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沐一张艳若桃李的俏颜已然惨白的毫无血色,瘫坐在地上死死的握着那把伞,见我来了,轻笑一声便咳出了一口血:“咳……楚……楚辞姑娘……”
我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意,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她那满身的鲜血,转过头看着那一身中山装的白眉老人,轻轻勾起唇角:“这位前辈,此妖,你可不能动。”
那老人我是认识的,大抵是凡界一个很厉害的道人,似乎叫什么上渝。
上渝皱了皱眉,白花花的眉毛一抖,声音显得有些苍老:“小姑娘,你是什么人??”
这人不认识我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我很少出现,上一次因为我导致的浮生酿事故过后我也销声匿迹了一阵子,所以也不能怪人家。
“算起来,您是前辈。”我歪头笑笑,挡在瘫坐在地上的胡沐身前,防止这老家伙给我玩什么偷袭的把戏。
表面上态度恭敬,可我却并没有真的拿他当什么前辈,扬起微笑:“但我刚刚说了,此妖,您不能动。”
上渝脸上倒没有什么怒气,只是轻哼一声:“姑娘,你既称我一声前辈,便也该明白规矩。”
“哦?什么规矩?”我笑着反问,承认这是明知故问。规矩我自然是懂的,无非是……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上渝回答了我的问题。
是啊,这不就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老爹那个死抠死抠的家伙定是不会拿钱出来了,那么……上渝拿了谁的钱,便是可想而知了。
谢景慕!
早知道谢家是个豪门,拿出这些法金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也就是老爹和我的赌局,赌的是时间,也是人心。
他赌我能来不及回来救胡沐,我赌谢景慕不会对胡沐下手。
可惜,我输了。
我的确成功的提前回来从上渝手中阻止了胡沐的死,而……我也成功的算计错了谢景慕,他真的请了人来杀胡沐。
我到底还是斗不过老爹的。
也是,谁能斗得过那只老狐狸,怕不是功力也是十分深厚了。
只不过面前这家伙还是需要解决的,谢景慕这小子还真是不地道,分明与无衣酒馆做了交易,却又另请了人,是觉着我们酒馆能力不够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遂对眼前的老道士笑着道:“先来后到,无衣酒馆先接了生意,前辈行个方便,你看如何??”
那老道士听见‘无衣酒馆’四个字时,微微睁大了双眼,大抵是震惊。
其实无衣酒馆的名号还是很响亮的,至少在三界内都是如此。
尽管凡人可能不大理解,可但凡是有点本事即便是不能穿梭各界的人,也都知道无衣酒馆不好惹。
怎么着也是打着天庭名义在凡界的正当事务所,多多少少也都是有些忌惮的。
“倒是老夫眼拙了,既然是无衣酒馆亲自出面,老夫也不好驳了北宇馆主的面子。”上渝眯了眯眸,语气客气了许多,倒是没跟我再端架子。
不过这话音还没落,上渝猛地调转了话锋:“只是,这位姑娘,你如何证明你是无衣酒馆的人??”
啧,好个狡猾的老家伙,竟然如此谨慎。
其实无衣酒馆与普通酒馆没什么区别,甚至都不saun是一个门派,自然也不会有自己的标志。
而且无衣酒馆行事低调,也不经常有什么正面的针锋相对,唯一能证明身份的,似乎也只有老爹给的某个信物。
扬起手,露出食指上那枚精巧的银色戒指,一朵素白的桃花正绽放在戒指上,栩栩如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指尖轻轻一挥,那戒指便绽出一阵七彩光芒,随即一个大大的‘酒’字仿若烟花般出现,亦如烟花般转瞬消散。
没错,这就是无衣酒馆的标志。
并非在身上,而是需要佩戴者心念催动才会出现的一种标志。
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求救方式,一旦召唤出这个标志,它便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出现在老爹面前,很有效的求救手段。
最重要的是还不会被旁人模仿,无衣酒馆的标志绝不会有任何人可以仿造的出来。
不得不说,老爹的确是聪明的很。
见了这个,上渝脸色有些不大好,找不了茬还不能插手,也只能道:“既然如此,老夫法金已经收了,事也是要办的,姑娘莫不是真要为难老夫??”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这老头不想放弃我也能理解。
谢家那种豪门给的法金肯定是不少,而我们的规矩是拿钱办事,拿了钱事儿就必须办,若是没办,钱就得退回去。
他舍不得我也能明白,可是我决不能让他就这样杀了胡沐。
抿了抿唇角,忽而笑出声:“呵呵,前辈,你应当知道无衣酒馆既然已经插手,此妖我今日定时要活着带走的,您老也别和我为难,该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也莫要强求。”
讲道理谁不会啊???
我楚辞学了十七年的道,别的没学会,说话忽悠人倒是不怂。
这话谁都会说,其实做起来没几个人做得到。我自己也知道,所以说这些话的目的也不是真指望上渝能看明白。
只是……希望他明白我不会动摇,也就是说无衣酒馆不会退步。
这才是我的目的。
猛地想起老爹曾告诉我:“有些时候,一个人所说的话,做的事,或许只是为了表达另一个意思。”
那时我还不大理解,可是现在我竟然无意识的用上了老爹曾经教过的。
果然那些刻在脑子里的东西就算是忘了,但用得上的时候还是会自己跳出来,就像这样,我自己都很惊讶我今日的表现。
从容,冷静,甚至不像是我自己。
不知为何,我总是觉得,我正在渐渐的变成另一个人,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清清楚楚的明白这不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情,但还是做了,做的那样理所当然,做的那样自然没有丝毫违和感。
我承认我有些慌,但也仅仅是一点点。
也许这就是他们说的成熟??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却怎么都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上渝明白了今日我绝不会退步,单凭我楚辞他定然是不怕的,到底我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小道士而已。
虽然说斗起法来我不怕,但对方可不会觉得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有什么本事。
重点是我背后的无衣酒馆,那才是他们忌惮的真正原因。
上渝到底还是走了,虽然脸色有些骇人。
我不由得想要嗤笑,哪里来的什么仙风道骨,不过是有了些法力的俗人罢了。
转过身看着收起伞的胡沐,她脸色白得吓人,我甚至觉得她可能随时会死。
伞上的铃铛只剩下了一个,若是她撑不住,便真的是魂飞魄散了。
蹲下身子,有些关切的问她:“你还撑得住吗??”
“还好。”她勾唇一笑,凄美绝然。
她变回了原型,一只……赤色的狐狸,很漂亮的珊瑚红,就像伞上描绘着的赤狐般,妖艳夺目。
即便被鲜血侵染的皮毛不再光滑亮丽,但我仍然能想象得出这只狐狸有多好看。
包括……她还是一只白狐的时候。
我抱起了她,鲜血弄脏了我的衣服,她很虚弱的睁了睁眼,说不出话,但我看懂了她的眼神。
“对不起。”她说。
无奈摇了摇头,抱着怀里几乎没什么重量的狐狸带着她的本命铜铃伞往回走,轻声回了她一句:“没关系。”
不过是衣服罢了,哪里有人命重要呢??
但是司徒明心竟然没有出现,着实在我的意料之外,似乎回到酒馆后他就没再出来。这任务是我们两个的,他躲着算怎么回事???
罢了罢了,一个人就一个人吧。
酒馆有很多秘密,老爹和明心师兄也有很多秘密。
他们就像是一道门,打开之后会发现后面还是一道门,就这样一道又一道,永远看不透他们究竟在想些什么。
无衣酒馆是个神奇的地方,我从小就这么觉得。
大家都好像有自己的故事,每一个人都是,包括小师弟金凡也都有着自己的往事。
他们知道,也或许不知道,但他们每一个人似乎都像那些曾经来无衣酒馆的妖精鬼怪或者是神仙人类一般,有自己的往事。
唯独我没有。
是的,我没有。
所以,我也就不再去追究他们的往事,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抱着胡沐回到酒馆的时候,老爹和江清淮还在主厅坐着,我一身的红衣也沾染上了胡沐的鲜血,一片片的血污。
江清淮有些惊讶的看着我,张口道:“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可能很狼狈,但也不知道从何解释,只得轻笑道:“救她,没关系,一件衣服而已。”
一件衣服,哪里有一条性命来的重要???
不过对于江清淮应该不是这样子吧,我可是亲眼见过这个男人洁癖有多厉害。
要是……弄他一身的鲜血,恐怕这个男人会发疯。
大概是恶趣味,我忽然在脑子里脑补抱着胡沐的是一身西装的江清淮,那画面……真是很美,我有一丝丝的不敢直视。
忍着笑找了张桌子把胡沐放了上去,反正酒馆也从没有客人来喝酒,这桌子放着也是放着,弄脏了擦擦就是。
“回来了。”老爹万年不变的一句话,莫名的舒心。
是吧,如果有一天回到酒馆没有老爹这一句“回来了”,恐怕还真是会很不习惯呢。
把胡沐的伞放在她身边,我看着老爹,又看了看江清淮,抿唇道:“谢景慕呢?本就是他欠下的债,现如今,是该还债了的。”
“还债?”老爹笑出了声,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看了一眼外面已然全黑的天色,遂道:“怎么还?偿命吗??”
我楞了一下,偿命吗???
我还真的不知道这债该怎么还,毕竟胡沐……似乎从没说过她的目的。
她为何来找我???又为何不杀了谢景慕???
胡沐若是想杀他,谢景慕肯定没机会活着到无衣酒馆求助。
也许,这件事情,我该问一问胡沐的想法。