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无痕和胡小七之间的关系,本应是敌对的捉妖人和狐妖,胡小七也觉得那才是应该属于他们的关系。
但是……谁能告诉她,这个躺在破庙里睡的昏昏沉沉的男人该怎么办??
风无痕是很刚强,坚韧,但到底伤得太重,一路上几乎把所有的重心都压在了胡小七身上。
没有了法力的胡小七一边走路还要承受一个男人的重量,结果可想而知,两个人一路跌跌撞撞,自然摔得不轻。
胡小七担心风无痕本就伤着,若是摔着,怕是加重伤情。
所以每一次摔倒前,胡小七都会拿自己给风无痕当肉垫,虽说风无痕俊逸的脸颊还是多了两道浅浅的伤痕,但相比起来,胡小七则更惨。
漂亮明媚的脸蛋上全然不见笑意,干涸和新鲜的血液混合着泥土,已经看不见脸颊的伤口,但眼角那一道伤口很深,还在不断地流着血。
胡小七是怕疼的,从小便是,也许旁人都喜欢那些受了苦生生忍住再疼也不哭的,可胡小七不然,她很怕疼痛,非常怕。
无奈,这一次她算是拼了全力,血腥味蔓延在鼻尖,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风无痕的。
只是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所引出的剧痛实在叫人难以忍受,胡小七一路上忍着眼泪,好歹是找到了个破庙,可以暂时休息。
胡小七脸上的伤口没得处理,连风无痕身上的伤也无法解决。
天色渐晚,风无痕开始高烧,神志不清,脸色也愈发的差。胡小七勉强拿外衣干净的部分擦了擦脸,只是血混合着泥土,越擦越难以直视。
胡小七感慨,明明可以一个人潇洒离开,真是没事儿找罪受。而且……对方还是个货真价实的捉妖人。
看着风无痕紧皱的眉头,胡小七暗暗叹息。
蒙人滴水之恩,她是涌血相报。
“风无痕……”刚一开口,胡小七才发现自己嗓音嘶哑的不像样子。
神志不清的风无痕仍然没有清醒,紧闭着双眼,牙关紧咬,看似十分痛苦。再往下看,胡小七眼瞳一凝,偏白的脖颈上有一条淡淡的纹路,像是火焰,细长燃烧的火龙。
那是赤狐族的法术所留下的痕迹,顽固至极。胡小七想也不想将风无痕的玄色外衣扯下,那具白皙健硕的身上有几道伤口,已经开始结痂。
胡小七从没有什么男女有别的意识,更何况此时风无痕伤痕累累,她难以有其他的想法,唯一让她皱眉的只是那火龙却一路蜿蜒至左心口,血红色的火龙格外狰狞。
胡小七暗暗在心中惊愕,难怪风无痕昏迷不醒,他不仅仅有皮外伤,那火龙她再熟悉不过,深深的印刻在皮肉中,那东西胡小七也是会的,那是赤狐一族的看家本领——炽血咒。
算是一个极其恶毒的咒,但这也是为了自保。
在看见炽血咒的瞬间,胡小七就知道打伤了风无痕的定然是赤狐族的人。
初时,还以为从此两不相欠,他救她一次,她也还他一次。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风无痕的伤竟然还与自己有关,若不是因为自己赤狐族也不会在凡间大肆搜捕,继而误伤到了风无痕。
许是愧疚,那炽血咒本是可以解去,只可惜她此时法力全无,有心无力。
在那一刻,胡小七做了一个可怕而又疯狂的决定。
只有她恢复了法力才能够为风无痕解去炽血咒,现在唯一的能恢复法力的办法,就是回去找到封印了自己的胡瑾。
胡瑾这个女人,胡小七只给予二字评价——愚忠。
愚蠢的衷心,是真的愚蠢,愚不可及。
她明知胡七太太的利用,甚至一切都明白,却还是心甘情愿的做一个忠犬。
但若是再拖下去,风无痕怕是真的活不成了。
眼见着风无痕脸色愈发的难看,甚至泛着一股子死气,胡小七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等不得了。
胡小七犹豫再三,本是想要等着胡瑾带着赤狐卫兵找上门,可她却失算了,胡瑾一直没有找过来。
胡瑾的办事效率一向很快,分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踪迹,甚至距离自己那么近,可却迟迟没寻到自己,胡小七不得不疑惑。
风无痕耽搁不起,胡小七也管不了太多,再度架起了风无痕这个大男人,趁着夜色蹒跚着向来路走去。
于是,胡小七再一次摔了个全身酸痛。
尽管不知道胡瑾此时在何处,但胡小七竟下意识的走回了长风寨。
远远的看过去,长风寨仍旧燃着灯火,包括寨门口的两个红灯笼,像是在等着游子回家一般。胡小七松了口气,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一眼,都会安心。
再走近一些,近一些。
看着不远处的寨门,胡小七偏头瞧着昏睡的愈发昏沉的风无痕,暗自低喃:“先把你留在寨子里吧,带着你找胡瑾也不方便……”
自言自语一般的向着长风寨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还没踏入寨子,胡小七便嗅到了一丝死气,没有半分的血腥,却死气沉沉。抬眼疑惑的看过去,分明是万家灯火之态,心中徒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缓缓的向前走。
“关亦——”
“书生军师——”
“你们在不在——”
回应胡小七的,只有空荡荡冷冰冰的回音。
糟了,真出事了!
这是胡小七第一时间想到的,搀着风无痕将其放在一棵老榆树下,胡小七拍了拍不省人事的风无痕的脸颊。
“风无痕,长风寨出事了,之后会怎样我也不清楚,但你记住,我一定会救你的!”
胡小七说完便跑向了寨子里,街市上很空荡,没有人,也没有人气。胡小七终于依靠着自己狐狸的嗅觉嗅到了一丝丝的血腥气息。
“关亦,你们不要出事啊,千万不要出事啊。”
胡小七一边走一边低喃,甚至不看路不断地狂奔在空无一人的街市上,越跑越快,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再无其他。
“哼……”
胡小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猛地栽在了地上。在摔下去的一瞬间不仅膝盖和掌心剧痛,胡小七还在地上摸到了冰凉黏腻的液体。
忘记了坐起来,低着头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胡小七双眼失神,愣愣的一动不动看着满手的鲜血,心就那样缓缓的沉了下去。
那不是自己的血,胡小七敢肯定,绝对不是自己的血。
那么……是谁的??是谁的???
在那一瞬,胡小七彻底慌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寨子里为什么没有人??这血……这血……又是什么???
胸口剧烈起伏,胡小七像是离了水的鱼一般,拼命拼命地呼气吸气,还是觉得大脑一阵眩晕,心口闷的厉害。
僵硬的转过了颈,胡小七去看方才绊倒她的东西。
呼吸又是一滞,惨白的月光倾泻而下,那具不知死去多久的尸体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身下蜿蜒了一滩的鲜血。
借着脆弱的光线,胡小七看清了那人的面容,那是长风寨的二当家,也就是那天一路上将她夹回来的男人。
双目瞪大,脸诡异的扭曲着,那是一个极为痛苦的表情。
除了脸,身上其他的地方都早已血肉模糊,皮肉搅和在一起,让人看了忍不住作呕。
前几日还生龙活虎的男人,如今便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在自己眼前以这样痛苦的方式死去,胡小七挣扎着爬了起来,心中却已经出现了更加不好的预想。
二当家死状这般惨烈,那么其他人呢??又在何处??
不,不会的一定不会再有人出事的!
也许……也许……只是山寨受到了袭击,关亦他们已经带着寨子里的百姓逃了,只有二当家遭了毒手。
胡小七忽然出现了退缩之心,她不敢往前走,可脚步却不由自主的一步步往前走去,心在颤抖,剧烈的颤抖,像是要面对某种真相前的恐惧。
终于,胡小七停下了步伐。
长风寨内有一条相对热闹的街市,街市入口有两颗高大挺秀的杨树,像是标志。
而此时,那两棵树上正钉着两个人。
他们被绑在树干上,锁骨处穿过了两只弓箭,膝盖也被短刀钉在了树干上,鲜血自二人脚下蜿蜒,还未干涸,颈上勒着一根细丝,勒入了皮肉,鲜血滴滴答答的滴落,汇入了地上的血泊中。
而那二人也垂着头,早已没了任何气息,看来是死去多时了。
只一眼,胡小七便认出来,左边的汉子是关亦,右边的是魏隐
“啊——”
胡小七赤红着双眼自喉咙间挤出了一声愤怒哀伤到了极点的嘶吼声,刹那间近乎睚眦欲裂,一股子怒气和无名的怨气在胸中渐渐成型,几近喷薄欲出。
“是谁!!是谁!!!啊!!!”
“为什么——为什么——”
心脏撕裂,骨肉崩溃,即便是这样的痛苦也不足以表达出胡小七此时痛苦绝望的万分之一。
一声又一声绝望的嘶吼回荡在冷冰冰的长风寨,所有的理智顷刻间分崩离析,只是忽然间失去了什么一般,真真正正的失去,以那样残忍的方式。
所有的一切就这样平铺在胡小七的面前,近乎万念俱灰。
直到嗓子嘶哑到再也喊不出来,胡小七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
眼眶干涩,哭不出来,也许在刚刚那一阵近乎肝胆俱裂的疯狂发泄中,已经将泪水一并发泄了去,如今想哭竟都没了泪。
胡小七满脸木然,双眼无神,但却能真真切切的看见周围的一切,尽管她此时情愿看不见。
可双腿像是不属于自己一般,一步步的向前走去,一路上尸骨遍地,长风寨所有人的尸体,死状凄惨,老幼皆在。
每走一步,胡小七仿佛看见了这条街巷曾经的繁荣热闹。
角落里满身鲜血的两个孩子,手仍紧紧的牵着。
多久以前?他们手里举着竹蜻蜓,嬉戏,玩闹,欢笑。
街边了无生机的老妇人伏在地上的老妇人,那天,关亦还曾为她修理木椅,她笑的慈爱。
如今,平日里含笑的脸上如今只剩下极度的惊骇和痛苦。
胡小七每走一步,心上就多了一条伤口,没有流血,却痛不欲生。
仿佛烈火焚烧,万箭穿心,千刀万剐,痛到来不及去想任何事。
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时,胡小七眼中只剩下了平静。
抬眼,看着早已等候在长街尽头的人。
胡小七勾了勾唇,露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冷意森然。
她想,她知道这都是谁干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