越胖。放牧时牛死了,要立刻报告主管养牛的吏,吏再报告县里的吏,县里的吏派专业人员验尸,看是怎么死的,是月经不调还是食物中毒,根据相关死因,追究相应责任,按照不同价格率赔偿。如果不抓紧上报,导致牛没等验尸就腐烂了,那就不管是有没有责任,都按鲜牛肉价格赔偿。

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果你是个不称职的吏,管着一帮不敬业喜欢偷牛饲料的饲养员,早晚就会弄死几头牛,那就等着倾家荡产去赔吧。如果赔不起,其实也没关系,可以把你抓起来,称作刑徒,俗名劳改犯。本朝有很多施工项目等着劳改犯去修,都穿着国家发给的工作服,叫做“赭衣”,也就是囚衣啦。你作为新刑徒,也穿着囚衣去干上几年,每干多长时间就折合多少劳,男同志一天比女同志一天折合的劳多一点。经过若干年月,你积累的劳够了——够赔偿你弄死的那几头牛了,就可以宣布刑满释放啦!哈哈,这样的工程项目秦王朝多的是,不用担心人满为患,实在不行就去最北边修长城也可以,永远不会失业。

还有其他一些政府项目也可以去做,比如在阿房宫和骊山工地上,有七十万这样的劳改犯每日像工蚁一样繁忙着。后来天下大乱,这些人被释放出来,编成平叛军,他们作战勇敢,因为砍了敌人人头是可以折合“劳”的,用这宝贵的“劳”,就可以赔生产队的牛了!也许有人等到秦王朝崩溃烟飞了,生产队的牛还没有赔够!哈哈。

下面说说发弩啬夫。

发弩啬夫是军队里的吏,如果他管教的士兵用弩射击,不能达到法令规定的准确率,那么他就要受到处罚,罚他交两个盾,说明他教的不好。

战马也需要人喂养和训练,如果考核的时候该马“奔腾不如令”,达不到考核标准,该县的司马要受到处分,甚至县令、丞也都要分别受处分:如果马的质量太差,罚司马两具皮甲,并免除职务,县令、丞也要受罚甲两具的处分。

最后说说仓啬夫,这是秦朝各种啬夫里边最苦命的一种。仓库啬夫——也就是仓库主任,管辖的仓库门缝不得“容指”,如果门缝大到可以伸进一个指头,或者窗户缝大到“禾稼能出”,那就等着挨罚了。门缝、窗户缝弄好了,还不许有老鼠洞,按法律规定,如果发现有两个以上的老鼠洞,他和上级官吏就要受训斥,三个以上老鼠洞,他就要罚交一个盾了。如果有一百个老鼠洞,那么除非他是大款,否则逃不掉修长城的命运的。所以这位仓库主任必须天天祈祷,哀求老鼠们放过他的仓库。不过,即使好了老鼠洞,仓库的温度、湿度也是个问题,如果不小心粮食发霉了,粮食的自然损耗率超过了法律规定的十分之一,那就不但要追究他的责任,连上级县令都要负责赔偿。所以这个仓啬夫是最难干的职务。

如果他胆敢有失火,那就更是重罪,县丞都要一道承担罪责。如果丢失文书、契券、印章、量器,那也要处以刑罚。贮藏的皮革被虫咬坏,罚他一具甲,县令、县丞一个盾。

此外,对于主管户籍的官吏,找借口,拖延不办户籍,罚他缴纳两具皮甲。拆开伪造的文书却未能察觉,也是罚两具甲。而管理劳役的官吏,当服役人员逃亡时必须自己追回,否则要代替逃亡者服役。公家器物要加标识,不加的话,主管器物的啬夫要受罚一个盾。器物上的编号与记录本上不合,大的器物要罚器物啬夫一个盾,小器物则可免罪。马牛身上要标号,标错了次第,也罚一个盾。

我们有理由相信,修长城的未必都是穷苦人,秦朝法令约束的更多是诸如啬夫这种官吏,那些不合格的官吏们去撅着屁股修长城的也大有人在。事实上,《史记》上就清晰记载了秦始皇曾专门下令把一批审判刑事案件时候徇私枉法、判决不公的官员,发配去修长城。

看得出来,在秦王朝作官,实在是不容易。官不好当,是一个社会政治成熟的标志。如果一个社会,当官、做官是件非常容易的事,那其实不是个好社会。秦王朝就是凭着这个一丝不苟的法家政府,获得了战胜六国的伟业,并且在随后的短短十五年中,完成了长城、驰道、秦始皇陵等等宏伟工程。

秦政府各地的田啬夫驯养出膘肥体壮的公牛,农业啬夫精心选制出优质的种子,种子发芽率就是考察他的指标。负责器用制造的啬夫打造出精致的工具,这些工具都有误差检测标准,最终使得这个王朝有着傲人的农业成就,可以供应蒙恬四十万大军长期奔腾在广漠的北方,还有五十万大军戍守战斗在苍茫的南方,以及建筑工地上无数施工者的口粮。最终,各类啬夫兢兢业业积累出的粮食,堆积在诸如敖仓这样的著名大仓库,一直到了秦王朝灭亡都没有吃完,一直到了西汉建立初年,还在持续供应着天下。

我们不得不对这个充满着高效管理和精湛法治的两千年前的王朝,充满着由衷的敬意。

被推择为吏以后,刘邦进入了他的试用期,也就是史书上他所谓“试为吏”。他的试用地点在沛县郊外的泗水亭上。亭是修在交通要道旁的古代派出所,每十里一个,亭长的主要职责是抓捕恐怖分子——盗!

刘邦担任亭长,相当于派出所所长,下边管着两个“兵”:一个是亭父,负责洒扫,属于内勤;一个是求盗,负责出去抓坏蛋,类似民警。刘邦的上级是亭啬夫。如果说刘邦的“亭长”相当于设在乡镇的派出所所长,那他的上级“亭啬夫”,就是县里警察局长。

如果不是刘邦所抓的这些盗改变了这位捕盗者的命运,刘邦未来的职业生涯可能最高也就停留在一介亭啬夫,相当于县警察局长的水平。

有一天,刘邦带着自己的求盗,押送一批劳改犯去骊山那里去给秦始皇修陵墓,秦始皇虽然还没有死,但墓已经开始修了。这些劳改犯成份复杂,按我的估计,他们中间有犯法的老百姓,比如偷了牛的偷牛贼;有曾经逃避兵役或者劳役的“亡人”;有聚众讨论《诗》《书》的反动学术权威,煽动民众情绪的;还有不小心没完成考核任务的饲养员什么的,比如他养牛,但他养的牛比较性无能,十头大牛没有生出四头小牛。于是这头性无能的牛不但害得饲养员先生去修秦始皇陵,还连累了主管养牛的啬夫被罚款。总之,是一帮可怜人。

这些人走出了沛县境界,进入邻近的丰县地区,中间一些人觉得去骊山不爽,就脚底蹭油逃跑了。刘邦手下的求盗可能只有两三个人,根本抓不住逃跑犯。随着队伍渐行渐远,劳改犯也越跑越少。刘邦估计,等到了陕西骊山,可能跑得就剩我跟这三个求盗了,这可怎么向秦皇帝交差啊?干脆我跟三个求盗互相捆绑起来,直接去骊山修陵墓算了。

刘邦这个人很有政治野心,这不怪他,都是一些当时的职业生涯咨询师,当时也叫算命的,和一些迷信的人调唆得他。刘邦常在王媪开的酒吧里喝酒,但是身为试用期的警察系统官吏的他,根本没有什么钱,或者是有钱但是被他挥霍得不够花,于是他就使出了现在派出所所长常用的伎俩,故意假装一摸兜,叫道:“哎呀,我忘了带钱了!等年底一起算吧!”

王媪说:“好,年底我跟你算啊。”接下来,刘邦一高兴喝多了,躺下呼呼大睡。王媪看见这家伙身上,居然趴着一条鼾声如雷的黄龙。更奇怪的是,这样的天日里,来的顾客就格外的多,销售额数倍它日。王媪觉得,这是老黄龙在派人来喝酒,从而间接替刘邦偿付酒钱,于是到了年底,也就不说要刘邦酒钱的事了。所以,刘邦长期白喝王媪的酒。在一个叫做武妇的人的酒馆里,也是如此。看来当时的酒吧都是女老板。我要是身后跟着这么一条帮我付房屋按揭的龙就好了。

还有一次,一个老头子看见了刘邦的媳妇,也就是吕雉(由巩俐扮演)正在农田里干活,于是惊叹道:“哇噻!这个小娘子乃天下贵人之相啊!”又看了刘邦的两小孩子——这俩正帮着妈妈在田野里给庄稼苗粪:“我靠!这俩都是大贵人的命啊!一个公主,一个皇帝!”

吕雉拉着俩孩子,也没心思苗粪了,赶紧跑回去向刘邦汇报。刘邦一听,马上去追上老头问:“咨询师先生,麻烦您再看看我的贱相如何?”

老头瞪着眼看了半天,狂叫一声,吐血三斤:“oh,my godness!刚才的夫人和孩子,都是人君之相,至于您,更是贵不可言啊!我告诉你啊,你以后一定要自我珍惜啊!”

刘邦听了这些话,从此有了远大理想,而且常常窃喜,变得更加乐观,对前途无比愉快。心情好的人,又有远大理想,平时就很幽默:刘邦作为泗水亭长期间,经常跟县里的官吏们搞笑——也就是“狎侮”——估计用胳膊夹住他们的脖子按在办公桌上拿他们开涮,司马迁说,他对每个官吏无不如此,反应了刘邦愉快自信的心情。

有远大理想的人都不计较寻常得失。刘邦看看这回劳改犯们都跑了一半儿了,就干脆把他们聚集在一起,用公款请大伙痛吃了一顿。求盗问他:“亭长先生,这盘缠是两千里路用的,您一把都给吃光啦?”

“不要紧,吃光了咱们就散伙。你、你,还有你,你们这帮劳改犯也都不容易,这大秦王朝的法律,也确实够不近人情,弄得你们都动辄得咎,我呢,也当官捞不着油水。干脆我这官也不干了,你们也都走散算了!”

其中有十个壮士,觉得刘邦很有江湖大佬的风气,都说:“四哥,我们几个不走了。附近砀山非常险要,有泽有岩,类似水泊梁山,我们十个就跟着您上砀山吧!”

于是,刘邦喝了个大醉,带着这十个弟兄,往砀山方向去当山贼这个很有前途的职业去了。

他们走到一处泽边,忽然大蛇当道,弟兄们吓得面色苍白,纷纷要求倒车。刘邦说:“不要倒车——不慌!壮士行路,焉有畏惧!待我前去观看。”说完,他按着腰中青铜宝剑——这是这十个人唯一的一把武器,伸着脑袋往前走去。就见一头巨大的白蛇,正盘在路中,喷着信子,对着太空练气功呢。刘邦趁着洒意,拔出腰中宝剑,一剑挥去,但见白光映耀群星,登时白蛇斩为两截。蛇血蹿起来,溅湿了这帮上帝的选民的袍襟,蛇血也落在了人们的嘴唇上,舔一舔,味道就好像这帮人的命运,有点甜,也有点苦。弟兄们都一起高呼:“好剑法!”

从此,前沛县泗水亭试用期派出所所长刘邦同志,脱离了组织关系,转而走上了一条布满草莽荆棘的不平凡的道路。这就是高祖斩蛇起义的故事。这个白蛇,代表着西方的秦皇帝。

刘邦的故事给我们以什么样的启迪呢?刘邦作为派出所长,去王媪、武妇开的两家酒馆喝酒。喝了一年的酒,但不敢说不给钱。后来是王媪她们看见他黄龙附体,才主动不收他的钱的。在酒馆老板看来,派出所长也算是有点实权的,但刘邦不敢赖帐。可见当时的官吏,还也许不敢借势压人、白吃白拿的。

刘邦押送劳改犯去骊山,中间跑了几个,他自知官法严厉,无可通融,只得自我了断,主动逃职,可见当时没有私人请托,找找上级通融通融,送礼免罪的路子。

按道理,皇帝对于自己的官僚团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秦始皇对自己的团队格外严格,他曾经把一批判案不直的官员发配去修长城,这大约也是古来绝无仅有的事情。

在这样的严苛要求下,我们有理由认为,秦王朝的吏治颇好。秦政府从民间掠取的财富,直达中央的高端。这些财富除了被最高统治者个人消费外,大量是投向了开疆辟土的战争和帝国扩张,而在长的时空历史视角来看,秦帝国一统天下、大兴事功是一件大好事。他敛了钱毕竟是干了事了,相比之下,后代比如明朝候方域说:“明朝的百姓,税加之,兵加之,刑罚加之,劳役加之,水旱瘟疫加之,官吏的侵渔加之,豪强的吞并加之。百姓一,而加之者七。”老百姓受盘剥,刮出来的钱干吗了呢?其实还不如老秦能用于扩张和兴造,明朝从老百姓搜刮来的大笔财富,是塞进了个大小贪官如刘瑾之徒的私人腰包。明政府军的兵员和粮饷却根本不够。明朝偌大的政府的对外功业,却不出老秦区区两千万人的帝国。明朝政府从民间敲诈勒索敛来的钱,都用来奉养这些寄生者的奢侈生活,对社会毫无意义,最后死掉腐烂照样变成肥料了事。

但是,太“廉明”了也不好,秦皇帝刚刚尝试皇权专制没有经验,过多地对官吏团队苛察严求,使得这些官员在压力下无利可求,最后使得他们与专制中央之间发生离心力。在后来天下大乱的时候,秦朝设在各郡县的官吏,往往成为反秦的主力和首倡者——比如刘邦和他的同僚萧何、曹参等人,乃至刘邦所供职的县的县令,都是如此。所以后代的皇帝学乖了,在人民大众和官吏层之间,他们只惹一个群体,有了官吏层们拥护保自己,遇上哪怕像黄巾起义、太平天国这么轰轰烈烈的运动,一样可以通过官吏们把它镇压下去。

后代的皇帝儒法并用,在用法家这套苛察考核以驾驭官吏的同时,也讲“仁义道德”,那就是对官吏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许他们呈现一种“大面积低度腐败”,只求他们有忠心和遵守所谓官场体系下的道德,业绩与廉洁守法和能力反在其次,也就是用儒家思想治官吏,其实治国家就等于治官吏。于是官吏层就和皇帝绑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